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心中無女人,不是身邊無女人
演武因瓦剌軍卒的意外到來而戛然而止,
烏薩爾汗與兩位皇子都前去相見,
陸雲逸與武福六也得以在回營的路上碰面。
陸雲逸滿面驚疑,向武福六詢問:
「你殺的人是瓦剌還是韃靼?」
武福六眼中閃過一陣茫然,輕輕撓了撓頭:
「大人,應當是韃靼,他們與我們先前所殺的韃靼部精銳所穿甲冑一般無二。」
「你沒審問?」陸雲逸圓睜雙目,緊盯著他。
這些日子裡,他一直提心弔膽,苦思冥想如何保全性命,
他甚至已經在心裡謀劃好了一系列的密謀,定然要將那韃靼之人宰了,
然而.來的竟是瓦剌?
這令陸雲逸既驚且喜,神色複雜。
武福六臉上露出一些難色,回答道:
「回稟大人我們作戰之時是在深夜,
我們怕他們是一小部斥候,敵人大部在一側,
所以只帶走了兩三人用作審問,
可.他們都是硬骨頭,一時半會也不交代。
屬下怕夜長夢多,便索性殺了。
之後再遇到那些騎兵,也盡數殺了。」
聽到這話,陸雲逸頓時覺得腦袋奇癢無比,用力撓了撓腦袋,
面露無奈,而後長長地嘆了口氣,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事不怪你,怪我。
我沒有教你們如何審問軍卒,還沒有告訴你如今瓦剌與韃靼同屬北元,亦屬也速迭爾!
他們若不穿同樣的甲冑,那才是見鬼了!」
武福六滿臉茫然,也速迭爾是誰?
不光是他,一側的劉黑鷹亦是如此,小小的眼睛中充斥著大大的茫然。
見到他們如此,陸雲逸嘆息一聲,無法再說什麼。
只是心中慶幸,如此甚好!
至於也速迭爾,陸雲逸眼中閃過回憶,
他同屬黃金家族,姓孛兒只斤,
是元世祖忽必烈之弟阿里不哥的後裔,
繼承了家族的領地與勢力,就在如今的瓦剌之地,
因為其家族一直居於草原,又屬黃金家族,
所以'也速迭爾'對韃靼及其瓦剌,乃至周邊都有很強的影響力。
若是陸雲逸沒有猜錯,朝廷資助瓦剌與韃靼,通過的便是也速迭爾。
在北元王庭被大軍攻破,烏薩爾汗帶著天寶奴逃離後,也是被此人奪取北元大印,所殺。
這麼一想,陸雲逸的眸子猛地變得深邃,一切都有跡可循。
為什麼北元戰敗之後烏薩爾汗西逃的行蹤會被也速迭爾掌控,
先太師『咬住』,太尉『馬兒哈』,太師『闊托帖木』之前,找到烏薩爾汗。
說不得那時的北元大營中,就有瓦剌與韃靼的軍卒。
如今北元營寨中依舊有『韃靼部』的軍卒,如今又來了瓦剌,
日後掀起腥風血雨的勢力在此刻已經初見端倪,儼然已經起勢。
這讓陸雲逸忽然有種天下大勢盡在我手的清晰感。
深吸了一口氣,陸雲逸激盪的心緒一點點平靜,
現在他只是前軍指揮使,手下軍卒不過兩千,
如今成了『乃蠻』駐北元大使,手中軍卒僅剩五十。
就是他想做些什麼,都有心無力。
「大人,如今我們怎麼辦?」
武福六此刻滿臉茫然,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準備都是為了預防韃靼,
如今瓦剌來了,早先做下的準備盡數無用。
陸雲逸空洞的目光一點點凝實,看向走在一側的武福六,眨了眨眼睛:
「你先別急,讓我想想。」
陸雲逸低頭沉思,想著日後的發展,
既然韃靼部之人沒來,那北元朝廷就不會在短時間內逃遁,
此刻他們找個正當由頭返回大明是最穩妥的法子。
但..以如今他們二人的地位,卻讓陸雲逸有些不捨得。
回大明他只是個指揮使,手下軍卒爾爾,
但在這裡他可是總督乃蠻、韃靼、大明與北元一切政事,位高權重,所能做到之事太多了。
仔細想了想,陸雲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心中有了決斷,看向武福六吩咐道:
「既然韃靼的騎兵沒來,那你依舊是博爾朮將軍,要按照博爾朮的人設行事,
此後,你要謀求向天寶奴借兵一事,
如今再大膽一些,借兵一萬,讓他們還價。」
武福六眼中閃過濃濃的疑惑,與一旁的劉黑鷹對視一眼,希望能得到提醒,
但劉黑鷹此刻與他大差不差,只是小眼透露出來的迷茫少一些罷了。
「大人,我看北元朝廷就打算窩在這裡過冬,不會派兵,
那天寶奴也有一些推脫,大概也看出了烏薩爾汗的一些心思。」
陸雲逸輕輕點頭,語氣堅定:
「這是必然的,身為太子,
即便他未能察覺,那些軍機大臣也定會告知與他。」
所以你說得沒錯,北元朝廷不打算與大明動兵,但現在不同了。」
陸雲嘴角勾起微笑,抬起頭看看四周,說道: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回營寨。」
一刻鐘後,三人來到劉黑鷹所在帳篷。
「地圖。」陸雲逸吩咐道,
劉黑鷹眸光一閃,先將帳篷的帷幕拉下,
又從帳篷一側的卷邊中拿出地圖,在桌上鋪開。
陸雲逸看向武福六:
「將你截殺瓦剌部騎兵的地方標出來,大致位置就行。」
武福六認真地點頭,目光緊鎖在地圖之上,
最後在百眼井附近標出了兩個紅圈,
又在西側的五里灣附近標出了兩個紅圈,並說道:
「大人,我率部下一路向西,隨後折回,
在五里灣處碰到了第一支百人隊,
當時屬下嚇壞了,來不及掩飾就將其盡數斬殺,
而後又碰到了第二支,這次留了幾個活口,但什麼也沒問出來。
之後我們一路西行,進入到捕魚兒海地界,
到達百眼井,又碰到了兩支騎兵,
在將他們斬滅後不久,我們在北進的路上就碰到了搜尋的北元斥候,將我們帶到這裡。」
他一邊說,陸雲逸一邊持筆在地圖上劃出一條路線,面露精光:
「那些騎兵的屍首你們掩埋了嗎?」
武福六頻頻點頭:「掩埋了,我們怕被北元人發現。」
陸雲逸面露遺憾:「要是不埋就好了,能早一些被發現,
不過現在也無妨,有瓦剌的騎兵到這,其他騎兵沒有前來的消息也會暴露,
北元定然會派人探查,找到只是遲早的事。
到那時,就是我們的機會!」
「什麼機會.」劉黑鷹與武福六面露茫然。
「當然是借兵統兵的機會。」陸雲逸拍了拍武福六:
「此刻你是韃靼部的博爾朮將軍,
我是乃蠻部的阿日斯楞,
那瓦剌的人是誰殺的?總不能是元庭吧。」
劉黑鷹有些想明白了,眼睛一點點瞪大
「雲兒哥,你是說那些瓦剌是明軍殺的?」
陸雲逸有些怪異地掃了幾眼劉黑鷹:
「你倒是有幾分反骨仔的天賦,明明是大軍,什麼明軍!」
「對對對,大軍!」劉黑鷹臉一黑。
「大軍出現在捕魚兒海附近,這北元若是不慌了神,他就不是北元了,
到那時.說不得烏薩爾汗與天寶奴,
恨不得將兵馬都借給你,讓你與大軍廝殺。
所以.五千軍卒不夠,要一萬,說不得他們會答應。」
陸雲逸重新恢復了以往的淡然,自顧自地坐了下來,拿起茶杯輕輕一抿,
二人瞪大眼睛,面面相覷。
「兵法,乃機變之道,
面對形式不同莫要抱著舊方略不撒手,
要主動尋求新方略,如今這就是新方略!
《禮記》四十二篇中記載『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就是此種道理。」
武福六瞪大眼睛,連忙記在心裡,這可是兵法!
倒是劉黑鷹,眼中依舊一片迷茫。
陸雲逸無奈地看向他,又想了想,說道:
「《孫子兵法》中常言『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也是這個道理。」
武福六再次瞪大眼睛,暗暗記下!
劉黑鷹這一次聽懂了,但他馬上提出疑問:
「雲兒哥,我們來這不就是為了不讓元庭跑嘛,
可現在.大軍都殺到捕魚兒海了,他們跑了怎麼辦?」
陸雲逸沒有猶豫,一巴掌拍了過去!
武福六在一側面露憨厚,撓了撓頭說道:
「劉大人,三月大軍就發兵了,北元就算是現在收拾東西跑,也來不及了。
就算是僥倖跑了,還有我們呢,北元跑到哪,我們都知道。」
陸雲逸十分滿意地給他豎了個大拇指,看向劉黑鷹,面露鄭重:
「我們現在是帶路黨,元庭發生什麼,都要告訴大軍,
等這幾天有機會派人偷偷溜出捕魚兒海,把這信件給接應的弟兄。」
陸雲逸邊說邊從懷中取出一封早已折迭整齊的書信,遞向武福六:
「這封信,你我各持一份,無論誰尋得機會,便將其送出,
接應的弟兄就在我們上次剿滅北元斥候的坡地,
信送到後,讓他們快速回大營,交給大將軍。」
武福六接過信件,心生佩服,想不到居然還有接應!
劉黑鷹亦是如此,他本以為有武福六充作韃靼部已經是後手了,沒想到還有後手。
陸雲逸揮了揮手,示意劉黑鷹將地圖收起來,而後看向武福六,說道:
「如今瓦剌的人來了,你要小心。
瓦剌雖然與韃靼相隔千里,但難保有所往來,
若是有人懷疑你的身份,就將我們先前的準備說出來,矇混過關。」
武福六堅定地點頭:
「大人盡可放心,屬下明白該如何行事。」
「嗯。」
陸雲逸輕應一聲,隨即想起什麼,提醒道:
「記住,你現在是博爾朮,要做博爾朮應該做的事,
若是天寶奴送你女人財寶,就盡數收著,
對女人防備心強一些,說不得是眼線。」
武福六沒想到是此事,沒來由地臉一紅,支支吾吾地不敢說話。
劉黑鷹頓時瞪大眼睛,一把將他扳了過來:
「你別告訴我你沒要。」
武福六想了想,點了點頭:
「大人,我.我才剛剛娶親,若是如此做了,對不起娘子。」
「哎喲嘿想不到啊,你還是個情種!!」
劉黑鷹頓時面露不忿,猛地站起身在帳篷內連連踱步,痛心不已,
他一直等著那地保奴給他送女人,
可左等右等,等了幾夜都不見人!!
他很氣憤。
如今
「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劉黑鷹嘴唇顫抖,顫抖著手指不停點著武福六,臉上充滿惋惜:
「下次你來當這知院的龜兒子,我來當博爾朮,那天寶奴送多少我要多少!!」
劉黑鷹抓耳撓腮,武福六愈發羞愧。
不知劉黑鷹想到了什麼,猛地來到他身前,一臉鄭重地開口:
「你娘子是不是好娘子?」
武福六眼睛一亮,點了點頭:「當然是。」
「北元是不是仇寇?」
武福六再次點了點頭。
劉黑鷹輕輕一攤手:
「那不就妥了,好女人要珍惜,壞女人也別浪費。
這北元是仇寇,你是為大明爭光啊!」
武福六呆愣在當場。
陸雲逸迅速收起臉上笑容,不嘻嘻,猶豫著問道:
「我什麼時候?」
劉黑鷹將腦袋向後縮了縮,露出奸笑:
「雲兒哥你忘了,咱倆小時候第一次偷著喝酒,
你喝醉了對我說的,我可是一直記得,並且一直秉行你的教誨!」
說著,劉黑鷹猛地轉過身對著武福六,拍了拍他的肩膀:
「現在我們是生死兄弟了,大人我也不瞞你,
我就是滿春樓的東家,手下姑娘無數。
現在再告訴你一句話,要好好聽。」
武福六一臉震驚的點了點頭。
「出門外在,是讓你心中無女人,不是身邊無女人。」
啊?
陸雲逸眉頭緊鎖,眼神中滿是疑惑,他已記不清何時曾說過這樣的話。
而武福六那略顯純愛的心靈明顯遭受了重擊,
眼神開始劇烈搖晃,臉上充滿茫然,與戰陣廝殺的他截然不同。
見到他這番表情,劉黑鷹心中暗喜,重重拍了拍胸膛,說道:
「你現在是博爾朮將軍,你要是應付不過來,
就跟大人說,大人幫你!!
我怎麼也是知院的兒子,有身份的。」
劉黑鷹悄悄湊近了些,小聲嘀咕:
「告訴你個秘密,這營寨里有人想要將老婆送給雲兒哥。」
「作甚?」武福六瞪大眼睛,心靈再一次受到衝擊。
「借種!」
武福六張大嘴巴,無言勝有言。
北元王帳之中,烏薩爾汗與北元王妃端坐於高位,
盯著下方狼狽不堪的瓦剌百夫長,臉色凝重。
朝臣也大多如此,天寶奴與地保奴更是臉色發白,手掌緊握!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烏薩爾汗盯著下方之人,語氣陰寒,問道。
下方的瓦剌部將領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
「回稟可汗,我部五百人受首領之命特來王庭送上新春賀禮,並前來告知首領決定出兵寇邊之決議。
但我部在進入捕魚兒海附近後,便察覺到敵人蹤跡。
為了安全,我部一分為五,
以五個百人隊向王庭分散而行,我所率領的百人落在最後。
但.如今我已經到達王庭,其餘四個百人隊消失無蹤,
我懷疑.他們已經死於非命!」
那瓦剌將領將其中遭遇又說了一遍,讓原本安靜的王帳變得更加死寂。
天寶奴壓制住心中驚恐,看向那瓦剌軍卒,問道:
「扎那,太保答應出兵了?」
太保『烏格齊哈什哈』是如今瓦剌部克魯努古惕氏的首領,盤踞在西北之地,
在大明,稱其為瓦剌王。
那名為扎那的軍卒臉色凝重,沉聲說道:
「首領在來時吩咐我,命我告知王庭,
瓦剌從始至終都是元庭所屬,
可汗有令,瓦剌不敢不從。」
天寶奴點了點頭,朝著烏薩爾汗微微躬身:
「可汗,這也算是一個難得的好消息。」
地保奴這時站了出來,怒不可遏:
「天寶奴台吉!
事到如今,再說瓦剌出兵一事有何用?
明人都打到臉上來了!!」
他的話讓在場之人臉色都陰沉下來,軍帳內的氣氛也變得極為凝重。
在場之人都不是傻子,殺滅瓦剌部之人,除了明軍沒有別人!
既然明軍已經到了捕魚兒海附近,
韃靼與瓦剌出兵與否,的確已經不重要了,
只要明人發現了王庭,那他們就必須逃遁。
明人可以在防守瓦剌韃靼進攻之時同時出兵王庭,
這一切都要看明人的皇帝狠不狠,
至於這個答案,所有人心照不宣,不必回答。
天寶奴深吸一口氣,壓制住心中憤怒,反駁道:
「是不是明人幹的還有待商榷,如今當務之急是要確定那四部的位置,
就算是被人斬殺,也要尋到屍體,如此才能確定兇手!
至於是不是明人,我等不能把自己嚇壞了,一切都要講證據!」
「說得輕巧,捕魚兒海方圓數百里,
如何找?怎麼找?去哪找?」地保奴同樣寸步不讓。
「好了好了,莫要爭吵!」
烏薩爾汗臉上露出不耐煩,渾身散發著陣陣殺氣,命令道:
「去將阿日斯楞與博爾朮請來,
他們與明軍交過手,讓他們來判斷,讓他們去找!!」
天寶奴與地保奴頓時偃旗息鼓,不作言語,
他們二人各有歸屬,所以他們不用爭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