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小席將軍

  這位公子正是一字並肩王席庭之子,席成樺。

  席成樺躬身行禮道:「景公子,外面的一切都處理好了,還請您先上來吧。」

  景瀟冶應了一聲,拉著易陪思,輕輕一躍,兩個人飛出洞口。

  「喂!喂!」宋昶眼睜睜地看著兩個人唰的一下飛出,在下面大喊大叫:「還有我呢!你們落下一個人啊!」

  平安落地後,易陪思指了指還在下面的宋昶,問道:「我們不管他嗎?」

  景瀟冶故意對著洞口說了句:「他自己能上來,還要人去請嗎?」

  這麼點高度,當然難不倒宋昶,宋昶縱身一躍,也很輕鬆地跳出來,瞟了眼景瀟冶,趾高氣揚地哼了一聲。

  易陪思沒忍住笑了笑,轉眼間目光飄向旁邊的席成樺。

  席成樺算不上一等一出挑的英朗,卻是長相干淨俊雋,身上散發著如雪一樣純白的潔淨之氣,十分的耐看。

  一字並肩王席庭的獨子,席成樺。

  席成樺的旁邊站著一位小公子,劍眉星目,身形挺拔,高束起的髮絲順垂,頭戴玄色細紋抹額,也是隨了他父親,發色微微偏棕,甚至帶點卷,這位是小程將軍,程渡崎。

  易陪思還是翼軫君的時候就知道,席庭將軍與程輩將軍一向交好,看來他們的子嗣,也是關係密切。

  程渡崎性子與他爹程輩非常相似,熱情張揚,好客大方,易陪思這具分身與程渡崎在之前宴會上有過一面之緣,是認識的。

  程渡崎也認出來了他。

  易陪思與程渡崎目光相對,互相點頭示意。

  他們看來是來支援的。

  宋昶這個人就是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熱情,跟誰都能親熱起來,他毫不拘謹地抓住席成樺與程渡崎的手,連連感嘆道:「小席將軍,小程將軍,久仰啊,老早就聽見你們的大名,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什麼久仰,景瀟冶臉色一冷,要是方才不提他們的姓名,宋昶知道這二位是誰?

  程渡崎笑著說了句真的嗎,席成樺禮貌地與他握手,回道:「能被宋公子久仰,是我的榮幸。」

  握了有一會,宋昶還是沒有鬆開,席成樺的手心都被捂熱了,兩個人雖說都是男子,但是光天化日之下一直牽著手,也看著怪怪的。

  席成樺晃了晃自己的手,禮貌問道:「宋公子,可以鬆開了嗎?」

  「哈哈哈,可以可以。」宋昶立刻鬆開手。

  他撿起地上的穿雲長槍,很是心疼地看了看,剛剛摔下去那麼高,他的兵器可別是摔壞了。

  席成樺眼眸一亮,欣喜道:「宋公子也是用槍嗎?好巧,我也是。」

  宋昶還在擦拭穿雲長槍上面的灰塵,忽然大叫道:「哇——可以給我看看你的槍嗎?」

  「當然可以。」席成樺說著,就從納戒中拿出來自己的白雪銀槍遞給宋昶。

  宋昶掂了掂白雪銀槍:「你這桿槍好輕啊,不過好漂亮,通身都是雪白的呢。」

  席成樺笑笑,隨後拿起宋昶的穿雲長槍耍了幾下:「宋公子,你的槍確實很沉啊,這麼沉,威力肯定很足。」

  「是嗎?」程渡崎伸出手:「成樺,讓我也來試試。」

  席成樺道:「好,給你。」

  ……

  等他們終於聊完,景瀟冶介紹道:「小席將軍,這位是我府的謀士,應如寧公子。」

  席成樺抱拳道:「應公子。」

  景瀟冶看向席成樺:「這位是席庭將軍的獨子,席成樺,現在在朝廷與伶梧將軍同位。」

  易陪思也抱拳道:「小席將軍。」

  景瀟冶道:「小程將軍你們認識,我就不多介紹了。」

  兩人相識過後,席成樺開始匯報正事:「景相,宋府的所有人都已經被扣押,所貪污黃金白銀和玉器珠寶已由士兵看守運回都城,朝廷已經派了新的知府,正在前往這邊。我和程渡崎把事情差不多都解決了,我們現在可以啟程回朝。」

  「好,小席將軍與小程將軍辦事果然可靠。」景瀟冶道。

  處理這些事麻煩瑣碎,易陪思算了算,他們在地道里估計也就過了兩個時辰,小席將軍與小程將軍能短時間將這些事情辦好,當真是不錯。

  聽著景瀟冶誇獎別人,宋昶渾身不得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席成樺一向謙虛,不敢獨自領功:「辦事如此順利,還是多虧景公子和應公子能拖延宋府的主力人手,其他的守衛不足為懼,不然,也不會這麼迅速。」

  這下,景瀟冶和易陪思都疑惑住了,異口同聲問:「主力人手,那是誰?」

  程渡崎下巴挑了下一直未開口的那位。

  一旁的宋昶特大聲特故意的咳嗽幾下,幾個人的目光同時移過來,景瀟冶瞥了他一眼,哦了一聲。

  「喂!你這是什麼表情!」宋昶臉紅一陣白一陣,怎麼還能被輕視了,他的實力強著呢,好嗎!

  他自幼習武,天資聰穎,拜師閒道散人,習武多年,力量和靈氣好的沒話說,一挑多絲毫不在話下。

  雖然……輸了,但那是輸給鼎鼎大名的翼軫君易陪思,輸了也不丟臉,和你景瀟冶一對一單挑,還不一定誰輸呢!

  不管宋昶在一旁氣的跳腳,景瀟冶面無表情地指了一下他:「宋府男女老少都被押回都城,那他呢?」

  宋昶啞口無言:「……」

  這句話不假,宋懷這些罪羅列在一起罄竹難書,株連九族是一定的了,宋昶雖說是個義子,還是會被賜死的,想到死,他瞬間泄了氣,整個人打蔫。

  易陪思心道,宋昶並不壞,只是跟錯了人,他的武力不俗,憑藉自身本事,在朝廷也能謀個一官半職。

  席成樺思索一番,道:「在上面我們有聽到你們部分談話,若是宋公子願意將功抵過,將宋府所有的事情逐一稟報給聖上,聖上仁慈,或許會放你一條生路。」

  父親多年待他不薄,他做不到背叛。

  宋昶搖搖頭:「還是不了。」

  幾個人都沒再開口,易陪思能體會他這種心情,親與義,做不到兩周全。

  要他將宋懷的罪行全部稟告聖上,他自己或許會逃脫一死,但那樣,就等同於宋府一族全被降罪,他一個人被赦免,這樣太不厚道,即使活下去,內心也不會安寧。

  易陪思還為之惋惜時,誰知宋昶鬼使神差地仰起頭,舉起兩隻手似乎是要擁抱天空,他忽然吟詩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易陪思:「……」

  程渡崎環著手臂感嘆:「哇哦——吟的好。」

  景瀟冶無語住了,蹙眉道:「別管他。」

  習慣了他這副做派,他選擇當看不見,不去理會。

  不料席成樺眸中一片動容,他走上前握住宋昶的手,正義凜然道:「宋公子,我敬你是可歌可泣的英雄,你放心,我定會和聖上請求,讓你能做別的事情將功抵過。」

  宋昶含情脈脈地望著席成樺,淚眼婆娑:「果然只有小席將軍你能懂我,在臨死之前遇到知己,我,死而無憾。」

  席成樺搖了搖頭:「別這麼說,宋公子,死多不好。我人微言輕,如果陛下不答應我的要求,我就讓父王去提,定會保下你的性命。」

  程渡崎道:「既然成樺這樣決定,我肯定也非常支持,我與爹爹會一同幫你求情的。」

  宋昶涕零道:「席公子,程公子,你們就是我的恩人。」

  三個人一頓相擁,如同酒逢知己千杯少,易陪思感慨道:「年輕真好。」

  景瀟冶道:「你這句話說的,像是老者一樣,你才比我們年長几歲?」

  仔細想想,易陪思年長景瀟冶五歲,又沉睡了六年,這麼一算,他好像確實和他們年紀相仿。

  這副十七八歲相貌的分身,真真正正讓他感受到了年輕的好處。

  他們幾個即刻啟程,青州去往壅都,免不了翻過暮山,暮山風雪依舊,想來宋昶第一次出青州,易陪思對他格外照顧。

  「多謝寧公子了,你人真好。」宋昶會心一笑,裹緊了衣袍。

  他們走的每一步都夾霜裹雪,席成樺從納戒中拿出幾枚暖玉遞給他們:「這個握在手心裡,能溫暖些。」

  程渡崎接過暖玉,問:「樺,你什麼時候準備的?」

  席成樺看著手中的暖玉,答道:「在青州看見了,就買了。」

  幾個人的手溫暖了,繼續行走,席成樺忽然開口道:「來青州之時,我和渡崎曾遇到一個宗派。」

  易陪思有一種後背發涼的不好感覺,試探性地問道:「該不會是,山河派?」

  程渡崎點頭,席成樺眸子動了動:「是啊,應公子怎麼會知道?」

  就知道會是這樣……真是存在感很強的幾個人,想起他們幾個人的作風行為,易陪思一陣汗顏,問道:「他們沒為難你們吧?」

  席成樺道:「沒有,當時我和渡崎帶著軍隊穿過暮山,偶遇他們,他們問我是不是朝廷的人,我說是,他們說隨後說,千萬不要去前方的那個山洞,我問為什麼,他們說……」

  「他們說,山洞裡面有三個妖怪。」程渡崎說。

  三個?妖應該只有眠女姑娘一位,怎麼會是三個呢?

  易陪思眼中閃過一絲迷茫,難不成他們之後還遇到了別的妖?

  不會的,山洞裡的靈力他感受過,不會再有別的妖了。

  他心事重重地想著,忽然意識到,山河派幾個人是把他和景瀟冶也當成妖怪了。

  易陪思:「……」

  好啊,真不愧是你們。他硬生生擠出一個微笑,問道:「小席將軍,那後來呢?」

  「我們很好奇,帶著軍隊就去了,山洞裡,什麼都沒有。」席成樺坦然道。

  程渡崎贊同:「嗯,我們還仔細找了一番,我想,或許是走了吧。」

  宋昶插嘴說道:「宗派啊,我還沒有去過宗派呢,也不知是什麼樣,感覺好多人一起修行,會很有趣。」

  提起宗派,宋昶腦海中浮現的就是遠在天門的一座不知幾百丈里高的山上,雲霧環繞,仙氣飄飄,眾多弟子穿著一模一樣的宗門衣袍,一起執劍練武,還有德高望重的仙師仙尊親臨指導。

  小席將軍剛剛提起的山河派大概就是這樣吧!

  席成樺是自幼跟著席庭習武,既是父親也是恩師,對於宗派一事,了解甚少,坦誠道:「我也沒有去過。」

  於是宋昶把目光移向程渡崎,程渡崎搖頭道:「別看我,我也沒去過。」

  宋昶忽然想到什麼,眸光一閃,望向易陪思,興沖沖地問道:「誒?公子,雲歸門是什麼樣的?」

  程渡崎疑惑了:「為什麼要問應公子,應公子是雲歸門的人?」

  完蛋,這下宋昶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感覺後背突如其來一涼,宋昶怯怯地回頭,景瀟冶臉色陰沉的如一灘黑水,滿臉都寫著要刀了他。

  他慌張的改口,急忙說道:「就是應公子讀了很多書,我想他肯定知道吧!」

  好蒼白的解釋,小席將軍和小程將軍不是傻子。

  這下易陪思肯定要承認自己和雲歸門有點關係了。

  一點波瀾,席成樺想起來他之前見過應如寧,在那天華楓陛下來的宴會上,那時應如寧坐在柳言律公子身邊。

  席成樺問:「應公子,是不是來過一月前的宴會,我記得是跟著柳言律公子來的。」

  易陪思道:「……是的。」

  那日他的注意力都在該怎麼趁人不注意前往惟霜軒,沒有多去留意宴會上別的大臣。

  席成樺彎唇一笑:「我記得你。」他接著描述:「那日宴會中途你還出去了一趟,很久才回來呢。」

  易陪思心裡咯噔一聲,他是趁著虞芷意使用神術的時候出的啊,當時情況那麼激烈,在那片黑霧之下,小席將軍怎麼還能注意到他一個無名小卒跑出去了呢?

  景瀟冶問道:「小席將軍沒有被神術影響?」

  「還好,父親為了防止我日後對戰遇到這種情況,特意安排過訓練。」席成樺坦誠地回答,那日他只是有些頭暈,能克制。

  「明禹王思慮周全,連這種事情都能考慮到,屬實佩服。」景瀟冶道。

  程渡崎拍了拍席成樺的肩膀:「不愧是你,背著我還做這種事。」

  席成樺蹙了他一眼,不滿道:「別這麼說,那時候我也叫你一起練,是你不想練的。」

  程渡崎尷尬笑笑:「哈哈哈……有嗎?」

  他好像想起來了,確實有這麼一回事!只是他生性懶散,不願意練。

  席成樺話鋒一轉:「可我記得,景公子也是沒有被影響太大,相比之下,比我厲害的多呢。」

  是啊,這就不得不提一嘴他了。

  易陪思暗念當日景瀟冶不光是沒有被神術迷暈,還能跑去惟霜軒抓人呢。

  他也是沒能想到,前幾日大打出手的兩個人,如今心平氣和地走在一起,景瀟冶還在處處護著他,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關於景瀟冶沒有被神術影響這件事,現在回過頭想想,易陪思覺得有些蹊蹺。

  他那時的靈力通暢沒有絲毫阻塞,打出來的每一擊都是威力十足,易陪思則是被影響了小部分,無法將自己的靈力完全展出。

  這麼想,他應該不是受神術的影響少,而是……沒有受到影響。

  昨日在山洞裡的事情,易陪思還沒去細想。

  景瀟冶的靈力沒有消失,是山河派的長老的失誤嗎?

  不是的,明明落盈都不發光了。

  易陪思有一種很不好的想法,他甚至不敢順著這個想法繼續想。

  景瀟冶很快注意到易陪思眉眼一片躊躇,他問道:「怎麼了?」

  易陪思搖了搖頭,說沒事,他看了一眼一個勁認錯求饒的宋昶,又覺得好笑又無奈:「宋昶公子的沒錯,我是雲歸門的弟子。」

  席成樺問道:「公子,那你的師父是誰?」

  易陪思道:「嗯……師承翼軫君。」

  「哇——」席成樺和程渡崎的眸子亮的出奇,不約而同叫出聲來。

  席成樺笑道:「有機會見識一下應公子的實力,這麼多年,我還只聽說過翼軫君有兩個徒弟,一個是當今聖上,一個是冷顏玉樹霜引。」

  程渡崎看向易陪思:「沒想到在這裡遇到第三個。」

  霜引原來這麼出名了,易陪思很驕傲,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出的山,這幾年,應該修為長進不少吧。

  他回頭想問問景瀟冶,關於霜引的事情,卻發現對方垂首低目,眼中氤氳著不明情緒,幽冷的像一把薄刃。

  易陪思一怔,他怎麼忘了,景瀟冶本來也應該是他的徒弟的,只是波譎雲詭,世事難料,景瀟冶沒能等來他,他沒能把他帶到雲歸門。

  這件事,兩個人雖都沒再提,但還是會橫在他們中間,像是一把無形的匕首。

  景瀟冶抬起頭,牽著馬走到最前,隔斷易陪思的目光,他道:「雪下大了,趕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