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0章 陽奉陰違

  第一千零八十章陽奉陰違

  同樣是江東,舊派的張昭那邊可就呈現著與孫權這邊完全不同的景象了。閱讀

  事實上,張昭作為如今世家大族的領軍人物,他對於如何統領江東實在是駕輕就熟。

  剛剛掌握了江東大量的兵權與政權之後,正如百姓們所看到的那樣,他的策略就是無為而治。

  就像是漢文帝那般,減輕課稅勞役,放出了一大批的犯人,甚至還開放了各種各樣的交易限制,從前只是世家大族特權的某些產業,普通老百姓也可以參與其中。

  看起來,以他為首的舊派官員,似乎真的非常賢明?

  至少這一個多月來的江東,呈現出了曾經孫權在在位是絕對不可能有的生機與活力。

  周瑜的離世,固然對江東的實力有著極大的影響,但對於百姓來說,多一個周瑜,又或者少一個周瑜,他們可並不在意這些。

  所以當世家大族上台,頒布了一系列安穩民生的法令之後,江東不僅迅速的恢復了穩定,甚至坊間還開始流傳起孫家人才是真正的江東毒瘤這種說法。

  當然,這都是一些小事。

  ——

  張昭等人怎麼可能那麼好心的對百姓減壓?

  他們就靠著壓榨百姓才能夠不斷的提升實力,收斂財富,如果降低了百姓的課稅,減緩了斂財的速度,被劉備或者曹操落下了怎麼辦?

  懷著這樣的想法,因而他們頒布法令只是明面上看上去無比友好,實際上他們正從其他的地方,思考著如何把這部分虧損的收入給彌補回來。

  而只要循著這個思路想下去,每一個士族人所想到的辦法都沒差太遠——鹽。

  要麼說這麼多年來,雖然江東富裕依舊,甚至也出現了很多新興的士族家族,可真正站在頂峰的家族,卻只有那幾家。

  原因就在於,他們掌握了江東幾乎全部種類食鹽的產出。

  壟斷嘛,若要擱在未來千年之後,這種行為顯然就會被人們所抵制,所唾棄了。

  但在東漢末年,人人自危自保的時代,連活命都保障不了,誰還能去關心壟斷的問題?

  而且就算真有人有這個心,他們多半也沒有這個本事。

  最終就導致了,張昭明面上是減輕了百姓的課稅勞役,實際上很快他便在背地裡,跟士族同僚們,默默調整了鹽價。

  人不吃鹽,是會死的…

  百姓們這些天似乎是漸漸發現了不對勁,但沒有人為他們發聲的情況下,又有誰敢真的挑明這種事情?

  當年孫權在位的時候,他派出來巡視街巷的兵馬,那都是大搖大擺的走過商鋪,人們遠遠地就能夠看到這些士兵,也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閒聊,什麼時候不能說話。

  可真到了這會兒世家大族掌權,人們就發現,原來孫權在的時候,他那種流於形式的巡檢到底是多麼的自由了。

  現在街上人們都不敢隨意說話的,因為出自世家大族的人,從外表上是根本分辨不出來的。

  這也就導致了,哪怕一名尋常的店小二,都有可能背地裡領著世家大族的報酬,在自家的酒樓茶館裡不斷尋找那些出言不遜的人。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只要給錢,很容易就能夠分裂散沙一般的群眾。

  可就算知道了這些,又有誰能夠去制止呢?

  這世上可沒有什麼規定是限制富人使用「鈔能力」的。

  結果,又過了小半個月,江東突然就「死」了。

  比原來更加沉默,比原先更加死氣沉沉,街道之上無比蕭條,人人面上皆是帶著疲憊與惆悵。

  似乎張昭只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就把江東帶回到曾經靈帝在世的東漢年間。

  ——

  「閣老,鄱陽境內,似有民眾暴動…同樣在廬江境內,也有類似的情況出現,數量比起上個月,足足翻了數倍。」

  說話的人叫闞澤,官職不算太高,乃是一介縣令。

  不過此人喜好鑽研儒學,並且精通曆法等等,張昭知道他精於學識,便招他來到吳郡,暫時作為身邊的禮官。

  只是…

  闞澤相當不認同張昭這些天來所做的表面功夫,以至於每每他跟張昭傳報各地百姓暴動的消息時,他都無比的心痛。

  「哦,我知道了,不過是一群刁民罷了,既然是鄱陽廬江附近,就令剛剛復職的朱然帶兵去鎮壓吧。」

  張昭頭都沒有回,仍舊是埋在案前,處理著一些闞澤所不理解的案牘。

  這讓闞澤十分的痛苦,憋了這麼許久,他終於忍不住了,於是走到了張昭的面前,對張昭直言道:

  「閣老!我們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若是生活安穩,衣食無憂,百姓自然不會暴動,發生了這麼多的暴動,原因只可能是我們出了問題。」

  「閣老,您月前所頒下的一系列法令,下官都已經勘閱,條例內容絕對是沒有問題的,只要照著法令上的規定去做,無論如何,百姓的生活都會越來越好——」

  「可是,現在的情況卻恰恰相反。」

  闞澤厲聲正色的撐著桌案,直接俯身湊到了張昭的面前。

  場間的氣氛因此變得怪異起來。

  這麼多年,從來都沒有人敢這樣對張昭說話,闞澤倒是做到了。

  只是…

  張昭笑著直起身來,他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闞澤。

  闞澤並不矮小,相反他很高大,只是可能因為過的相對清貧,平日裡也不那麼注意,因而顯得無比瘦弱。

  可此時他站的筆直,眼中帶著火氣,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這讓張昭有些煩躁。

  「你的意思是,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乃是老夫沒有執行自己所頒下的法令,對嗎?」

  「到底有沒有,閣老您自己心裡清楚,下官沒有資格來指責您的做法,下官只能提醒您——」

  闞澤將懷中各地暴動的報告拍在張昭的桌上,他繼續說道:

  「如果不能緩解這種情況,繼續向百姓施壓的話,江東顛覆,或許只在一念之間。」

  ……

  場中無比安靜,兩人沉默的對視,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張昭笑了,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於是衝著門外吩咐道:

  「朱然將軍還沒有走吧?去叫他來——」

  闞澤皺起眉頭,似乎不太明白張昭這是要做什麼。

  張昭只是聳了聳肩,知道闞澤疑惑,便回答了他的問題:

  「既然你那麼關心百姓,這次鎮壓暴動,你就隨著朱然將軍一同前去。」

  「什麼時候各地不再出現暴動了,你什麼時候再回來向老夫復命。」

  闞澤愣住了,緊接著便是一臉的憤怒,因為他明白,張昭這個意思其實就是不僅將他貶了職,順道還安排他去完成一個自己極其排斥,無法接受的任務來噁心他。

  「閣老!您……」

  「行了,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張昭擺了擺手,門外立刻有人將闞澤拖了下去。

  可能是太難相信張昭會是這樣,闞澤被拖下去的時候,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