麵條端上來後,味道還是一如既往的好，洛周周埋頭大吃,最後把麵湯也喝光了。

  等他放下碗,楚封拿紙巾擦了擦他鼻樑上的汗珠,對柳老闆說：「我去看下柳姨。」

  說完，不管柳老闆的阻攔，在桌上放下一張錢幣,抱起紙袋,帶著洛周周出了門。

  楚封對這一帶像是很熟悉,七繞八拐,穿過幾條小巷,來到了一條大街上。

  洛周周四下打量，發現自己見過這裡。

  幾層高的暗紅色小樓，底層的理髮店門口,掛著的旋轉燈缺了半塊。

  第一次遇到楚封被抓到警署那晚，他坐在秦副官的車上,曾看到他和一個女孩子，就站在這街邊說話。當時他認為楚封是在約會來著。

  那他真的是在約會嗎？

  洛周周想到這裡,突然覺得心裡不舒服起來，堵堵的像塞了一團棉花。

  楚封停在理髮店旁,對洛周周示意旁邊的樓梯，說：「在四樓,沒有電梯,就這樣爬吧。」

  洛周周卻站著一動不動,只拿眼睛看著他。

  「怎麼了？」楚封問。

  洛周周張了張嘴，覺得有些問不出口。

  「沒什麼，走吧。」他搶著爬上了樓梯，明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楚封看了他背影幾秒，這才跟上。

  樓道很黑，也很舊，洛周周剛要將手放到鐵欄上，楚封就阻止了他，「別碰，有灰塵。」然後將他手握住，牽著上樓。

  到了四樓，楚封說：「就是這裡，到了。」

  這層樓只有兩戶，都是綠漆斑駁的鐵門。楚封敲了其中一扇，洛周周站在他身後。

  片刻後門開了，一道充滿驚喜的女聲響起，「楚封哥。」

  洛周周忍不住從楚封背後微微探出頭，去看這聲音的主人。

  他看見一張年輕清秀的臉，正是上次和楚封在街邊交談的那個女孩子。

  女孩子看著楚封，表情又驚又喜，眼睛放著光。

  楚封也微笑道：「王素，我來看柳姨。」

  王素這才回過神，趕緊把門大開，「楚封哥，我媽昨天還在念叨你呢，快進來。」

  但楚封沒有動，而是側身讓出路來，對著身後說了聲：「進去吧。」

  王素這才看見他背後還站了個人，光線昏暗看不大清，只看得出是短髮，身形纖瘦。

  這還是楚封第一次往她家帶人，王素意識到了什麼，心裡咯噔一下。

  不過她瞬間就反應過來，笑道：「楚封哥帶了客人來嗎？歡迎歡迎，請進。」

  洛周周也一直看著王素，直到進入房間後才移開目光，打量起周圍來。

  這是一間小小的客廳，家具陳舊但乾淨，看得出主人很勤快。光線不大好，白天也開著燈。

  靠窗的一架藤椅上，坐著位腿上搭著毛毯的老太太。

  「是王均回來了嗎？」聽到動靜，那老太看向門口方向。

  王素神情一黯，勉強擠出個笑，說：「媽，是楚封哥來了。」

  那老太也笑了起來，對洛周周說：「楚封，你好幾天沒跟著王均來家裡了，今天多吃點。」

  洛周周不知該怎麼回答，無措地回頭去瞧楚封。

  「柳姨，我是楚封，我在這兒呢。」楚封將手裡的紙袋交給王素，快步走上前，半蹲在柳姨身前。

  柳姨笑得眼都眯了起來，「好好好，你是楚封。」

  又對洛周周說：「王均，我在廚房留了飯菜，端出來和楚封一起吃。」

  洛周周又看向楚封。

  楚封拿過柳姨的手握住，說：「柳姨，他叫洛周周，不是王均。」

  又轉過頭對洛周周溫聲說：「周周，走近點，給柳姨問個好。」

  王素正將紙袋放到桌上，聞言動作頓了頓，很快又恢復正常。

  洛周周聽話地上前，鞠了一躬說：「柳姨好。」

  「來來來，我仔細看看。」柳姨對他招招手。

  洛周周又往前走了兩步，停在她面前。

  柳姨拉住他的手，邊打量邊說：「好好好，好孩子，長得可真好。」

  又問楚封：「這是你和王均的同學？」

  楚封微笑著看了眼洛周周，說：「是的，我和王均的同學。」

  趁著柳姨拉著洛周周問長問短，楚封走到王素身邊，低聲問：「她這兩天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從哥哥沒了後，她不一直都是這樣嗎？」王素聲音有點大，情緒突然激動，兩隻抓著紙袋的手，用力得發白。

  見柳姨停下說話，疑惑地看過來，楚封對著她笑了笑，「沒事，我在和王素商量事呢。」

  「好好說，聲音那麼大做什麼？別嚇著了周周。」柳姨責怪王素道。

  王素擠出個難看的笑容，說：「知道了。」

  洛周周一邊回答柳姨的問題，一邊不停去看楚封和王素。

  王素打第一眼看到他，目光就帶著審視和敵意，看向楚封時，眼底卻帶著光。

  洛周周雖然從來沒接觸過感情，但也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現在那兩人站得很近，在小聲交談，洛周周雖然被柳姨牽著，卻一直在走神，回答得顛三倒四。

  王素低著頭說：「楚封哥，對不起，我不該朝你撒氣。」

  楚封沉默著沒說話。

  「周周是你喜歡的人嗎？他長得可真好看。」王素的語氣帶著刻意的輕快，「只有這樣好看的omega，才配得上楚封哥。」

  楚封看她從紙袋裡往外拿藥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低聲說：「王素，你知道的，我一直把王均當親兄弟，所以你就是我的親妹妹。」

  「我知道，我也一直拿你當親哥啊。」王素的聲音有點發顫。

  楚封頓了下，說：「你們這房子環境真不大好，也不太適合柳姨調養，看哪天合適，就搬去新房子那邊吧，都裝修好一年了，可以入住了。」

  「那我們搬了新房子，楚封哥是不是就覺得總算可以安心，不用再經常來看我和媽媽了？」王素的聲音有點尖銳。

  洛周周察覺到他們氣氛不對，更加頻繁地往這邊看。恰好遇到王素也在看他，視線相接，王素眼裡不加掩飾的恨意，讓他一愣。

  楚封皺了皺眉，聲音冷了些，說：「我什麼時候看望柳姨，要受你的安排嗎？」

  王素倉惶地轉過頭，面色慘白，急忙道：「對不起，楚封哥，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的，我……我肯定巴不得你天天來看媽媽。」

  說完，就放下藥瓶，頭也不抬地急步進了裡屋，關上了房門。

  洛周周看到王素突然離開，楚封卻立在原地，兩人像是吵架了一樣。

  不知道他們剛才說了些什麼，只覺得心裡像貓抓，又像揉了把沙子，澀澀的。

  楚封走過來，臉色如常，見洛周周盯著他看，挑了挑眉問道：「怎麼了？這樣看著我。」

  洛周周調開視線，小聲說：「沒什麼。」

  楚封又和柳姨聊了會兒，叫上他起身告辭。

  聽到他們要走，王素從房間裡走了出來。這一會兒，她已恢復正常，臉上帶著微笑，只是眼角鼻尖有點泛紅。

  樓道昏暗，王素在前面帶路，當到達樓底回頭時，看見楚封正牽著洛周周，一步步走得很小心。

  她倉促地調開視線，去看遠處的房屋。待兩人步出樓道，笑道：「楚封哥，以後多帶周周來玩。」

  洛周周知道王素不喜歡他，這句話很違心，就抿緊唇沒有回答，假裝沒聽見。

  楚封低頭看他，輕聲催促，「周周，素姐在邀請你以後來玩。」

  洛周周瞧了眼王素，見她雖然笑著，眸子卻很冷，於是不大情願地說：「好的，我會來看柳姨。」

  雖然他也不喜歡王素，但是覺得柳姨很好。

  楚封笑了笑，伸手揉他的頭，被他一把打掉。

  「走了。」楚封無奈地轉身，對王素點點頭，帶著洛周周走上大街。

  上車後，洛周周還繃著臉，一聲不吭。

  楚封也坐著沒開車，沉默著。

  過了會兒，洛周周繃不住了，拿眼偷偷瞟他。

  他看到楚封垂著頭，手裡摩挲著那個銀質打火機，像是在想什麼。

  「王均和我從小一塊兒長大，親如兄弟。他母親對我也很照顧，幫了我不少。我們一起從軍校畢業，一起進入軍部。本來說以後再一起成家，兩家人住隔壁，結果他……去世了。所以，他的母親和妹妹，我平時就多多照顧著些。王素在我心裡，就是我的親妹子。」楚封突然開口，聲音低沉。

  洛周周靜靜地聽著，當聽到王素在他看來只是妹妹時，頓時所有不快都沒了。只覺得心花怒放，堵在胸口的那團棉花也不翼而飛。

  他正想說點什麼，就看到楚封閉上眼靠著椅背，臉上流露出深切的悲傷，不由一怔，將嘴裡的話咽了下去。

  楚封「啪」地點燃打火機，垂眸看著那小簇火苗搖曳了幾秒，又合上了蓋子。

  「這個打火機是他的遺物。」他喃喃道：「如果那天我沒躲出去抽菸，如果我細心一點，那麼——」

  他說到這裡就收住了口，一句話戛然而止。

  洛周周屏息靜氣，不敢詢問也不敢出聲打擾。

  街上的車輛來來往往，紛亂嘈雜，車廂里卻安靜異常，連呼吸都能聽見。

  楚封長長的睫毛垂著，陽光斜斜透進來，他輪廓分明的臉，半邊淹沒在陰影里。

  又過了一陣，他慢慢睜開眼，淺褐色的眸子已恢復了平靜。

  他對著一直定定看著他的洛周周勾了勾唇角，露出個一貫的戲謔神情。

  「接下來想去哪裡玩？」他問道。

  洛周周沒有回話，只狐疑地看著他。

  楚封伸手捏了捏他鼻子，問道：「這樣看著我幹什麼？」

  「你……剛才好像很難過。」洛周周眼睛眨也不眨。

  楚封發動汽車，說：「不難過了，走吧，接下來好好陪你玩。」

  洛周周抓過星空靠墊抱在懷裡，看著擋光板上的太空人吸血鬼，說：「如果你不想動，那就這樣坐一天也是可以的。」

  「是嗎？」楚封問。

  「是的，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想一個人坐著，哪裡也不去。」

  洛周周剛說完，就覺得自己話里的『一個人』很不妥，有點緊張地補充道：「當然，有人在旁邊不說話陪著更好。」

  楚封側頭看向他，眼睛慢慢露出笑意，「說吧，想去哪裡。我真的不難過了，也很想動一動。當然，有人在旁邊不停說話陪著更好。」

  「是嗎？」

  「是的。」

  洛周周想了想，眨著眼睛，「我能不能去看你以前生活的地方看一看。」

  因為王均和王素，他對楚封的經歷十分好奇。

  楚封聽到這話，看著前方沒回答，用手指輕輕敲著方向盤，露出沉思的神情。

  洛周周見他這模樣，心裡有些慌，連忙說：「對不起，如果不願意就算了，我就隨口說說。」

  楚封卻沒回答，突然踩下油門將車調頭。

  調過頭後，他說：「走，帶你去看我以前生活過的地方。」

  汽車一路往西，出了貝亞爾鐸城區，順著條蜿蜒的山路駛到郊外，停在一處廢舊的停車場。

  洛周周跟著楚封下了車，好奇地四處打量。

  這停車場占地面積很廣，但是除了遍地報廢的汽車，就只剩邊上一棟破舊的磚房，其他什麼也沒有。

  「你說帶我來以前生活的地方，就是這裡？」洛周周遲疑地問道。

  楚封沒回答他，只停住腳步，變戲法式的從懷裡掏出兩張銀色的東西，對洛周周說：「過來。」

  洛周周走前去，任他將其中一張戴在自己臉上，才發現這是個面具。

  只遮住上半部臉的那種銀色面具。

  楚封退後一步，滿意地說：「不錯，小利刃。」

  說完，將另一張面具給自己戴好，帶著洛周周往那棟磚房走去。

  「小利刃是什麼？」洛周周問。

  楚封說：「等會你就知道了。」

  洛周周有點不習慣臉上戴著東西，伸出手撓了兩下，被楚封將手拿下來握住。

  他又側頭去打量楚封。

  楚封臉上的面具和他的一模一樣，都是銀色。因為只露出臉的下半部，顯得鼻樑更加高挺，下巴線條趨近完美。

  洛周周覺得心裡跳了下，他怎麼就能這麼好看？

  因為頻頻轉頭看旁邊，沒留神腳下，差點讓石子絆倒，被楚封托住手臂才站穩。

  「注意腳下，眼珠子別亂瞟。」楚封說。

  洛周周不好意思地收回視線，臉有點紅。

  楚封依然看著前方，面具下的眼睛閃過一絲笑意。

  走到那棟磚房前，門關著，楚封三長兩短地敲門。

  片刻後門開了，一名彪形大漢看見是楚封，擺擺頭說：「來吧。」

  進入房門，裡面還坐了幾個穿著黑背心的人，見到洛周周后，目光都毫不掩飾地落到他身上。

  楚封將洛周周掩到身後，冷冷地看向那幾人。

  他的目光冷得像冰，並釋放出頂級alpha的威壓。

  這幾人平時過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但被這挾裹著怒氣的威壓震懾，竟渾身冰涼，動彈不得。

  直到楚封走遠，他們才回過神，心有餘悸地面面相覷。

  「頂級alpha，咱們場子還有頂級alpha？」

  「平常打拳不准使用威壓，誰知道有沒有頂級alpha。」

  「那是利刃，你們新來的不認識，那張面具就是利刃的身份標誌。」

  洛周周聽不到他們的議論，因為他已經跟著楚封，通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進了電梯。

  「這不是平房嗎？為什麼還有電梯呀？」洛周周好奇地問道。

  楚封按下-3鍵，說道：「電梯是通往地下的。」

  電梯搖搖晃晃地下行，很快門就開了。

  那瞬間，震天的呼喊聲潮水般湧入洛周周耳中。

  「走吧，出去。」楚封說，然後提步走了出去。

  洛周周趕緊跟上。

  電梯出去就是一條通道，楚封邊走邊說：「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吧？」

  「這是什麼地方？」洛周周聽著那些呼喊聲，小跑步跟在後面，感覺像是足球比賽現場音效。

  楚封簡短地回道：「格鬥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