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以」殺「震敵
一行人漸行漸遠,地保奴的營地霎時沉寂下來,
軍卒與侍者面面相覷,不敢出聲。
地保奴的臉色已經陰沉到極點,
費盡心力耗費大筆錢財將人帶回來,卻落得為他人做嫁衣,
其中落差讓他心中憤怒。
他的目光在阿日斯楞身上稍作停留,眼中掠過一絲不滿,但終究歸於無形。
練兵在即,韃靼部的人已離去,
乃蠻部的人便顯得尤為寶貴,必須牢牢把握。
只是心中的煩悶無法緩解,地保奴索性轉頭離去,徑直回到帳篷之中。
地保奴回到軍帳,獨自坐著,心中鬱結難舒,
很快,一名五十餘歲的老者便快步走入軍帳,
見到地保奴如此模樣,輕輕一笑:
「拜見二殿下,不知殿下此刻心中所思何事?」
地保奴輕輕瞥了他一眼,一揮手,
侍者頓時將帳篷的帷幕揭下,帳篷內猛然變得灰暗。
地保奴神情陰沉,冷聲說道:
「韃靼部的人被天寶奴領走了,我們在白費功夫。」
那老者輕輕一笑:
「敢問殿下,何出此悲觀之言?依老朽之見,這實為天賜良機。」
說前半句時地保奴已經忍不住發怒,
但到了後半句,地保奴眉頭微皺,面露思索
「何出此言。」
略顯暗淡的陽光擠了進來,照出了軍帳內的蜉蝣,打在老者身上,映襯出了其忽明忽暗的臉龐:
「敢問殿下,可汗會答應借兵一事嗎?」
地保奴搖了搖頭:「不會,我先前去見可汗,將推脫博爾朮之事告知可汗,可汗很是贊同。」
那老者褶皺的臉龐如同菊花一般綻放:
「那便是了,王庭需休養生息,
無意與大明為敵,所以借兵之事無從談起,除非突生變故。
如此一來,天寶奴台吉看不清局勢,猜不透可汗心中所想,
又匆匆答應了博爾朮,最後定然下不來台,
天寶奴台吉這個臉,是要丟盡了。」
地保奴眉頭微皺,依舊覺得心中煩悶,輕輕擺了擺手:
「丟臉有何用?
算丟再多的臉,他也是台吉,
況且,韃靼部對王庭事關重大,若站在天寶奴那一邊,我.沒有機會。」
「殿下莫急,此等大事一個送信的將軍還無法決定,
決定您地位的,歸根結底還是可汗與王妃,
只要您能讓王庭軍卒變強,重返輝煌,
到那時,就算您不是台吉,您手下之兵也會將您送上台吉之位。」
老者徐徐說道,地保奴輕嘆一聲:
「如今..只有此等辦法了,可.此事何其難?」
「即便艱難重重,亦需奮力前行,讓可汗與王妃目睹您的努力。
現在王庭接納了一些新的部落,還有韃靼與乃蠻兩部的人在,
就算是偷,也要將他們的戰法偷過來,
集百家之所長,傳授給部下之軍卒,這才是頭等大事。
若有朝一日,殿下您手中之兵乃王庭第一軍,
到那時.台吉是不是您重要嗎?」
此舉大逆不道,但地保奴心中畏懼的同時居然怦怦直跳,無法自控。
「殿下,阿日斯楞與博爾朮將軍交好,
二人共同被明軍追殺,道一句共患生死也不為過,
只要阿日斯楞殿下能堅定地站在殿下這一邊,
那博爾朮在哪裡並不重要。
只要借兵一事不成,博爾朮自當親近殿下。」
這麼一說,地保奴的心情好些許多,這些事情他也想得明白,
只是覺得被天寶奴就這樣帶走了人很是氣憤。
輕輕嘆息一聲,地保奴重新振作:
「我知道該如何做了,命人去告知阿日斯楞,午後在校場演武。」
說到這,地保奴面露思索,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若我邀請天寶奴一同演武如何?
或許還可以邀請可汗與王妃一同觀看。」
老者眉頭微皺,略微思索:
「此舉甚好,可以讓可汗與王妃見到您復興王庭之決心,
我等還可以讓一些軍官前來觀看,
若阿日斯楞足夠悍勇,展現出了足夠吸引人的本領,
相信會有很多軍卒想要投奔二殿下。
現在王庭之中,想要通過殺敵立功爬上高位者依舊不計其數。」
地保奴臉上綻放出笑容,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朝著帳外走去,還丟下一句話:
「我這就去向可汗稟報。」
在劉黑鷹的軍帳內,陸雲逸神色凝重,眉頭緊鎖,步履不停。
韃靼部還有騎卒來到捕魚兒海附近,這對他們來說絕對是一個晴天霹靂。
若是處理不當,他們這百人可能會命喪當場,無力逃竄。
就在這時,一臉凝重的劉黑鷹沉聲開口:
「雲兒哥,我們可否找個藉口先行離開,
早日撤回慶州,這樣或許更為安全。」
陸雲逸嘆息一聲:「武福六或許能離開,但我們不能。
在他們眼中,我們此行本是為了投奔納哈出,
如今納哈出消亡,我等作為喪家之犬,只能依靠於北元朝廷,
若此刻走,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劉黑鷹想明白其中關鍵,輕嘆了口氣:
「雲兒哥,為何武福六去了天寶奴那邊,
若我們在一起,遇到事情也能商量一二。」
陸雲逸臉色凝重,緩緩搖頭:
「不能在一起,那樣過於顯眼,容易激起天寶奴的猜疑,
到那時.我在明敵在暗,想要防範都尤為困難,
至少現在乃蠻與韃靼兩位皇子各占其一,能維持平衡。」
說著,陸雲逸眼中閃過一絲陰霾,重重嘆息一聲:
「更重要的是,若是韃靼的騎兵真的找上門來,倒是也有狡辯的機會,
若是將寶都壓在地保奴身上,
天寶奴一定會用盡全力將我們的身份坐實。」
陸雲逸的聲音越發低沉,連帶著劉黑鷹也感受到了心頭沉重。
不過陸雲逸隨即笑了起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擔心,就算那韃靼部來了,我也有辦法。」
直到此時,劉黑鷹才放下心來,臉上也掛上了笑容:
「雲兒哥,你要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要死了。」
二人都笑了起來。
這時,淡淡的腳步聲自帳篷外響起,很快鄂爾泰的腦袋便探了進來,
見到二人,他嘿嘿一笑:
「阿日斯楞殿下,賽博黑鷹殿下,二殿下有請。」
不多時,二人見到了地保奴,答應了他互相演武的請求。
一個時辰後,二人穿戴上甲冑,騎上戰馬,
來到了位於營寨一側的巨大校場上,
其中一半在王庭營寨之內,另一半則在之外。
此時這裡已經被擺上了一個個的桌椅板凳,
一頂頂巨大帳篷半敞著,整齊面向前方寬闊校場。
此刻已經有許多披堅執銳的軍卒抵達此地,渾身散發著凜冽殺氣.。
然而,陸雲逸及其隨行隊伍的到來,卻讓原本緊張的氣氛突然變得微妙。
不僅是天寶奴的兵馬氣勢一矮,就連地保奴身側軍卒眼中都多了幾分閃躲。
兩位皇子目睹此景,眼中掠過一抹不悅,卻也只能默然接受。
乃蠻部軍卒的兇悍,他們都曾親眼見過,想要忘卻,不是一件易事。
很快,韃靼部的『阿爾泰』也帶著部下來到此地,
他們身側有不到兩百軍卒,僅從氣息上看,與王庭兵馬截然不同。
那銳利的眸子幾乎將所有人都視為獵物。
在所有人就位之後,王庭的烏薩爾汗與王妃攜手而來,
烏薩爾汗仍舊身著戎裝,英姿勃發,氣勢逼人。
北元王妃同樣身著戎裝,那緊繃的甲冑襯托出她的英武之姿,不同凡響。
二人一經到來,在場軍卒氣勢為之一振,眼中的眸子銳利了許多。
見到這一幕的陸雲逸將其暗暗記下,
在王庭的軍伍之中,烏薩爾汗與王妃地位舉足輕重,
就連北元朝廷的丞相與太師都無法比擬。
烏薩爾汗走至半敞開的帳篷前,朝著在場的諸多軍卒壓了壓手,震天響這才響了起來。
「參見可汗!」
三聲齊鳴,聲音愈發洪亮,
原本萎靡不振的軍卒也打起精神,顯得精神抖擻。
烏薩爾汗不做廢話,看向站在右側的二皇子地保奴,朗聲道:
「開始吧。」
地保奴臉上再也無法壓抑激動,
這一次演武,是王庭融合百家所長的開始,也是王庭重新昌盛的開始!
他向前一步,聲音洪亮,在四周迴蕩:
「演武——開始~」
聲音綿長,蒼涼的號角聲隨之響起,在四周迴蕩,
甲冑碰撞之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與之一同響起的還有整齊有序的腳步聲。
陸雲逸循聲望去,只見一隊大約有千餘人的步卒從大部從走了出來,
身穿半甲,手拿長刀弓弩,領頭一些軍卒還拿著盾牌!
不多時他們便開始整齊有序地操練,
揮舞長刀,射出弓箭,舉起盾牌,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
若是不懂軍事之人見到這樣一幅場景,定然會感嘆於王庭兵馬之強壯。
但陸雲逸十歲從軍,身經百戰,
能輕而易舉地看出這些軍卒是花架子,
其身上所缺少的,是真正戰陣廝殺軍卒所具備的悍勇,以及能豁出一切的勇氣,
這也導致這軍陣看起來綿軟無力,
儘管軍卒們已經在大聲喊殺,卻依舊少了幾分震懾,
就連站在一側的諸多戰馬都對其沒有絲毫反應,
依舊在那若無其事地左顧右盼,刨動著地上僅剩不多的積雪。
地保奴面帶微笑,目光微眯,凝視著前方演武。
此次演武軍卒他經過了精挑細選,
能來此地的,都是在戰陣上有所斬獲的軍卒,
雖然是臨時拼湊,但氣勢非凡。
地保奴側頭看向騎在戰場之上的陸雲逸,問道:
「阿日斯楞,與大明軍隊相比,我王庭兵馬如何?」
「王庭的兵力雄厚,遠勝我乃蠻部數倍。」陸雲逸想也沒想便朗聲回答。
但這話不僅是地保奴聽懂了,就連周圍的一些將領也聽懂了,
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甚至有人發出了一聲冷哼。
「我王庭勇士,就算是面對明軍也能奮勇一戰,
阿日斯楞殿下,我看您是被明軍打敗,心生畏懼。」
陸雲逸循聲望了過去,說話之人是一年輕人,二十餘歲,
但其身上所穿甲冑卻非同一般,
若是沒猜錯的話,官職應當是將軍,但所統領的只有千餘軍卒。
應當是子承父業,並且稍有沒落。
在北元朝廷,只要有足夠的錢糧,
就可以肆意徵兵,最後將人數稟告給樞密院即可。
這也導致了一段時間內,太師、大尉、丞相手中的兵馬一度壓蓋過可汗。
納哈出任北元大尉,
其掌握的兵力數倍於北元朝廷。
還有故元官吏中政院、宣政院、太醫院、樞密院、大都督府,十個行省的重要官員將校,
遼東一戰納哈出降明,
僅僅是故元二品以上的官員就有一百多人,比之如今北元王庭還要健全。
這也導致如今北元朝廷的官員名不見經傳,
只是搭建起來的草台班子,高職低配比比皆是。
如今陸雲逸眼前的年輕人便是此等人。
對於此人挑釁,陸雲逸只是輕輕瞥了一眼,朗聲道:
「我部雖然戰敗,但面對明軍依舊不會怕,
只是不知這位將軍若是與明軍正面捉對廝殺,會不會怕?」
那年輕人臉色一僵,馬上梗著脖子開口:
「自然不會怕。」
只是在場之人都能聽出他的色厲內荏。
陸雲逸只是輕輕一笑,不作理會,
倒是讓那年輕人面露憤怒,還想出言說些什麼,但被地保奴打斷。
「好了,烏蘭巴圖,阿日斯楞與明軍捉對廝殺,自然知道其厲害,
而我等只是在這裡放出豪言壯志,不知明軍厲害。」
說完他不再理會烏蘭巴圖,而是看向陸雲逸問道:
「阿日斯楞,依你之見,這千人隊若是對上明軍,勝算幾何?」
陸雲逸一時間露出難色,在心中仔細思量一番,毫不客氣地說道:
「沒有勝算。」
此話一出,不僅是地保奴臉色難看,先前出聲的烏蘭巴圖則破口大罵:
「阿日斯楞,你休要胡言亂語,擾亂我王庭軍心!」
陸雲逸輕輕搖了搖頭,不作辯解。
地保奴壓制下心中不滿,面露請教:
「阿日斯楞,你覺得這軍伍的弱點在何處?」
見他不厭其煩地發問,陸雲逸也不再掩飾,索性說道:
「有形無神,徒有其表,
此等軍伍莫說是放到戰場上,
就算是讓其穿越草原抵達大明邊境,都要死上一些人。」
「何出此言?」
地保奴知道元庭的軍卒中看不中用,但也不至於淪落到如此境地。
陸雲逸想了想,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為數不多的軍卒,面帶歉意:
「若想證明也極為簡單,只不過如此會讓王庭丟失一些臉面。」
聽到此話,地保奴面露堅毅,深吸了一口氣,重重點頭:
「無妨,今日請你前來,
就是要搓一搓王庭軍卒的銳氣,他們.還做著天下無敵的美夢,要讓他們清醒一些了。」
「二殿下,請恕我冒昧。」
陸雲逸朝他拱了拱手,面露恭敬,
回頭看向身後軍卒,伸出手打了個手勢。
其身後為數不多的軍卒便夾緊馬腹,
手握長刀,眼神為之銳利,渾身氣勢猛地一變!
一旁隊列中原本搖頭晃腦的戰馬眼神一凝,
猛地抬起腦袋,警惕地盯著前方,似是察覺到了危險氣息。
地保奴深吸了一口氣,面露期待。
但下一刻,讓他猝不及防的事情發生了。
陸雲逸猛地拔出長刀,伴隨著一聲震天的吶喊:「殺!」
噌噌噌,長刀出鞘之聲響徹不覺,
軍卒們的瞳孔猛地收縮成針尖大小,五官猙獰,齊齊發出一聲大喝:
「殺!」
當那一聲聲震耳欲聾的「殺」字響起,整個軍陣仿佛都為之震顫,
戰馬無意識地擺動蹄子,碩大的眼睛中充斥著不安,嘶鳴聲響起。
那聲音宛如雷霆萬鈞,穿透雲霄,震撼著大地,漸漸匯聚成一股洪流,
好似江河決堤,洶湧澎湃,勢不可擋。
眼前那千餘軍卒沒來由地心中一寒,
渾身緊繃,眸子中沒來由地湧現出恐懼,
剎那間,整個戰陣頓時變得混亂,與剛剛的整齊截然不同。
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們的慌亂,
甚至還能看到有幾把長刀掉落在地,發出清脆顫鳴。
不僅僅是地保奴,此刻就連烏薩爾汗都臉色難看,
從他之處,能看到幾乎所有軍卒,
在喊殺聲響起的剎那,他們似乎都慌了神,無措地看著四周。
當甲冑碰撞,長刀掉落之聲停止,陸雲逸的聲音才響了起來:
「千餘人的戰陣廝殺中,
只能聽到喊殺聲、哀嚎聲,以及戰馬蹄子踩踏大地的聲音,
當整個世界都充斥著這種聲音之時,就算是訓練有素的軍卒都會產生慌亂,
自身有十成功力能發揮出六成已經是人中龍鳳,
眼前這些軍卒不需要明軍前來,
就由烏蘭巴圖將軍現在率領百餘騎隨意衝殺,便可戰而勝之.」
場面靜悄悄的,陸雲逸的聲音傳出去很遠,傳到了烏薩爾汗與王妃的耳中,
也傳到了北元王公貴胄的耳中,也傳到了那些軍卒的耳中
所有人面面相覷,眉頭緊皺到了極點.
縱使心中不甘,也不得不承認,阿日斯楞說的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