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春餅做好了，阿染姑娘，你要試試嗎？」
沈卿塵用一個潔白的碗碟，將剛出鍋的送春餅裝好送到阿染面前。
阿染眼睛上蒙著一層白布，聞言微微側頭，鼻頭微微聳動，聞到一股十分清甜的糕點味，之前才送下去不少零食的肚子竟然真開始不爭氣的咕咕叫了起來。
阿染：「………」
她揚唇向沈卿塵笑，聲音平靜溫和：「好啊！」
沈卿塵將送春餅放到她手裡，眼神期待的含笑望著她，緊張的看她慢慢拈著色澤漂亮的送春餅放入口中，然後細細咀嚼。
「怎麼樣？」
沈卿塵小心翼翼的問。
阿染抬頭，面色沉靜的點點頭，抬手，沈卿塵立時周到的把倒好的茶水遞到她手中，阿染接過去喝一口，然後才開口讚嘆：「你手藝真是太好了！怎麼什麼糕糕點點被你做出來味道就比尋常的好上許多呢？」
她以前不是沒吃過皇家御廚里的送春餅，那味道與如今沈卿塵做的，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沈卿塵聽她夸著，便靦腆又高興的笑起來，心裡雀躍的要開了花。
阿染說完又調笑：「沈大夫，我覺得你不當大夫做廚子，或許更合適啊。」
沈卿塵仗著她看不見，肆無忌憚的將目光黏在她身上，眼底笑意溫柔的快要化水一樣，纖長漆黑的睫羽輕眨，他含著笑，柔聲說：「阿染姑娘，你喜歡就好。」
只要你喜歡，我可以為你做一輩子廚。
他心裡默想。
目光專注又炙熱。
「喜歡！」阿染毫不猶豫的點頭，想到沈卿塵做的飯食，她舌頭都在回味，又重複感嘆夸道：「實在喜歡！」
沈卿塵眼底笑意更深。
「那今晚我們吃什麼呢？」
阿染回想起沈卿塵的手藝，又忍不住開口問。
沈卿塵見她期待歡喜的神情，心裡又愉悅又滿足，急忙道：「今日我請隔壁的張娘子替我在鎮上買了排骨來，晚上我們就做糖醋排骨。」
「還有地里的黃瓜也熟了，我等下去摘幾個涼拌，昨天去刨的春筍也還有，能做個油燜春筍……」
一連說了好幾個菜，沈卿塵才停下。
他說的很投入，便沒發現阿染嘴角漸漸變得意味深長的笑容。
等他說完，阿染才幽幽開口，似笑非笑的促狹嘆道：「沈大夫做這麼多菜啊，以前也是做這麼多嗎，一個人吃得完否？吃不完未免太可惜了。」
沈卿塵微頓，看著她臉上含笑的表情，聽著她的語氣，表情一怔，幾乎瞬間就反應過來她在打趣自己，或許自己自以為藏的夠隱蔽的心思，在她面前根本無所遁形。
她知道的。
沈卿塵呼吸輕緩停滯一下，然後才冷靜下來，望著阿染姣美的面容，她嘴角的笑容仍舊在，如墨的長髮慵懶的用根木簪半綰著，一半綰，一半披散在肩頭，隨和的落下幾縷在她淡粉色的乾淨手背。
她手形狀很漂亮，骨節修長，皮膚偏冷白，並不過分細嫩，手掌中有常年握劍的薄繭，但不明顯，除了這繭子，仍舊能看出來這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
她大拇指上帶著個玉扳指，顏色如滴翠，是世面上都少見的玉，足以看出來歷肯定不簡單，若是尋常人救的她，估計早就將這玉扳指私藏了，但沈卿塵沒有。
他根本不稀罕這些俗物，在阿染醒來的第二天，就將她所有東西盡數拿出來給她，就連她身上換下來的紅色衣裙都是洗的乾乾淨淨的還回去去的。
阿染這雙手是很漂亮的，唯一的瑕疵就是拇指和食指中間的虎口處，包紮著突兀的紗布。
那紗布沒包之前，是道猙獰的刀傷，從虎口一直劃到手心，沈卿塵每次給她換藥看到那傷口，都覺得心驚膽顫，心情沉重，眼神不自覺就開始陰沉下去，得虧阿染看不見他的表情。
此刻他目光徘徊在這雙手上，心裡意動，竟然想要輕輕去牽動一下，手抬起來幾分，沈卿塵才恍然回神頓住，又才把手克制的收回來。
眼睛仍舊緊緊盯著阿染，緩緩開口，以平和無常的語氣回阿染的話。
「沒有，以前不做這麼多。」他道：「是因為阿染姑娘在，我覺得不能失了待客之道，才做這麼多。況且，阿染姑娘身上傷還沒好，得多吃些東西補充營養才好得快。」
阿染表情微動，若是眼睛沒被蒙上，定然能夠看到上挑的眉頭。
她有些驚訝，倒不是驚訝他話里的意思，而是驚訝沈卿塵能夠將話直白的說出來。
這麼多日的相處，對於沈卿塵的性子她多少有些了解，很溫順，也很聰慧，容易羞怯，不愛多說話，很沉默。
跟北鳶很多未出閣的男子一般無二的性子，唯一不同的是他膽子比那些人大，還敢獨自將來路不明的人帶回家來，跟其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男子完全不同。
沈卿塵此前面對她，一直是極其的克己復禮，很有分寸感，容易害羞，不多話，阿染有時候都忍不住會逗逗他，聽到他躊躇囁嚅的聲音，便會覺得愉悅有趣。
這次也是如此，她故意打趣，卻沒想到沈卿塵會這樣直白的回答。
心裡微微意動，阿染便忍不住「哦？」了一聲，「原來如此，」她接著微微嘆道：「這些日子還是給沈大夫添麻煩了。」
等眼睛好了，一定好好回報人家。
畢竟也是個可憐人。
阿染聽張明月說過，沈卿塵是村里一個女醫師撿來的孤兒，那女醫師帶他到十四歲，人便早早去世，只留下一個孤苦無依的少年獨自守著空屋，為她料理後事。
那叫沈麼的女醫師死後，他日子過得更加艱難，若非自己醫術絕倫，能夠靠著給人治病，賣些草藥為生，只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況且他還是個男子，獨自生活的日子更加艱難，受人欺負都是常事，也不知他是怎麼熬過這麼多年的。
阿染初聽沈卿塵的經歷，心裡也覺得可憐，對他也多了幾分憐惜之感，只想著等自己日後好好報答人，叫他不再如此艱難的過活。
「不是！！」
沈卿塵聲音急促的提起，好像生怕阿染誤會什麼。
阿染見他如此激動，便微微側目以表疑惑。
沈卿塵聲音放緩，卻十分認真的解釋：「不是，不麻煩的，我不覺得麻煩，阿染姑娘，你，你…」
阿染聽到他緊張的聲音，忽然笑了：「我知道。」
她打斷沈卿塵，歪著頭重複道：「我知道你不覺得麻煩的，沈大夫，你別緊張，放鬆點。」
沈卿塵聽著她含笑的溫柔聲音，臉色由蒼白轉為緋紅，耳尖也染上棠色，視線移開，倏的起身，掩飾般匆匆說了句：「我，我去看看張娘子回來沒有，去拿排骨。」
說罷便急急出了門。
衣袖帶起的風拂起阿染幾縷頭髮，阿染鼻子聞到沈卿塵身上獨有的草木清香漸漸遠去消散，靜默片刻，忽然便勾唇，無聲笑了起來。
沈大夫還是會害羞的，不能逗太狠了。不然人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