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滿是什麼?是東胡人心中的神,是東胡人看病的醫,是東胡人的救命稻草。近幾十年從上京和各地來一些漢人,這些人帶來了醫官,尤其是驍騎將軍當了烏峰城的守備,烏峰城的醫官開始增多了。不過多是漢人去看病,東胡人還是相信薩滿。王府的兩位格格都是身患重病,醫官已經用盡辦法,讓薩滿大師來做法是唯一的辦法。
賢妃原本是不信薩滿的,即使自己在烏峰城生活了十幾年,但是自己已經夭折了婉然,如果再夭折一個女兒,那麼自己就是死了半條命。墨韻堂的院子裡早早就擺好香案,正廳的大門打開,賢妃抱著婉如坐在榻上,望著外面的薩滿,嘴裡默默祈禱。
薩滿大師身著盔甲,頭戴神帽,身扎五彩條裙,裙上掛九面青銅鏡、九個小銅鈴,背插五彩小旗,手握羊皮鼓,鼓柄上掛有很多小鐵環。手中拿上法具,薩滿站在院子中間,神鼓從胸前一上一下地敲擊,然後邊擊鼓邊走到走動,忽前忽後,忽左忽右,邊擊鼓邊走碎步,從跳躍到旋轉,然後坐到凳子上,邊擊鼓邊輕聲地唱《請神歌》:天門地門全打開,列格莫列格,部落里有難讓人急,列格莫列格,是何鬼祟作請指點……連唱帶跳一個時辰左右來到正屋裡。
賢妃把婉如緊緊抱著,身後的旭日干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看到薩滿,很是緊張,緊緊地靠在哥哥的身旁。賢妃狠狠地蹬著面前的薩滿:面具上是一副青面獠牙的樣子。薩滿手持單面手鼓邊跳邊唱拿出黃紙,在墨韻堂正屋裡晃動,之後把那張黃紙剪成了一個八卦鏡的樣子,用火燒了,又把手中的黃紙放在香燭上點燃,邊跳邊唱把手中的燃火的黃紙拋在空中。薩滿坐在桌前,嘴裡念叨著其他人聽不懂的語言,猛的一把從空中抓了個東西,嚇得旭日干叫出聲來。其實什麼也沒有抓到,薩滿又將抓東西的手在自己的肩上輕拍一下,拍過之後又是一通邊跳邊唱。
在墨韻堂做完法事又到綺麗院如法炮製地做了一番,法事整整做了一天,烏仁琪琪格很信奉薩滿,一直在一旁虔誠祈禱。
掌燈時分,大妃帶著薩滿來到建章院。大妃行禮之後向曾王說話:「薩滿大師已經在墨韻堂和綺麗院兩處施法了,有重要的事情和王爺稟報。」
薩滿大師摘下面具,向曾王深作一揖:「啟稟王爺,今日在墨韻堂和綺麗院做了兩次法事,知道兩位小格格生病的原因了。兩處院子都有鬼魅作祟,兩個鬼魅相互糾葛,相互吵鬧,誰也不肯示弱,這就是兩位小格格病體綿延的原因。」
曾王自幼就看到薩滿做法對薩滿的話是很相信的,聽了薩滿的話,曾王頓時也有了一絲的緊張:「大師有什麼方法來破解,讓兩位格格身體安康。」
「大師可說,王府一定竭盡全力,力保兩位格格的安康。」大妃也在一旁說道。
薩滿大師雙手作揖:「回稟王爺、王妃,只得將兩個鬼魅分開,鬼魅圍繞在格格的身旁。要將兩位格格分開,兩個鬼魅不在一起,再施法,就可以把鬼魅趕走,鬼魅離開格格的身體,格格就安康了。」
「分開?是何意?」曾王的眼神中帶著疑惑。
大妃解釋道:「我已經問過薩滿大師,大師的意思是要將一位格格送出王府,到外面居住,讓兩個鬼魅相隔遠,大師在分頭做法,引誘鬼魅離開,這樣兩位格格的病就會痊癒。」
「胡鬧,胡鬧!我偌大的曾王府居然要讓孩子外出躲病,傳出去豈不成了笑話!」曾王用手拍著桌子:「你這個巫師不要在這裡散布這些歪理邪說,王府的格格都是將門虎女,吉人自有天相,有醫官的照顧,兩位格格一定會康健的。」
薩滿大師對巴特爾的憤怒並不在意,繼續說道:「按照臣下的方法,不出一個月,小格格的身體就可恢復,王爺不信就讓醫官來照顧小格格吧。」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出正廳。
大妃臉上帶著笑意:「王爺,我們東胡人一直信奉薩滿教,每年的薩滿祭天只要您在都是會前往的,王爺在外征戰,我都要讓薩滿占卜祈禱,薩滿的話咱們還是要聽的。」
「大妃的話也有道理,只是兩個孩子一個四歲,一個一歲多,如果出府恐怕病情嚴重,還是讓醫官日夜照料吧。」曾王有些猶豫。
烏仁琪琪格看出曾王的擔心說道:「王爺的擔心也有道理,我先讓莊子收拾一下,過上幾天,要是兩個格格有好轉,那是最好,若是不好,還是要有個打算。」
曾王點頭,覺得只能這樣。
連續幾天過去了,婉如和婉瑜的病情沒有好轉,王府里籠罩著一股愁雲。曾王每日都會來詢問兩位格格的情況,大妃每日都到讓醫官來回話,也會親自探望兩位格格,王府里有鬼魅的事情不脛而走,在王府里瀰漫,膽小的宮女晚上都不敢出來。
「你知道墨韻堂有鬼的事情嗎?」
「府里都傳開了,說鬼附在兩個格格的身上,在打架,不然格格的病怎麼就是不好呢?」兩個小宮女邊走邊說。
「是誰在妖言惑眾,格格的事情是你們議論的嗎?到立規局領二十嘴巴子。」說話的正是雲才人。雲才人的面色微怒,頭上的銀釵在擺動,兩個宮女嚇得面如土色,跪倒在地,低頭求饒。
雲才人在宮女攙扶下走到建章院,大妃也在建章院。雲才人行禮後說道:「給王爺、大妃請安,現在王府里妖言惑眾,都說有鬼附在兩個格格身上,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有的宮女還說在綺麗院院看到了鬼影,人心惶惶,大妃可要管管啊。」
大妃嘆了口氣:「王爺,我覺得還是聽薩滿大師的,兩個格格的身體耽誤不起。」
「這樣不妥,讓格格出府不是坐實府內有鬼的謠言,嬪妾覺得還是請城裡的名醫,不能信妖魔鬼怪的事情。今日讓格格出府,明日不知還會讓誰出府呢?」雲才人是漢人,心中根本就不信薩滿的話。
大妃用眼睛斜了雲才人一眼,看到曾王的眼神,把口中的話咽了會。外面疾步衝進來賢妃。賢妃沒有妝容,面色慘澹,臉上還有淚痕,進了正廳,撲通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求王爺和大妃,原本嬪妾也是不信這些鬼怪的事情,但是婉如已經兩天水米未盡,孩子瘦成一把骨頭,求求王爺,讓嬪妾帶著孩子到城外的莊子裡養病,王爺,到了此時,信也罷,不信也罷,總要試試吧。」賢妃邊說邊哭,梨花帶雨,讓人心碎。
「賢妃姐姐,不要亂了方寸,事情沒要到這個地步,咱們再等等,城南的壽安堂很好,可請大夫來看病。」雲才人說道。
「賢妃姐姐,城外的莊子怎能和王府里比,再說旭日干只有六歲,也是離不開你的,難道也要帶上?」大妃也在一旁說,「你帶這孩子去莊子養病,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怎樣向驍騎將軍交代啊!」
事情到了如此的事態,賢妃是愛女心切,有病亂投醫,一邊哭一邊說:「請王爺允許嬪妾帶著兩個孩子到城外的莊子養病,嬪妾不能看著又一個孩子離開我,現在王府都在議論婉如被鬼魅上身,若是不能養好病,婉如就會有鬼上身的名聲,別人會怎樣議論婉如,將來讓婉如怎樣長大?」
「好了,好了!賢妃你為王府生下四個孩子,是王府的第一功臣,趕緊起來,這樣讓我心疼,我一直是敬重你的,原本我並不同意讓格格出府養病的,既然你執意堅持,也就照你的意思做。傳我的話:讓如才人帶著婉瑜到莊子養病,帶上醫官,讓莊子的人好好照看,不得有誤,賢妃帶著婉如在府里養病,多安排一些人手,大妃你來安排吧。」最終曾王權衡一下做了決定。
雲才人有些著急,說道:「婉榆年紀太小,實在是不能出去啊!」
大妃把自己的聲音調高一些說道:「王爺已經做決定,我覺得很穩妥,雲才人還是不要操心了,多想想自己,花些時間為王府開枝散葉才是最重要的。」
大妃的一句話讓雲才人氣得滿臉通紅,把準備好的話咽了回去。
大妃正正了身子,用低沉有力的聲音吩咐:「塔娜你去告訴綺麗院的如才人,她帶著婉榆格格到城外的莊子養病,好好照顧格格,好生養病,吃穿用度,用醫用藥,府里都不會少,帶上魏醫官,挑選懂事的宮女。告訴莊子上的管事,照顧好如才的起居,不得耽誤,明日我去城外的善化寺給兩位格格祈福。」
「還是大妃想得周全,有勞大妃了,賢妃不要著急,婉如一定可以好起來。」曾王知道自己的話不能起到什麼作用,還是蒼白地說上幾句。
賢妃起身向大妃拜了一拜,眼睛中泛起淚花:「感謝大妃的恩德,如果婉如能夠逃過這一劫,嬪妾一定在墨韻堂建一座佛堂,日日誦經,夜夜禮佛。」
秋天悄悄地來了。遠處的群山連綿起伏,一片蒼綠了。近處的山坡上,一片綠油油的,肥胖的小葉兒像一個剛睡醒的胖娃娃。這一片,那一簌,給陡峻的山坡點綴綠意。可是如素的心裡還在經歷寒冬,眼前的花是凋敗的,草是枯萎的,人是蒼老的,自己要帶著婉瑜前往城外的莊子養病,南雲和秋靈帶著幾個小宮女在收拾東西。如素知道自己是被拋棄了,有什麼可待的?只是帶著一顆冰冷的心和生病的婉瑜,婉瑜的啼哭就是自己的牽掛。
南雲走到如素麵前雙膝跪下,眼裡噙著淚水,聲音有些顫抖:「才人,今天要和您告個別,大妃讓奴婢留下,說是墨韻堂需要人手,奴婢不能和您一起去莊子了。」
「她們把我趕到莊子裡也就罷了,還有把你搶走,我要去找大妃理論。」秋靈和南雲拉住如素,秋靈低聲哀求:「才人才人,可不要亂說,這是王爺的意思,咱們沒有辦法,南雲不能陪您,奴婢不會離開您的,奴婢帶著巧艷和巧鳴一起照顧好才人和格格,等咱們病好了,再風風光光地回來。」
南雲跪在如素跟前:「秋靈說得沒錯,王爺的子嗣少,王爺會念著父女情深,不會不管才人的,只要婉瑜格格沒事,您一定能回來,才人忍一時海闊天空啊。」
如素站起來:「忍字心中一把刀,除了忍,我還能做什麼?你們收拾東西吧。」南雲說道:「奴婢已經打聽到和才人到莊子的醫官是新來的魏醫官,魏醫官是奴婢的同鄉,今後會讓魏 醫官帶些東西給才人的。」
如素收拾好東西走出綺麗院,門外站著雲才人,急忙行禮。
「妹妹不用行李,今日是來送妹妹的,準備一些衣物和銀兩,妹妹路上用。」如素看到雲才人能來相送,不禁淚眼婆娑:「姐姐今日應該去善化寺祈福啊!」雲才人說道:「從今日起我要吃十天的齋飯,為兩位格格祈福。只是妹妹一個人帶著婉瑜到莊子養病,路上會辛苦的。」
雲才人拉著如素的手說道: 「咱們都是漢人,賢妃也是漢人可是能讓王爺高看,你我都是才人,品級低,是同病相憐啊。妹妹有福氣有一個女兒作伴,路上照顧好婉瑜格格,她是你的依靠。」
在一縷微風地吹拂下,四輛馬車從王府的後門出發,一輛車裡是懷抱婉瑜的如素和秋靈,一輛是魏醫官,一輛馬車裡是巧艷和巧鳴,還有一輛車上放的是各樣東西。一行車隊緩緩地消失在秋天的小路上。
日子就這樣悠悠過去,一個月過去了,薩滿大師的預言沒有錯,婉如格格有驚無險的康復,只是大家很少提起如才人和婉瑜的事情,好像這對母女沒有出現在王府里。婉如的身體雖然沒有痊癒不過精神好了很多,賢妃的臉上有些笑容,曾王看到墨韻堂有了生氣,心情也輕鬆很多。
大妃坐在正廳中,右手的座位空著,這是賢妃的位置,烏蘭才人入府時間早,為王府生下二世子朝魯,所以就坐在左邊的座位,其他的才人分坐兩側,如才人的椅子早就搬走了。宮女們端上鮮奶蓮子羹送給每一位主子。
大妃笑著說:「如今王爺在府里住下了,暫時沒有戰事,各位妹妹可要給王爺開枝散葉啊!最近王爺總是在桃花院,讓古納才人侍候,有孕是早晚的事情。」
古納聽著大妃對自己的評價,臉上騰起一片紅暈。
雲才人起身,深深拜了一個萬福:「大妃萬安,如今婉如格格的大病已經見好,賢妃姐姐的身體也好了許多,不知何時可以迎回雲才人。」雲才人喝下一口蓮子羹繼續說道,「蓮子、蓮子,母子是連在一起的,如才人和婉瑜一直在莊子上,懇請大妃讓如才人早日回王府吧!」
古納才人也在一旁說話:「聽魏醫官說婉瑜格格的身體也好了很多,快點讓如姐姐回來吧,嬪妾都想婉瑜了?」
大妃的雲髻高盤,步搖輕微地搖動,眉毛如遠山含黛,鳳眼有些凌厲,漫不經心地說:「請過薩滿大師了,大師說天象不好,現在還不穩定,如才人暫時還不能回來,還要再等些日子,各位妹妹還是好好想想怎樣伺候王爺的事情吧。好了,大家散了吧。」
「古納,你留下,還有些事情和你說。」眾嬪妃都一一退下,古納留下來。
「最近王爺多是留宿在你的院子吧。」大妃問道。
古納聽了大妃大話,臉上已經泛起的一陣緋紅,低下頭用手揉自己的衣角:「王爺說喜歡我的樣子,說是像我們東胡的女子。」
「你是個明白人,你、我、王爺咱們都是東胡人,這裡有咱們的草原,有咱們的牛馬,咱們和那些漢妃不一樣,咱們天生就能騎馬,涉獵,那些漢妃都不會,如才人如果回來,她那雙眼睛忽閃忽閃就把王爺勾走了,我的傻妹妹,好好珍惜王爺對你的恩寵,這一杯羹還是不要和別人分享了,今後如才人的事情就不要在提了。」
古納聽這大妃的話,知道自己剛才又食言了說道:「大妃娘娘,如姐姐對我很好,還教我怎樣穿衣服,怎樣化妝……」
「騎馬是誰教你的?射箭是誰教你的?這是我們草原兒女的英雄本色,如才人會什麼,怎樣穿衣,怎樣化妝,怎樣唱歌,這些都是狐媚的手段,她就是這樣勾引王爺的本領,咱們和她可不是一路的人,你自己再想想吧。」大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