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招架不住眼前的場面，想打斷封振又怕一個說不好反而傷了門外的阿唐。
她這一猶豫，封振開始滔滔不絕了，「哎喲，這水果都放好兩天了吧，皮都皺巴巴的怎麼還沒扔，小姐你沒吃吧？」
「這是阿唐給小姐買的新衣服？這都什麼料子，也太廉價了，花樣也不好看啊，小女孩怎麼能穿這些。」
「怎麼還有一大堆的零食啊，辣條……小姐，你不是不喜歡吃這些垃圾零食的嗎？」
「……」
鹿之綾握緊了拳頭，道，「我現在喜歡吃零食，水果皮皺但吃起來還跟新鮮的一樣，沒有差別。」
「這怎麼能沒差別，這差別大了，小姐你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苦……」
封振急得不行，想著鹿之綾這胖估計跟垃圾零食有關，並不是健康地胖起來，說著便抱著零食準備丟掉。
他一腳跨出門，就見到阿唐背靠著牆站在那裡，一張臉陰沉。
空氣頓時充斥著逼仄感。
阿唐的眼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封振抱著零食頓覺尷尬，不管怎麼說，這年輕人也是實心實意地照顧了鹿之綾這麼久，說人壞話還被當面聽到真的是……
「阿唐，我不是那個意思……」
封振試圖解釋，阿唐卻只是冷淡地收回視線，頭也不回地離開。
封振看著他直直走出出租樓的小廣場，有些尷尬地回頭，「小姐，這……」
「封叔，哥哥真的對我很好。」
鹿之綾從床邊站起來，憑著經驗走到門口，眉頭微蹙，「他是不是走了？」
「是。」
封振點頭，「我不是嫌他什麼，我就是看小姐你吃苦我心疼，你說說他，有那錢給你買那些垃圾零食，還不如給你買好點的純牛奶呢。」
還是在長身體的女孩，吃這些哪有營養。
鹿之綾眉間沒有舒緩開，「他不是故意的，他是不懂。」
「什麼？」
封振一怔。
鹿之綾垂下眼，聲音有些澀，「哥哥小時候應該過得很不好，他並不知道純牛奶和牛奶飲料的區別，他以為小孩都愛吃零食，零食肯定就是好東西，他還每星期都換著花樣給我買……」
「他才二十歲，怎麼會比我這年紀大的還知道得少？」
封振疑惑。
這得過什麼樣的日子才會連這些都不知道，就是以前鹿家資助的那種山區小學裡，他跟著去過，那裡的小孩穿得差條件差，但吃食堂飯的時候還知道要營養均衡，要多吃蔬菜和肉、純牛奶，小孩們都不會浪費。
喝牛奶要喝純牛奶，這不是常識嗎？
「他買的水果可能是打折的，但他都把新鮮的挑出來給我吃，要是我不吃，他也不會吃，一直等不新鮮了他才會解決掉。」
鹿之綾道。
她起初不吃水果不以為意，直到發現水果放爛後會被他吃掉，她才難受，每天都乖乖地按時吃水果。
說著，她摸向牆壁上的日程表，「哥哥真的不是不捨得給我花錢，他還在帶我看心理醫生，那個很貴。」
她真的很感激阿唐。
封振也反應過來，印象里心理醫生是很貴，他不禁道，「那阿唐哪來的錢？」
「我不知道。」鹿之綾搖了搖頭，「他說錢的事他會解決，要我別管。」
阿唐有時候對她很兇，可他真的是在拿她當妹妹養，他什麼難題都不會扔給她。
「那我這……」
封振聽著不禁內疚起來，道，「那等他回來，我和他道個歉。」
他怎麼會知道一個年輕人買零食，居然是以為零食有營養。
話是這麼說，阿唐卻一直到晚上都沒有回來。
鹿之綾在黑暗的世界裡等得更為漫長，好像每一秒都被掰成無限長。
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她和阿唐其實沒有任何的聯繫。
她有一支手機，是封振留給她，方便和她通話的。
但阿唐沒有。
她習慣了他每天按時回來，又匆匆離開，然後再回來。
她從來沒有擔心過他會突然消失。
但現在，鹿之綾發現，如果阿唐要走，她不僅留不住，而且連句告別的話都來不及說。
「小姐，你吃點吧……」
封振勸著坐在小桌前一動不動的少女。
鹿之綾不忍拂封振的好意，低頭扒了兩口飯便放下筷子，起身道，「封叔，我去外面等等看。」
都是看不見的世界，可她還是熬不住繼續在屋子裡等了。
「外面都黑了。」封振道，「要不我去找找？」
他們都不知道阿唐去了哪裡，怎麼找？
鹿之綾搖頭，「我就在外面等，哥哥說人也不能一天到晚悶在屋子裡。」
「那我陪你去。」
封振連忙站起來，扶著她往外走。
鹿之綾被封振扶著穿過小廣場，坐在路邊的一處水泥花壇前，花壇里沒有花，只有一些亂七八糟的雜草。
可少女挺直著背坐在那裡，垂下的燈光落在她的身上，像加了油畫濾鏡的電影畫面。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夜晚的空氣變涼。
「年輕人的自尊心都強，我這麼一說他怕是不會回來了。」封振站在一旁很是內疚，「都怪我這嘴……」
鹿家傾塌，那些平日所謂的盟友，所謂的遠房親友，明明知道鹿家還留了個孤女卻一個都沒有露面現身。
阿唐不離不棄，對鹿之綾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安慰了。
結果，這麼一個人還被他趕走。
鹿之綾神色淡淡地搖了搖頭，她不怪封叔，可她怪自己。
她當時應該及時拉住阿唐，不讓他走。
就算他不想要她這個包袱了，她也該跟他說謝謝和對不起，而不是這樣倉皇分別。
她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
鹿之綾低著頭，眼睛有些發酸。
轉眼，已經是深夜。
封振勸到口乾，毫無辦法地陪著她坐在花壇前，給她肩上披了件外套。
鹿之綾捏著自己的手指頭，莫名的空蕩感包圍住她，這條路她好像又一次走上了孤寂。
忽然，寂靜的夜裡響起低沉的腳步聲。
鹿之綾猛地抬起頭，朝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封振坐在一旁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鹿之綾站起來不顧一切地往前跑過去，「哥哥！」
外套掉落在地上。
鹿之綾踉蹌一步，幾乎是直直撞進阿唐堅硬的胸膛上。
年輕的男人抬手撈住她，下一秒，他的腰就被少女緊緊抱住，簡直是用勒的。
「怎麼了？」
阿唐低頭看懷裡的女孩，一隻手上拎著箱純牛奶，還有兩個沉甸甸的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