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太累,洛周周在回程的路上又睡著了。
當他醒來時，發現車正停在路邊,前方就是熟悉的星光別墅區。
車裡很安靜,他直起身揉著眼睛,看到楚封也閉著眼靠在駕駛座椅上。
路燈從車窗外照進來，他半邊臉在陰影里，只能看見高挺的鼻樑輪廓。
「醒了？」楚封眼也不睜地問道。
「嗯。」洛周周嗯了聲,還帶著剛醒的鼻音。
楚封終於睜開眼看著他,「沒睡醒？」
洛周周點頭道：「沒睡醒。」
「那就趕緊回家,趁著困勁兒沒消接著睡。」楚封說。
洛周周脫掉身上的軍裝下了車,正要關車門時,楚封突然開口問：「明天有事嗎？」
「啊？」洛周周一臉迷茫，「可能有事吧。」
他想趁周末，給別墅柵欄一圈種上薔薇,不知道這算不算有事。
楚封用失望的語氣說：「明天周末，本來想來接你,如果你有事的話，那就算了。」
「沒事的,我沒事的。」洛周周頓時一點困意也沒了。
楚封從車窗看著他，靜了幾秒後,說：「你過來。」
洛周周就要打開車門鑽進副駕駛，楚封說：「繞過來。」
「哦。」洛周周也沒問他做什麼,聽話地從車頭繞到了駕駛室。
他從打開的車窗看著楚封。
路燈下,覺得他棕色的眸子更加淺淡,盛著柔和的光。
楚封突然笑了，伸出手在他頭頂揉了揉，說：「只能送你到這兒，不然洛將軍看見會生氣的。去吧，我看著你回去。」
不遠處的將軍府亮著燈，可以看到李管家還在花園裡走動。
洛周周對著大門走去，感覺到身後兩道視線落在背上。讓他既有點開心，又有點不自在。
他踏進那雕花鐵門時，李管家看見了他，「少爺回來了。」
洛周周應了聲，再回頭時，遠處那輛車已經調頭離開，只能看見兩盞紅色的尾燈。
夜裡，洛周周躺在床底，雙手交疊在胸前，想起楚封說的明天來接他，就有些興奮，胡思亂想了很久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第二天一大早，洛周周就起床了。
洗漱完畢後，他對著衣櫃挑選了很久都不滿意，西裝禮服擺了一床。
最後在白色襯衫外套上淺灰色的V領毛衣背心，再配上棕色的牛津皮鞋，背上昨晚收拾好的黑色背包，並不十分滿意地下了樓。
今天是周末，洛佩也沒有上班，仍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這是要去哪兒啊？」看到打扮光鮮的洛周周，他摘下鼻樑上的眼鏡問道。
洛周周不敢說要和楚封一起，就說：「我要去找林凡。」
「那早點回來，兩人一起玩就別吵架。」洛佩知道他和林凡以前經常吵架。
洛周周有些心虛地在餐桌前坐下，吃著李管家送上的早點，說：「知道了。」
洛佩嘆了口氣，又戴上眼鏡繼續看報紙，「吃吧吃吧，多喝點牛奶。」
只是那報紙半天都沒有挪動一行。
終端傳來震動，有信息到了。
洛周周不動聲色地瞟向手腕，看完了那排信息。
【ID54367】：起床了嗎？我在昨晚那裡。
洛周周趕緊將剩下的吐司塞到嘴裡，再端起牛奶咕嚕咕嚕一口喝光。
洛佩皺著眉，說：「你看你這樣子，活像餓了幾百年，斯文點。」
就在洛周周快要出門的時候，他又大聲道：「抑制劑呢？抑制劑帶上沒？」
洛佩夫人打著呵欠從樓梯上下來，說：「早著呢，一月一次，這才幾天啊。」
「一刻也不能放鬆警惕！上次就差點出事。」洛佩命令洛周周，「去，把抑制劑帶上。」
接過李管家遞來的抑制劑，洛周周塞到自己的黑色背包里。
洛佩又問：「要秦副官送你去林凡那裡嗎？」
「不用。」洛周周拒絕道：「我出去坐公車。」
埃內夏每十分鐘就有一輛公車通過這裡，非常方便。
「別和林凡吵架。」
「知道了。」
洛周周小跑著出了別墅鐵門，一眼就看到那輛熟悉的軍用越野，停在昨晚和楚封分手的地方。
他不想自己表露得太急切，但雀躍的腳步卻怎麼也控制不住。
越來越快，最後還是一溜小跑起來。
「慢點。」楚封打開車門站出來，對著他喊道。
他今天沒有穿軍裝，是一件灰色的休閒風衣，但軍人特有的挺拔身姿和氣質，引得來往的人都要多看幾眼。
洛周周跑近了，鑽進副駕駛，取下背包抱在懷裡。
「去哪裡？」待楚封坐進駕駛位後，他微微喘著氣問道，兩眼放著光。
楚封的目光落在他因為跑步而泛紅的臉上，說：「今天我一天的時間都交給你，你想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
洛周周聽完，開始茫然思索，雙眼直愣愣的。
楚封知道他沒有主意，便說：「周周最想做什麼？想做什麼我就陪你去做。」
想做什麼？
「我就想，你做什麼讓我跟著就行了。」洛周周認真地說。
楚封看了他一眼，微笑著沒有接話。
洛周周突然就忐忑起來。
「你說話啊，行不行的。」他調開視線問道，手指下意識地揪著毛衣背心的下擺。
「別把衣服扯壞了。」楚封發動了汽車。
洛周周鬆開背心，兩隻手無處安放，又開始捏自己的手指。
「既然你沒什麼想做的，我也不清楚帶omega玩什麼，那麼今天，就按照我本來的計劃進行，你覺得怎麼樣？」楚封問。
洛周周點頭，說：「好的。」
「那就這麼決定了。」楚封兩眼微眯地看著前方，聲音聽上去帶著愉悅。
洛周周打開背包，開始將裡面的東西往外掏。
楚封一邊開車，一邊不時側頭看他動作。
看他將一個深藍色的保溫杯放到副駕駛儲物櫃裡，又扯出一個圓圓的東西，拍打了幾下。
「這是什麼？」楚封好奇地問。
洛周周說：「我準備的一個靠墊。」
這是個柔軟彈性的靠墊，上面印著遠的近的大小星星，是片浩瀚星空。
洛周周將靠墊放在腿上，說：「這些以後就放在你車裡，杯子用來喝溫水，困了的話就枕著靠墊睡覺。」
「……很好，想得很周到。」楚封回道。
洛周周又在背包里翻了下，取出一疊花花綠綠的貼紙，問楚封，「這是貼紙，我可以貼一張在車裡嗎？」
林凡上次給更衣室櫃門貼紙時被洛周周看見了，覺得很好看，就讓林凡幫他也買了幾張。
「……可以。」楚封又說。
洛周周滿意地抿起唇，將貼紙上面一層揭下，拉下前方的擋光板，小心翼翼地貼在了上面。
楚封看著那貼紙，好像是個小人，眼睛很大很圓，穿著胖乎乎的太空衣，手裡抱著個圓圓的宇航帽。
「這是誰？」楚封問。
洛周周將剩下的貼紙收進背包，說：「是個吸血鬼。」
「是嗎？我怎麼看不出來。」楚封說。
洛周周仔細看了下，確定道：「是吸血鬼。」
「你是怎麼認定他是吸血鬼的？」楚封踩下剎車等紅燈。
「他有兩顆尖牙。」
「我看看。」
楚封將車停靠在路邊，湊過上半身去看那貼紙。
「嗯，有兩顆小虎牙，還很可愛，看來是個小吸血鬼。」
他說這話時，眼睛卻看著洛周周。
說完後退回去坐好，繼續開車。
車子很快又開到了埃內夏至貝亞爾鐸的關卡。就在洛周周以為他們會直接過關時，楚封卻把車停在了路邊。
「昨天那名死者在埃內夏工作，但為什麼去到貝亞爾鐸，他身邊的人都不清楚，所以我來看看。」楚封對洛周周解釋道。
兩人下了車，值崗的衛兵都站了過來，立正敬禮。
「把昨天的過關錄像給我，再將最近的可疑記錄放一遍。」楚封說。
攝影系統有識別功能，會將可疑的過關人員鎖定，然後自行歸類，方便於查找。
衛兵大聲道：「遵命。」
片刻後，楚封站在哨所二層的監控室里，用手撥動著面前的三維影像，讓錄像不斷快進。
洛周周就坐在他身後的沙發上，安靜地跟著看。
當畫面快進到某段時，楚封停下了手。
洛周周看見屏幕上，一輛公車駛到哨卡附近停下，車上慢吞吞地走下來一群人。
他很快就從人群中，認出來那名叫做林文采的受害omega。
那件黃色的衣服和懷裡抱著的包他都見過，在林文采死亡現場的證物箱裡。
這群人都是剛下班，想通過關卡回去貝亞爾鐸的人。或沉默或在使用終端，臉上都帶著淡淡的疲憊和下班的輕鬆。
沒有人特別在意或者跟蹤林文采，他排隊用終端識別通過，跟著人群步出了關卡。
「他走出關卡後就上了一輛出租，據司機交代，目的地是貝亞爾鐸烏蘭開發地。那裡還在修建，也沒有安裝監控，就這樣丟失了他後面的行蹤。」楚封對洛周周說。
這時，畫面上的林文采被身邊人撞了下，他一個趔趄，懷裡抱著的背包掉在地上。
背包拉鏈沒有拉好，裡面的東西散落出來，諸如唇膏、錢包、紙巾之類，滾了一地。
洛周周瞧著畫面，問楚封，「那是什麼？」
楚封回過頭看他。
洛周周走前去，指著三維影像的一處，說：「從他背包里掉出來的，昨天晚上我在現場沒有看到。」
昨晚他等在警戒線外時，正好站在一堆證物袋旁邊，除了唇膏之類的小東西，還沒見過這件物品。
畫面還在繼續，林文采剛剛站穩，顧不得散落的背包和別人的道歉，直接蹲身將那東西搶入懷中，摟得嚴嚴實實。
不過看那形狀像是本書籍。
楚封點下暫停，抬手將那處放大。洛周周看清了，林文采抱著的果然是本書。
那書很厚，是紫色的硬殼封面，泛黃的紙頁邊緣顯示這本書不算新，曾被人時常翻閱。
只是他抱得很嚴實，看不清封面上印著什麼字。
「火焰經。」楚封突然開口。
他對洛周周解釋，「這本書的封皮我見過，是奧林真理教的火焰經。」
說完，他挑選了個合適的角度，進行畫面局部放大。
果然，書面上印著三個描金字——火焰經。
林文采慌亂地將火焰經塞進背包，再拾起其他小東西，和身邊人說了句什麼，大概是沒事之類，就抬手召了一輛計程車。
等計程車消失在鏡頭裡，楚封抬手關掉了這面三維投影。
並排著的另一面投影，還播放著這段時間進出關卡的可疑片段。
都是些忘記帶終端，或者偷開大人汽車想過關口的少年，倒是沒有什麼值得特別注意的。
眼見沒什麼發現，楚封正準備將這一面投影也關掉，剛剛伸出手，不知看到了什麼，動作突然頓住。
只見投影里，一名身穿工人服，頭戴鴨舌帽的大鬍子男人，正在接受衛兵的盤問。
鴨舌帽下，圓溜溜的眼珠子四下轉動，不住去瞟那卡口。鬍子外的肌膚在燈光照射下，白得近似透明。
楚封眯著眼睛看了幾秒，伸手按下擴音鍵，一陣對話飄出。
「姓名。」
「李強森。」
「年齡。」
「43.」
洛周周正在回憶昨天看到的證物還有什麼，就聽到屋子裡響起自己的聲音。
他詫異地抬頭看去，正好看見三維影像上，自己那張掩映在鬍子里的，放大的臉。
「啊！」他驚叫一聲彈起來，就去搶楚封手上的遙控器。
楚封將手裡的遙控器舉得高高的，不讓他碰到，眼睛一直看著畫面。
「你不要看啊，不要看啊。」洛周周跳來跳去抓不著，急得就去遮楚封的眼睛。
楚封將他伸來的手握在掌心，說：「你看你一臉鬍子多好看，非常有男人味。」
洛周周轉回頭，屏幕上的自己正在偷看衛兵，鬼鬼祟祟靠近卡口，然後拔腿就跑。
就像一顆發射出去的炮彈，頭上的鴨舌帽啪嗒掉在地上。
「不要看，不要看。」洛周周轉回頭，急得聲音都變了調。
楚封將手裡的遙控器按了個暫停，安撫說：「好好好，不看了。」
洛周周漲紅著臉又回頭看，看見定格的畫面里，自己正扭頭看身後追來的衛兵。
頭髮和鬍子被吹得飄起，嘴巴大張面目猙獰。
「我、要、生、氣、了。」他兩手握緊拳頭放在胸前，一個字一個字說。
楚封啪嗒一聲關掉投影，嚴肅地說：「不要生氣，我關掉了，而且之前看到的所有畫面，我從這一刻起都通通忘記了。」
洛周周氣呼呼地看著他，再氣呼呼地轉身，大步走出監控室門。
楚封趕緊追上去，邊走邊不忘看看手上的終端。
終端上的小紅燈閃了閃，顯示下載完成。
「還在生氣？」車上，楚封一邊開車一邊看洛周周。
洛周周這次是整個人都側身坐著，背對著他，對著車窗一言不發。
過了會兒，楚封似是苦惱地自言自語，「要怎樣才能表達出我的誠意，讓周周不再生氣呢？」
「現在也快中午了，帶他去吃番茄面？吃到那好吃的番茄面，他也許就會原諒我了。」
洛周周心裡跳了一下，面上不露聲色。
「算了算了，他肯定不會喜歡，更要生氣。」
他知道楚封故意這樣說，想讓自己和他搭話，在心裡嗤笑了聲，幼稚！
「可是柳老闆那面做得的確是好，番茄的鮮香加上特製的牛骨湯，正適合秋天這種季節。」
洛周周雖然不打算回應，但還是被他的話勾起了聯想，悄悄咽了口唾沫。
「還是算了，周周畢竟是吸血鬼，和我的口味不一樣，他肯定覺得不好吃。」楚封不光自言自語，還開始將車調頭。
洛周周一下繃不住了，就算知道楚封是故意的，也轉過身急忙道：「好吃的。」
「嗯？你說什麼？好吃？」楚封看著後視鏡繼續調頭。
「你別調頭了，我們去吃番茄面。」
楚封柔聲道：「好，這就帶你去吃。」
「那你怎麼還在調頭？」
「我是打算抄近路，免得你著急了。」
楚封側頭瞥了眼後視鏡，看著上面洛周周張張嘴又只得咽下去的樣子，無聲地扯出一抹笑。
很快到了地方，楚封在巷子外停好車，從后座抱出個裝了東西的紙袋，帶著洛周周又進了上次那個麵館。
店裡有幾名客人坐著，柳老闆端著面出來，看到楚封，趕緊上前打招呼。
「這是休息嗎？好多天沒見來了。」他將面放下，笑眯眯道。
楚封點了下頭，說：「今天休息，出來逛逛。」
「那吃點東西？」柳老闆問。
「就是來吃飯的。」
「還是番茄面嗎？」
「是的。」
柳老闆給兩人擺好椅子，說：「小公子也是一樣？」
楚封笑了下，說：「一樣，剛才還在說你的面特別好吃。」
柳老闆高興得眼睛眯起來，「哎呀哎呀，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寒暄完進廚房，臨走時又對楚封笑著說：「眼光不錯。」
這話一語雙關，楚封看了眼洛周周，見他一臉懵懂顯然沒聽出來，拿筷子頭敲了他一下。
洛周周揉著額頭，不滿地嘟囔，「做什麼呀。」
楚封微笑著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