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之綾坐在床頭,被噎得連連拍心口,有些迷茫,「為什麼又讓我吃雞蛋?」
她開始想念封叔了。
在封叔身邊時,她至少不想吃的時候可以不吃,現在,她每天三頓都被塞得飽飽的,還要加餐。
「不止雞蛋,還有牛奶。」
阿唐將一盒加熱的牛奶強勢地塞進她的手裡,「不喝完不准睡覺!」
「……」
鹿之綾只好低頭去喝牛奶,她抿住吸管吸了一口,眉間微微錯愕。
這不是睡前值得喝的純牛奶,牛奶含量很少,過甜的口感里全是添加劑的味道。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就是瓶飲料。
她的神情很快恢復尋常,聽話將整盒熱熱的牛奶飲料喝了下去,又乖乖把雞蛋吃下。
吃完她就躺不住了。
撐得慌。
察覺他離開後,鹿之綾從床上下來,摸著牆、摸著椅子在不大的空間裡來回走動消食。
「出去走?」
男人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他還沒離開,鹿之綾怔了下,搖頭,「我不出去。」
出了這道門,外面都是合家歡的聲音。
她不想聽,她就想在這裡呆著。
「你都在這個屋子憋一個多月了,太陽都不見一下,你準備在這裡長蘑菇?」
阿唐靠在門口冷嘲熱諷著。
話出口他忽然意識到另一個問題,「不是說月經一個月來一次,你上個月怎麼沒來?」
雖然月經是個正常話題,但在鹿之綾這裡她還沒正常到和他聊。
她站在裡邊有些窘迫,下一秒她的手就被抓住。
「做、做什麼?」
她有些慌亂。
「看醫生!」
「我不要出……啊。」
鹿之綾驚呼一聲,人已經被阿唐背到背上,在他面前,她的拒絕顯得比路邊的草都沒用。
她之前給他的銀行卡被用來做她的各項婦科檢查。
辦公室里,醫生看著檢查資料後看她一眼,認出她是前陣子新聞里常會出現的一張小面孔,頓時不禁嘆一口氣,道,「你的身體沒什麼問題,你最近的精神壓力特別大吧?」
「……」
鹿之綾坐在椅子上,無聲地垂眸。
「壓力大也會影響月經?」
阿唐站在她的身旁,一手搭在她身後的椅背上,身體前傾和醫生聊起來。
「會的。」
醫生有些同情地看向面前的女孩,家破人亡,瞎了雙眼,現在連月經的問題都要讓個親戚兄長詢問。
她把資料遞給面前英俊的年輕男人,「帶她去心理醫生那裡看看吧,月經一次兩次不來沒事,多了對身體不好。」
大晚上的,鹿之綾又被阿唐拉著去看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晚上不上班,只能預約。
預約費一次兩百。
治療方式就是上課,一節課一個小時八百元,辦套餐的話二十節課一萬四。
阿唐刷了預約費。
回去的路上,阿唐沒有選擇打的,而是拉著她上了公交車,從車上下來,他再將她一路背回去。
鹿之綾已經看不到夜晚的模樣,但她能感受夜晚的涼意。
絲絲的夜風灌進脖子裡,涼颼颼的。
她抱著阿唐的肩膀,如同抱著自己黑暗深海里的唯一浮木。
她攀過每個哥哥的肩膀,可他和他們的都不一樣,他很瘦,她能輕易摸到骨骼的形狀。
他逼著她吃那麼多東西,她身上的肉都在長回來,他卻好像還和初時在北港見到的一樣。
「你還有什麼能賣的?」
他忽然問她。
鹿之綾趴在他的背上搖了搖頭,經歷過家破人亡後,物資上的天壤而別對她來說反而是最小的衝擊,甚至談不上衝擊。
她沒有任何需要金錢來滿足的欲望。
「哥哥,我不想看心理醫生。」
她說。
她的確是不想,而且這不是她能接受的好意思,看一次心理醫生太貴了。
「我問你想不想了?」
阿唐冷哼一聲,將她往上提了提背著繼續往前走。
鹿之綾明白他手上的錢已經岌岌可危了,要不然他也不會為省錢帶她坐公交,背她走回家。
「哥哥,我會慢慢變好的,我真的不想看。」
她低聲說道。
「讓你看你也看不了,眼睛不是瞎了麼。」
阿唐十句話里有九句半是不好聽的。
「……」
鹿之綾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但她知道他不會打消給她看心理醫生的念頭。
她還想勸說他,讓他明天去把預約的兩百塊錢拿回來,就聽到他,「還是那句話,老子養你,怎麼養,我說了算。」
鹿之綾只好閉嘴。
沒想到車站到出租樓的距離那麼長,鹿之綾察覺男人的呼吸變重了,她伸手去摸他的臉,摸到汗。
她用手替他擦掉汗,說道,「哥哥,我下來自己走吧。」
「呆著。」
「……」
鹿之綾只能乖乖讓他背著。
她聽著他踩在馬路上的聲響,聽著他低沉的呼吸聲。
她不知道路燈昏黃的光照落下來,在路面映出他們的影子,是相依為命的投影。
……
等封振把將北的事情處理完趕到江南時,已經是兩個月後的事。
看著明顯胖了一圈的鹿之綾,封振震驚得到說不出話來,再看牆上的日程表,每周有一天寫了個「墓園掃墓」,有一天寫了個「看心理醫生」,還有一天寫了個「曬太陽」……
「小姐,這字是誰寫的?」
封振以為是鹿之綾失明後還能寫字,雖然寫得亂七八糟但還是值得夸一夸,正想著好詞時就聽鹿之綾道,「哥哥寫的。」
「他這麼大人寫這麼一手狗刨字?」
封振又震驚了。
這一筆一划跟小朋友學寫字似的,墓字下面還寫成了工,簡直辣眼睛。
鹿之綾坐在床邊,自從失明後,她的耳力漸漸靈敏起來。
因此,她聽到門外阿唐的呼吸聲。
她蹙眉道,「封叔,哥哥寫得挺好的。」
「你是看不到,真的丑,小姐你用腳寫都比他寫得好。」
封振道。
「……」
越說越黑。
鹿之綾都不知道怎麼阻止封振,封振又看向放在床底下的一箱牛奶,「小姐,阿唐不會是在給你喝這個牛奶吧?你沒告訴他,你平時只喝新鮮的純牛奶?這裡全是添加劑,喝了沒一點好處。」
「封叔……」
鹿之綾無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