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鴻升是久經商戰考驗的老將。早已慣看商海里風雲詭秘的變幻,跟高舉業這樣詭詐的對手進行一場巔峰對決,不僅要有戰略眼光與超人的膽量,而且還需要有隨機應變化解矛盾的能力,別指望一交手三拳兩腳就能把他打翻在地。如果沒幾十個回合的較量,這塊硬骨頭是啃不掉的。周鴻升是曾經學過醫的儒商,他暗自琢磨:看起來對於高舉業這樣不怕開水燙的死豬頭,只動用外科手段還很難見效,如果結合中醫療法,給他下一劑攻心中藥……。
在這種場合趙鐵龍沒說話的份兒,石含玉也不敢亂發言,他們只能擦亮眼睛伸長耳朵,把事看明白聽仔細嘍,關鍵時刻在細節上及時給老闆提個醒兒。
高舉業的招數之高,就是能讓局中人,在於無聲處聽到驚雷響,他左右戰局的奧妙是什麼?誰也整不明白。
周鴻升又暗自估量了一下高舉業的胃口,他拿眼角的餘光掃描了一遍眾人的神態,隨後,故意擺好了架式,平心靜氣的說:「鄙人請求各位先生,暫時迴避,因涉及商業機密,諸位,請諒解。我想與高先生閉門磋商,就雙方合作的具體細節問題,直接進行溝通,達成共識後,再請各位審議好嗎?」
高舉業心裡的第一反應是:這隻老狐狸被趕上了絕路,他要出騷招了,我得握緊手中搶準備出擊了。
高舉業抬起頭來說:「好的,同意這個建議。」
彭雲良心裡躥火:「呸吧!你們以為誰願管這破事,談崩了活該!有本事背地裡玩邪的,狗咬狗一嘴毛關我屁事,老子這局長也不單是給你們當的。」
眾人不言聲,都悄悄站起來,退了場兒。
周鴻升一臉和氣,從談判桌對面主動繞過來,一把拉住高舉業的手,一臉巴結的神色說:「高先生,你一看面相就是個爽快人啦,我有個私人請求,你能不能答應啊?」
高舉業說:「請講。」
周鴻升說:「今天,我正式邀請您在方便的時候到日本、美國去看一看,費用您就不用管啦!我借用一句順德民間的諺語講:山里人有柴燒,岸邊人有魚吃,人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啦。老闆都當得很辛苦,拿一點外快很正常啦,再說貴公司也是股份制企業,你不拿也沒人領你的情啦。」
高舉業不動聲色的說:「謝謝!如果確實需要出境考察學習,我方會積極響應周老闆的號召,其他事項該哪咱說哪。我這人沒讀過大學,當兵的出身,說起來是個粗人,社會上那些歪門邪道的事做不來,為人做事憑得是良心……這單生意想成交,周老闆不切底線,我這邊也很難辦了。」
周鴻升感覺嗓子直冒煙,他干伸了伸脖兒,努勁咽下口唾沫說:「高先生,您究竟想讓我虧多少本兒,才肯放手呢?」
高舉業不緊不慢的說:「這得看貴公司的承受能力了。據我了解這套轉窯生產設備,在上海黃埔江碼頭已經靠了岸。如果,貨在您手裡砸幾年,那可是一筆大開銷啊,這筆帳周老闆比我算得會更精準吧?」
周鴻升被對手捏住了耳朵,他知道鬥嘴是沒有用的,他說:「這單生意搞砸了,對你我都不利啦,我承認背運了,請您高抬貴手放一馬,可不要落井下石死砸啦,這樣從長計議對雙方都有好處的啦。」
高舉業還是咬住他的尾巴不肯鬆口,他追問道:「周老闆,別繞彎子了,放句見底的爽快話,行,握手成交,不行,一拍兩散。」
周鴻升發了發狠說:「在昨天與候先生達成共識的基礎上,一次性虧本吐血再降八個點,您點頭,立馬就OK了,搖頭,就分道揚鑣,拜拜啦。」
高舉業又認真掂量了一番,如何把握准這個機遇呢?他暗自咬了咬牙又冒險下了一次賭注,誰都知道這種商談不容易,雙方為了各自的利益離不開還又得碰撞。高舉業說:「道理,您比我更明白,我沒喝過洋墨水,說起來是個憨人,還真抹不開臉再說什麼了,這樣吧,您如果能再降兩個點,實行分期付款,其它服務配送與技術安裝的條款不變,您和市領導的面子我得給了,成交!」
周鴻升吸溜著嘴嘬了半天牙齦,一拍桌子說:「一言為定!」
這兩人站起來,一擊掌說:「好!」
隨後,高舉業又緩了口氣說:「今天,我跟董事會通報一下,如果雙方再無異議,明天,在合約上簽字。」
周鴻升剛鬆了一口氣,還沒高興起來,又讓高舉業這句帶鉤的話給扯住了心兒。這生意如此難做了,都是市場疲軟惹得禍。只要高舉業不在協議上簽字,周鴻升心裡就不踏實。做生意的人怕就怕對方變卦,這事夜長夢多,誰知末了還會出啥差錯呢?
周鴻升回到賓館房間,立馬掏出手機撥通了鄭三炮的辦公室電話。他壓低聲音說:「鄭市長,高舉業太奸詐啦,你得幫我一把,對,搞定他,拜託啦。」
鄭三炮在電話里說,「周老闆,放心,本人自有辦法搞定他。您就安心休息,這事我鄭某人包攬了,你等著聽好消息吧。」
鄭三炮放下電話,自言自語說:媽的!一介草民,自封個破董事長牛逼個啥?你在這個地界上,就得服老子管轄。
高舉業剛走下賓館的台階,他拉開車門正準備上車。彭雲良從大廳里追出來喊道:「舉業,別走啦,鄭市長剛來了電話,在辦公室等著你哩。走吧,上我的車,讓他們再等會兒。」
高舉業回頭一愣神兒,感覺這一去了,等著他的不會是什麼好事,他坐進轎車裡疑惑的問:「彭局,鄭市長找我做啥?」
彭雲良長嘆一聲說:「周老闆的朋友,給鄭市長墊了話,估計還是……」
高舉業說:「鄭三炮管得著嗎?我們雙方已談得差不多了,他又往這窪渾水裡下鉤子,你說他想從中撈啥?」
彭雲良說:「官場上的事,比商場上更複雜,這其中的戲法,他怎麼玩耍,我是桃花源中人,也不好背後亂講啊。」
高舉業說:「商人,命里缺金,圖得就是錢。其他事咱不管,只要鄭三炮一碗水端平,我也不逆著他,如果,他成心從我身上割肉餵狼,那就怪不得我了。」
原來,鄭三炮也是個粗人,屬於掃廁所的當大官,底子不香。當年,初中畢業後回鄉務農,他學的第一門技能是操刀殺豬,逢年過節,在山溝里大顯身手,有一位省里下派蹲點的大領導,經常吃住在他家,倆人私交很深。後來,那位貴人調回省里工作不久,鄭三炮就時來運轉,扔下殺豬刀步入了官場,從公社副主任到縣革委會主任,鄭三炮坐著直升飛機上來了。雖然,在文革結束後,他也跟著受了點波折,被平調到順德市城建局任職。鄭三炮在工作上實幹又會討巧,開會講話直如弦,私下辦事曲如鉤,在官場上玩得滴溜溜圓。誰也沒想到清理「三種人」的風波剛一過,鄭三炮從省委黨校干訓班學習歸來,從城建局到土地局,隨後又混了幾年,才調到財政局任職,這樣一番折騰下來,鄭三炮搖身一變就坐上了副市長的金交椅。如今,那位對他有知遇之恩的老領導給他下了話,這事鄭三炮能不給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