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至再睜開眼的時候,身邊沒了白雪,卻還是一樣的冷。
樂至深吸了一口氣,盤腿坐在地上,集中念力,腹中卻是空蕩蕩的一片。
真氣全無。
他是丹修,修為關乎煉丹師等級,如今修為全無,即使有配方,也煉不出來丹藥了。
若是他這樣死了,牧嗔絕對會去挖墳。
自己還欠他一顆絕情丹。
樂至幾乎是半爬著到了門口,洞口處有兩人看守著,見了樂至也當看不見。
「我要見畢景。」
樂至身上只披著一件黑色的長袍,兩眼期待地看著守門人。
若不是見識了當年這人將那二位美人打入冷獄的冷然,別人會把他當作一隻小白兔。
守門人抬頭,望向天空。
「你想見宗主?」女子一身淺色的長裙,翩然而至。
隔著一扇門,門裡寒冬,門外夏至。
樂至抬頭看了女子許久,卻也沒有認出眼前的人來。
「我是海棠。」
這女子的臉不識得,名字還是識得的。
畢景當年最寵愛的兩位公子,風月與無雙,這女子侍奉著風月,卻並非侍女。
她是妖修,因畢景寵愛,才將她賜給風月。
很多年前,他便知道海棠與風月親厚。
眼中的陰鬱瞬間即逝,樂至露出一個大大的笑,那本來蒼白的臉瞬間有了光亮。
「海棠姐姐來這冷獄之中,所為何事?」
「宗主有命。」海棠道。
樂至臉上生出了一抹羞怯:「畢景……他心中還是念著我的嗎?」
「宗主命我來看看你死了沒。」海棠臉上的笑未變。
樂至依舊笑得燦爛。
「恐怕沒那麼快。」
「快了,修者無內丹便如同普通人一般,普通人在這冷獄中挨不過兩日。當年風月被關在這冷獄中,也多虧樂公子心慈,未挖去眾位他的內丹。」海棠道。
樂至吃吃笑道:「不必客氣。」
「可惜他命短,還是死在了這冷獄中。「海棠憤恨離去。
樂至臉上的笑漸漸褪去。
樂至第一次見識到女人的難纏。
夜色漸深。
樂至縮成一團躲在角落,冷意傾襲而來,他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樂至。」
樂至勉強睜開眼,便看到一張冷艷的臉。
是海棠。
「海棠姐姐這麼晚還來看我,樂至十分榮幸。」樂至低聲笑道。
「你挨不過明天了。」海棠道。
「若是畢景今天突然醒悟心中對我的愛,明天便不是問題。」樂至道。
「你也說是突然。況且宗主對你無愛。」海棠道。
樂至羞惱地看了海棠一眼:「海棠姐姐為何喜歡戳人傷口?」
「你白日裡說你想見宗主。」
「姐姐也說我是白日做夢。」
「我帶你去見宗主。」
樂至臉上一直掛著笑,手卻不禁抖了一下。
「多謝。」
海棠手中拿著代表畢景身份的宗主令牌,守門人自然恭敬地打開了冷獄的大門。
海棠引著樂至往景生殿去。
樂至看著眼前的窈窕身影。
「海棠姐姐為何幫我?」樂至不禁問道。
「你活不過明日。」海棠聲音平淡。
樂至皺了皺眉,莫非這女子真的是突發善心?
越靠近景生殿,樂至心中便越開心,也不去猜想海棠的心思。
到了殿門處,樂至忍不住停下腳步來,整了整衣襟。
海棠在前面等了他片刻。
夜色太深,即使有燈光,樂至也看不清前面女子的表情。
入了大殿,樂至身體猛然僵住。
那屋裡傳來的喘息聲十分熟悉。
樂至的臉漸漸蒼白。
海棠一臉漠然地站在他身邊。
「冷獄之中,無法修煉,只能日日承受那冰寒徹骨。」海棠低聲道。
所以她並非什麼善心,而是在報復。
樂至卻顧不得許多,隔著一扇門,夜深人靜,那屋子裡的聲音也格外的清晰。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聲音才靜了下來。
「你還要見宗主嗎?」海棠低聲問道。
「你覺得畢景還有精力嗎?」樂至曖昧道。
海棠冷笑一聲,終於忍不住,罵了聲『賤人』。
樂至卻絲毫不在意。
「誰在外面?」低沉之聲響起。
樂至雙手握成了拳,然後放開,推開門,跨了進去。
寬大床上躺著兩個人,男子魁梧雄壯,女子柔弱纖細。
樂至瞪大了雙眼,可憐兮兮地看著畢景,仿佛這屋內只有他們二人,他身後沒有海棠,畢景懷中也沒有那女子,
剛剛饜足的男人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你為何會在此?」畢景冷冷道。
樂至瞪得眼睛有些酸了,然後垂眸,看著自己的腳尖。
兩百年時間,樂至了解畢景甚於自己。
畢景喜歡柔弱乖巧的人,所以他樂至便是柔弱乖巧。
畢景不喜歡身側之人太過厲害,所以他樂至修為低下,修煉兩百餘年,還是結丹修者。
除了牧嗔,無人知道他是煉丹師。
樂至現在這一副模樣,更是可憐至極。
「牡丹,你下去。」過了許久,畢景沉聲道。
這女子並非畢景最寵愛,卻是一眾寵妾中最美貌的。
樂至許多動作便是從牡丹那裡學來,兩百年過去,他早已忘記了牡丹的長相,這名字卻仍然記得。
牡丹披衣離去,殿門關上。
牡丹與海棠並肩走出許久。
「若是宗主真的喜歡那賤人,你今日將他引來,豈不是引狼入室?」牡丹道。
「宗主最討厭被人欺騙。縱使喜歡,也不會讓他活下去。況且是因為寄情丹。」海棠道,「昔日之苦,以他一死便可了卻,豈不是過於簡單了些?」
兩人靜立許久。
海棠冷笑,牡丹臉上也漸漸浮現出一個笑。
景生殿中。
樂至垂眸許久,他聽得見畢景的呼吸聲。
樂至忍不住抬起頭來,一雙大眼睛中醞釀出一層霧氣,帶著撒嬌地喊了一聲:「畢景……」
畢景臉上全是冷意。
樂至雙手不受控制地握成了拳,臉上卻還是掛著惹人憐愛的笑。
「樂至,你真的這般喜歡本座?」畢景問道。
樂至臉上泛起了一層紅光。
畢景躺在床上,一層衣物蓋住了下半身,露出精壯的胸膛。那袒露的胸膛上點點紅痕,樂至卻似沒有看到一般。
樂至靠近了他,然後蹲下了身,下巴放在床邊,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畢景伸出了手,落在了樂至的腦袋上,撫摸著那柔軟的黑髮。
樂至乖巧地趴在那處。
「即使死了,魂魄托生,也仍然喜歡本座嗎?」
樂至身上泛起了一層冷意。
過了片刻,他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那你便去死吧。」畢景道,「你這一生騙了本座,本座不可與你在一起,若是來生,你重新為人,本座也許會給你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