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敗

  第209章 敗

  當桓齮的疑惑逐漸變成了驚慌之時,漳水上的船隻露出了自己真正的面貌。

  船隻是尋常的船隻,只是用來運輸貨物的船隻,但船頭卻有著陳列的床弩。

  床弩這樣的東西,自被造出來之後就不是什麼特殊的軍械,只是因為其攜帶不方便的原因,使得床弩多用在守城之中,但現在這些床弩卻被安置在了船首。

  桓齮還未看清船首的床弩,在一道道破空聲中,秦軍後陣響起了慘叫之聲,秦軍雖不畏死,但卻依舊是血肉之軀,在弓弩的打擊之下,瞬間已經是死傷一片。

  「完了。」戰陣之上的突然變化讓桓齮本能的心中一寒,他心中的懷疑與不安此時已經變成了現實,這突然出現的船隊將會直接攻破秦軍的後陣,後陣若亂,必將動搖全軍,而在決戰的最後時刻,誰先動搖,誰就要走向失敗。

  我竟然中計了?桓齮猛然意識到,濟北軍這幾日的敗退不是假的,若濟北軍只是佯敗,久經戰陣的他不可能看不出,但敗退的方向卻是由濟北軍自己安排的。

  甚至可以說從一開始他就被算計了,一步一步落入了眼下的陷阱之中,一個一不小心就有全軍覆沒可能的陷阱。

  「必須儘快撤退,能撤出多少是多少,再這麼下去,必然是全軍覆沒。」桓齮心中急轉,想要找出破解之策,卻悲哀的發現,眼下他竟然只有逃跑一條路,但逃跑又能跑掉幾人呢?

  明明方才還是與敵軍正面對決的秦軍,瞬間就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境地,在動搖的軍陣中,桓齮遲遲下不定決心。

  「不對,現在若是退兵只是死路一條,唯有正面突破才有一線生機。」在一瞬間的動搖中,桓齮立即掐斷了這個不該有的念頭,他很清楚,眼下撤退只會帶來混亂,而一支混亂的軍隊是沒有什麼戰力的。

  眼下唯有進攻,進攻,再進攻,在進攻中搏取一線生機。

  在危機關頭雖有心驚,但卻沒有膽顫的桓齮竟然想到了一個瘋狂的決定,只希望能夠死中求活。

  「秦軍在做出最後的反撲了。」注意到秦軍的動向後,楊崇第一時間就明白了桓齮的決定,不過,桓齮從始至終都在他的算計之中,眼下最後的反撲同樣也是如此。

  為此楊崇早已經做好了準備,既然秦軍要進攻,那他得就防守。

  防守總比進攻要占便宜,況且,兩面夾擊之下,秦軍已經是窮途末路,困獸雖斗固然兇狠,但面對獵人的陷阱,也不過是無能的反撲而已,除了聲嘶力竭之外,又能如何?

  在秦軍的反撲中,濟北軍頑強的頂住了,數日間的戰鬥已經真正鍛鍊了這支軍隊,最後的優勢又助長了這支軍隊決勝的信心,在絕對的優勢之下,哪怕面對的是窮途末路而戰力超常發揮的秦軍,依舊頂住了,在漳水之上友軍的配合中,頂著秦軍的進攻,一步一步反推回去。

  在時間的流逝中,當鮮血已經染紅了地面之時,秦軍終於崩潰。

  秦軍雖然強悍,但他們依舊是人,這些年來秦軍雖然戰無不勝,但也不是沒有失敗過,也不是沒有投降過。

  面對絕境,當秦軍最後的反撲在鮮血中被瓦解時,秦軍士卒的戰心終於崩潰了,當第一個丟下了自己的武器之時,就有著無數人丟下了自己的武器。

  隨著武器掉落的聲音,桓齮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再也沒有取勝的機會了,眼下,他唯有逃,唯有棄軍而逃,如此才有可能保住一條性命。

  至於將性命留在這裡,桓齮不願,不是他貪生,而是他不想就這麼窩囊的死在這裡,他還要報仇,他要逃出去重整旗鼓,然後一雪今日之恥。

  隨著秦軍之中士卒放下了武器,隨著桓齮的奔逃,秦軍徹底失敗了。

  東線秦軍所負責進攻鄴地九城的秦軍士卒一共不過五六萬人,除了分住已經攻下的七座城池的秦軍之外,桓齮能夠調動的兵力還有近五萬人。

  這五萬人中,又有一萬多人在圍攻安陽,剩下的三萬多人直接歸桓齮統領,除了繼續圍攻鄴城的秦軍之外,桓齮用以與濟北軍決戰的秦軍超過兩萬人,也是最精銳的兩萬人。

  但這兩萬人卻在這一戰中全軍覆沒,除了戰死的士卒之外,余者盡數投降。

  當桓齮匹馬奔逃回鄴城外的秦軍大營之時,他不由生出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我有信心帶回秦軍主將的人頭,大人為何要放走他?」殘陽如血之中,墨鴉站在血染的戰場上看著臨水而立的楊崇,心中不由生出敬畏來。

  直到今日,墨鴉算是真正明白了楊崇為什麼敢走上天下這場棋局了。

  濟北郡的那些百姓是怎樣的,墨鴉在過去的一年多中十分了解,絕對算不得什麼勇武之士,但就是這些人,只經過了一年,真正的訓練只有幾個月的時間,卻能夠在楊崇的帶領下,在決戰之中殲滅同等數量的秦軍,簡直駭人。

  普天之下,試問誰能夠這一點?

  假以時日,他也許真的能夠擁有一支可以與秦國爭霸天下的大軍,不是兩萬,而是數十萬。

  「若是殺了桓齮,鄴地九城還有三四萬秦軍,我們這點人只能一座城池一座城池攻過去,我們攻得過來嗎?」楊崇道,神色間卻不見得意之色,有著的只有嚴肅。

  這一戰,他是贏了,但贏得並不輕鬆,他的兵馬終究還是太少了,機關算計也才不過殲滅了桓齮所部的兩萬秦軍而已,但這樣的勝利幾乎是不可複製的,楊崇若再想殲滅兩萬秦軍,幾乎已經不可能了,即使可能,楊崇也不會去做,因為其所帶來的傷亡太大。

  秦軍終究是天下間少有的強軍,楊崇雖然依靠自己的算計和超越這個時空的見識一步一步將桓齮引入陷阱之中,但這一戰濟北軍也付出了不小的的代價,各種減員達數千人。

  他可不捨得用剩下的這些兵馬去與秦軍死磕,那對楊崇是沒有好處的,只會便宜了趙國,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楊崇才不會去做。

  他要的是鄴地九城,不是秦軍的人頭,也不是趙國的軍功。

  「如今桓齮已經逃回軍營,我們就可以不去進攻了嗎?」墨鴉不解道,楊崇說的看似有道理,但卻是在放虎歸山。

  「一支沒有主帥的秦軍或許會死戰,但有著主帥的秦軍卻不會,桓齮是一個聰明人,當他知曉自己已經不能攻取鄴城的時候,他會主動退兵的,純粹的野獸不好對付,但有腦子的人卻不一樣,人比野獸聰明,他會有著取捨,所以桓齮會做出最合適的選擇。」楊崇道。

  「看來桓齮活著確實比死了更重要。」墨鴉恍然道,對楊崇的冷靜卻是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自然,接下來我們就可以去鄴城了,這座城池對我們很重要,以後就交給你了。」楊崇道。

  墨鴉雖然不是最好的選擇,但眼下楊崇手下能夠用的人實在不多,墨鴉已經算是其中最合適的人了,起碼墨鴉不會背叛他,至於網羅人才的事情,一個郡守能夠招攬的人才實在有限,楊崇對此即使再心急也不能改變什麼。

  好在他現在的地盤還小,還不至於讓自己分身乏術。

  但這個問題很快就要變成不得不面對的問題了。

  一場戰敗讓桓齮只能收縮兵力,更是撤出了對鄴城的圍困,圍攻安陽的秦軍也緩緩退卻,現在的他是真的擔心秦軍被濟北軍和趙軍各個擊破了。

  而在秦軍的撤退中,濟北軍也進入了鄴城,進入了這座在秦軍的圍攻中已經陷入了絕望的城池。

  「恭喜楊郡守大破秦軍,今後自當名揚天下了。」鄴城城樓,劫後餘生的趙軍大將、趙國宗室趙蔥看到楊崇後,毫不吝嗇讚美之言。

  天見可憐,在秦軍一次又一次的進攻中,他都已經想要棄城而逃了,就是在這個時候,楊崇率領的濟北郡援軍來了。

  初時,對於楊崇的這支援軍,趙蔥也並未放在心中,在他的認知中,濟北郡那樣的地方根本就沒有強軍,人口又不多,即使是援軍,又能有多少?

  況且,濟北郡的這支援軍還要直面秦軍,他們依託城池據城而守尚且撐不住,一支新組建不過一年,人數不過兩萬的援軍在野外面對秦軍又會如何?

  那根本就不用想就可以知曉答案了。

  但現實卻完全出乎趙蔥的預料,濟北軍竟然贏了,而且還是大勝,一戰就殲滅了兩萬秦軍,而且這兩萬秦軍還是由桓齮親自率領的精銳。

  這樣的事情簡直刷新了趙蔥的認知,若不是他自己在秦軍的圍攻中都要逃跑了,他甚至懷疑與濟北軍作戰的秦軍是假的。

  正是因為被秦軍虐的太慘了,所以趙蔥才清楚秦軍的可怕,但即使這般恐怖的秦軍,卻在兵力相差無幾的情況下被濟北軍打敗了。

  其中的原因是什麼?只能出在楊崇身上。

  趙蔥雖然還不知道濟北軍到底是如何取勝的,但這並不妨礙他對楊崇的敬畏。

  「名氣太大也未必是好事,都是為了大王效力而已,眼下秦軍雖敗,但桓齮尚存,秦軍還有數萬,我們這些人想要再勝秦軍恐怕已經不容易了。」楊崇拱手道。

  眼前的趙蔥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不說他的能力如何,在趙國,他的地位卻是不低,算是少數幾個還能打仗的趙國宗室,這樣的身份使得他在趙國軍中的地位十分特殊,雖然不能登頂,但卻無人能夠無視他的存在。

  「有楊郡守在,料想桓齮也折騰不起什麼風浪了。」楊崇的謹慎落在趙蔥的眼中就成另外一種東西了,在他看來,楊崇的謹慎正是從容的表現,有著這樣的人駐守鄴城,他算是穩妥了,不用再提心弔膽了。

  但楊崇要的是完全掌控鄴城,豈會允許趙蔥繼續待在鄴城,所以他只能想辦法讓趙蔥離開這裡,當然,這個方法是要講究的,殺是不能殺的,唯有騙。

  好在桓齮還活著,有著桓齮在,讓趙蔥離開鄴城並不難。

  「濟北軍為了取勝,可謂是傷亡慘重,已經不堪大戰,但秦軍戰力猶存,哪怕鄴城城高池深,想要久守卻是不行,我們需要更多的援軍。」楊崇面色發苦道。

  楊崇的反應讓趙蔥的心頭不由一沉,他好不容易見到光明,難道都是假的不成?

  鄴城真的就守不住了嗎?

  鄴城還真守不住,起碼趙蔥知曉自己是守不住的,至於濟北軍?他也知道,在同等兵力下,濟北軍大勝秦軍不可能不付出慘重的代價。

  如此一來……

  「援軍難得,唯有派出一人前往邯鄲,或許還能抽點出一些援軍來。」趙蔥也是愁苦道,方才的好心情已是一去不回了。

  「邯鄲高門大戶,一般人去了,莫說是求得援軍,恐怕連門都進不去。」楊崇亦是無奈道。

  「這個……「

  趙蔥在愁眉苦臉中心頭卻是不由一動,臉上在一瞬間浮現出驚喜之色,但隨即就收起了,變成了猶豫之色,只聽趙蔥遲疑著說道:「要不我去邯鄲一趟,楊郡守應該也知道,我出身宗室,在邯鄲也算是小有關係,說不得能夠求來援軍。」

  「若由趙將軍出面那就再好不過了,畢竟若是連趙將軍都求不來援軍,那別人去了就更不可能了。」楊崇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楊崇的驚喜瞬間就傳染給了趙蔥,這是他最想要聽到的話,棄城而逃的罪名可不小,若非如此,他早就逃了,眼下楊崇主動進了鄴城,又說起了求援之事,卻是讓他看到了可以脫離鄴城的希望,他豈會放過?

  「只是……」楊崇的猶豫傳來,直讓趙蔥的驚喜不由一凝,他討厭該死的變故。

  「只是什麼?」趙蔥連忙追問道。

  「只是趙將軍身負鄴城安危,豈能輕離。」楊崇愁眉苦臉道,似是面對著兩難的選擇。

  只有趙蔥能夠從邯鄲求來援軍,但鄴城卻又離不得趙蔥。

  這可太難選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