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信教的王庭,『罪人』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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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信教的王庭,『罪人』遍地

  跟隨大部進入營寨,陸雲逸打量著四周,

  發現北元的處境比他想像的還要艱難一些。

  四處散落的污垢,隨意堆放的廢棄骨頭與皮毛,以及空氣中飄蕩的淡淡臭氣,

  以小見大,這一切都無不在昭示著北元朝廷的崩壞。

  甚至,陸雲逸在營寨內見到了一些身形瘦削、蜷縮於帳篷陰影中的孩子們,

  他們衣衫襤褸,

  僅靠著幾塊不知從何處揀來的破舊皮毛來抵禦刺骨的寒風,忍受著上面的惡臭與蚊蟲。

  當陸雲逸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時,

  那些孩子們眼中閃爍著渴望的光芒,仿佛夜空中閃爍的星辰,

  然而,隨著陸雲逸與隊伍的匆匆步伐,未曾停留,

  孩子們眼中的星光迅速熄滅,重歸一片沉寂。

  見到這一幕,陸雲逸眉頭微皺,將其暗暗記下,

  不論歷朝歷代,青壯與孩子永遠是最重要,也是最珍貴的財富。

  青壯代表現在,孩子代表未來,尤其是在草原之上,

  老弱病殘都可以隨意捨棄,但唯獨青壯要好生供養,孩子要好好保護。

  眼前的元庭,早已不復以往的蓬勃朝氣,

  更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王朝,顯露出衰敗的可怖景象。

  陸雲逸在周遭軍卒身上掃了掃,

  尋到了剛剛所見的鄂爾泰,快走兩步上前,輕輕問道:

  「二殿下這是要將我們帶去哪裡?」

  鄂爾泰不假思索地說道:「帶回二殿下所屬的軍寨,在靠近可汗的地方,我的家也在那裡。」

  鄂爾泰臉上露出一絲驕傲,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家十分滿意。

  陸雲逸感激地點了點頭,而後看向四周,

  指了指那擁擠在軍帳旁的草原人,問道:

  「這裡是誰的軍寨?」

  「這裡?這裡是外圍的軍寨,沒有哪位大人會看重此地,而且」

  鄂爾泰視線一掃,看向那靠在軍帳慢慢等死,眼神中充斥著枯寂的草原人,眼中閃過一絲憐憫。

  「他們都是族群的罪人,他們被安放在這裡,

  一旦明軍來襲,他們必須以生命為代價延緩敵人的步伐,為我們爭取備戰之機,

  同樣的.也給軍資轉移的時間。」

  「罪人?他們犯了何罪?」陸雲逸有些好奇地問道。

  「他們.」鄂爾泰面露猶豫,眼中再次出現憐憫,抿了抿嘴唇,看向陸雲逸,問道:

  「阿日斯楞殿下,在你們乃蠻部,若是沒有食物獻給可汗,會被如何懲處?」

  陸雲逸微微一愣,這他哪裡知道,不過沒關係,他定了定神,輕聲開口:

  「會被送到戰場上,為族群盡忠,以此來換得食物。」

  鄂爾泰眼中頓時爆發出精光,有些狐疑地點了點頭:

  「這倒是個好辦法。」

  「那他們?」

  「因為要遷徙駐地,要打仗,

  他們沒有糧食奉獻給可汗,所以他們是罪人,

  他們被安排在營寨的最外圍,

  為族人擋風遮雨,以功贖罪,這是救贖。

  當然,若是有族內的大人缺少軍卒,

  願意為他們拿取食物,那他們將會得到解脫,成為大人的奴僕。」

  鄂爾泰回頭看去,陸雲逸也同樣如此。

  只見天寶奴的屬下已經在邊緣開始挑選,

  那些孩子與瘦弱的青壯爭先恐後地站起來,

  放棄了身上驅寒的皮毛,高高抬起腦袋,踮著腳上前,努力裝作自己很強壯。

  陸雲逸心中才閃過一絲明悟,

  為什麼那天寶奴對部下的死毫不在乎,甚至沒有多看一眼。

  原來,這北元的兵居然來得如此容易。

  甚至,陸雲逸還看到了兩個瘦弱孩子為了搶一個身位,

  開始大打出手,即便他們的力氣不大,但看起來是下了死手。

  面對眼前一幕,陸雲逸眉頭緊皺,

  北元朝廷的腐壞程度遠遠超過他的想像。

  甚至陸雲逸覺得,只要大軍開到,不需要動刀兵,

  只需告訴他們到大明就有吃食,想來這些人會毫不猶豫地投誠。

  但下一刻,鄂爾泰的話卻讓他渾身冰冷。

  「他們今生有罪,只能用忠誠來彌補生前的罪惡,

  只求死後能得佛陀眷顧,輪迴轉生,洗脫罪惡。」

  陸雲逸心中一震,瞳孔猛地收縮,腦海中浮現出旅途中研讀過的古籍,

  北元王庭起初信奉薩滿,如今信佛。

  在強大時會用薩滿來凝聚族群,讓族群變得更加強大,

  但在衰落時.即便再凝聚,族群也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這時就會改信佛,奉行輪迴轉生,

  今生的苦難忠誠是為了下輩子的安樂

  陸雲逸神情複雜,他所想的還是太簡單了,此等人不是一些糧食就可以收買。

  怕不是拿了糧食,還要奉獻給可汗贖罪。

  陸雲逸不知為何,心情忽然有些沉重,

  他環顧四周的士兵,只見他們對周遭的慘狀視若無睹,

  依舊談笑風生,對所見所聞顯得漠不關心。

  他忽然有種感覺,只要大軍來到這裡,必然能一戰全勝,

  元庭已經不復成吉思皇帝之時的驍勇善戰。

  一行人就這麼走在營寨中,隨著周圍的環境越來越好,

  地上的髒污也一點點消失不見,空氣中雖然還瀰漫著腥味,但那股惡臭味已經消散許多,

  陸雲逸便知道,他已經來到了北元的核心之地,

  這裡才是大明認為的北元。

  陸雲逸表情凝重,有些事情不親自來看,真的難以想像

  事實上,先前他們走過的藏污納垢之地,

  已經占了營寨將近一大半,真正的精華之地,只有那麼一小部分。

  而大軍前來的敵人恰恰不是這一小部分,而是那茫然多的『罪人』。

  而這精銳之地的人可以想像,

  一旦發現無法抵抗,定然會遠遁千里。

  隨著隊伍行進,周遭的帳篷也越來越精美,

  上面掛著紅綠紫各種顏色的飄帶,上面還鑲嵌了一些閃閃光亮的寶石,閃爍著太陽光芒,

  就連行進間的草原人,所穿衣物都變成了大明的絲綢,

  男子女子也變得端莊體面,臉上噙著笑意,好一副歲月靜好,

  甚至見到軍卒中的陌生人,

  他們還會站在原地,帶著笑容,默默注視著他們,

  甚至還有膽大的姑娘在朝陸雲逸揮手。

  這一切景象,讓陸雲逸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感。

  若沒有先前所看到的一切,陸雲逸一定會被北元之地的文華震驚,

  如今卻只有心中那不停湧出的怪異。

  隨著地保奴在一處碩大軍帳前停下,隊伍才依次停了下來,

  大概是回到了自己所屬之地,地保奴臉上也帶上了倨傲,

  輕輕瞥了一眼陸雲逸,不耐煩地向涌過來的草原人吩咐:

  「帶他們下去收整,如此模樣成何體統,如何見可汗?」

  他又抬起頭朝著陸雲逸喊道:

  「阿日斯楞台吉請先去洗漱,換一身乾淨衣裳,到時我帶你去見可汗與王妃。」

  陸雲逸面露恭敬與敬佩,朗聲道:

  「相比於大殿下的粗俗魯莽,二殿下更配得上台吉之名。」

  地保奴眼中湧出喜色,似是壓制不住笑意,

  平日裡這些話他都有些聽膩了,

  但如今阿日斯楞是乃蠻部台吉,身懷太陽汗大印,

  身份尊貴,如此這般吹捧,讓他有些飄飄欲仙。

  他輕輕擺了擺手:

  「阿日斯楞台吉不能如此說,天寶奴才是我朝廷台吉,

  雖然他時常做錯事,但終究是可汗的長子,我等要多加體諒。」

  不論是話中夾槍帶棒還是他那無法掩蓋的笑容,都昭示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陸雲逸面露恭敬:「二殿下所言極是,待我返回族地,

  我會將此事分享給族人,讓他們都學習二殿下的謙遜。」

  「哈哈哈,去吧去吧,早些收拾好,我帶你去要回太陽汗大印。」

  地保奴發出張狂笑聲,用力擺了擺手,便頭也不回地走入那碩達軍帳。

  一側的鄂爾泰連忙說道:

  「阿日斯楞殿下,我也要走了,

  等你們見完了可汗,可以來我家裡做客。」

  說話間,鄂爾泰指著不遠處的一處掛著彩色絲綢的軍帳,笑著說道:

  「那裡就是我的家,旁邊是母親的族人,你只要到那裡說出我的名字,

  他們就會帶你找到我,我叫鄂爾泰。」

  陸雲逸也跟笑了起來,連連點頭:「等我們忙完事情,我會帶黑鷹前去。」

  「那太好了,我這就回去告訴母親,我認識了來自乃蠻部的朋友。」

  鄂爾泰眼中帶著不加掩飾的開心,與他表現出來的拘謹完全不同。

  見到他離開,劉黑鷹湊了過來,小聲說道:

  「雲兒哥,你的運氣真好,隨便一指就是皇親國戚。」

  陸雲逸聳了聳肩,壓低聲音囑咐道:

  「在這裡不要輕舉妄動,什麼也不要做,

  只要將所看的記下來就行,尤其是不要主動去探查一些事。」

  「為什麼啊,我們不是來探查訊息的嗎?」

  劉黑鷹還想著大顯身手,在這營寨內四處遊蕩,多探查一些北元的糧草軍械。

  「行跡所至,終留痕印。

  現在信件已經送到,目的已經完成,其餘的訊息都是添頭,

  更何況,剛剛一路行來的所見所聞已經足夠了,不用冒險。」

  陸雲逸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周圍往來的草原人,對於他們的詫異眼神報以微笑。

  「我知道了雲兒哥,你要小心啊。」

  陸雲逸點了點頭,而後看向迎面走來的十個妙齡女子,

  其領頭之人是一年長嬤嬤,她微微躬身,輕聲道:

  「還請乃蠻部的客人隨我前來。」

  半個時辰後,陸雲逸一臉怪異地坐在軍帳中,

  面前兩名草原女子正跪坐專注地為他修剪指甲。

  就在剛剛,他被裡三層外三層的清洗了個遍,

  已經恢復了翩翩公子的模樣,只是臉上有些經過風吹日曬的乾裂與漆黑,

  但這並不妨礙那兩個草原女子對他頻頻拋來眉眼,眼神勾芡,如臨春光。

  「阿日斯楞殿下,聽說您是乃蠻部的台吉?」其中一人柔聲問道。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陸雲逸端起茶杯,看了看裡面有些破碎的茶葉,再一次見識到元庭的窘迫。

  「聽說.乃蠻部是大部,您極為勇猛。」

  那女子臉上同樣有些黑,只不過模樣俊俏,

  又學了一些漢人女子的禮儀,倒也看得過去。

  「乃蠻部比不了王庭,我的部族已經沒落,

  就連我.今日來到此地,也是來尋求庇護。」

  說話間,陸雲逸臉上露出一絲落寞,引得那兩名女子春心大動,羞愧地將頭低下.

  只不過所說言語卻十分大膽:

  「若台吉願意留在王庭,薩仁.願為台吉誕下子嗣。」

  左側的高挑女子低著頭,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但其中隱藏的期待卻毫不掩飾。

  「蘇日娜也願意.」另一人同樣如此,

  加之身上所穿輕紗晶瑩透亮,不禁讓陸雲逸倒吸一口涼氣,問道:

  「每一位來王庭的台吉,你們都會如此嗎?」

  薩仁連忙抬起頭,眼中秋波流轉,貝齒輕咬嘴唇:

  「我們是初次侍奉,二殿下言及您身份顯赫,特命我們前來照料。」

  那蘇日娜也連連點頭,眸子中充斥著渴望。

  陸雲逸忽然生出一些明悟,問道:「你們也是有罪之人?」

  話音落下,帳篷內的氣氛陡然凝重起來,

  兩人一點點將頭低下,微不可察的點點頭.

  「我們渴望贖罪,懇請殿下賜予我們洗清罪孽的機會。」

  果然如此,薩仁在草原上是『月亮』的意思,寓意女子如月亮般溫柔。

  而蘇日娜則是『陽光』的意思,寓意女子如太陽般溫暖明媚。

  這兩個名字單獨出現一個情有可原,

  兩個共同出現只能是有故意而為。

  陸雲逸將腳伸了回來,輕輕伸出手,摸著二人的腦袋,將其攔了過來:

  「天地神會保佑你們洗脫罪責。」

  二人有些驚喜地抬起腦袋,一股清香撲面而來,看得出來,地保奴是用了心思的。

  「殿下,真的嗎?」薩仁有些驚喜地問道。

  陸雲逸輕輕點頭:「當然是真的,不過不是現在,

  在這之前我還要去求見可汗,要回我們乃蠻部的太陽汗大印。」

  「殿下,我們會在這裡等著您。」蘇日娜的眸子如同太陽般熾熱,人如其名。

  陸雲逸輕輕點頭,只是心中輕輕響起一絲嘆息,緩聲道:

  「好了,起身吧,帶我去求見二殿下。」

  「是!」

  隨後,在二人的帶領下,一身黑色錦袍的陸雲逸來到了那碩大軍帳之前,守衛之人好巧不巧是那鄂爾泰,

  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二女,瞪大眼睛:

  「阿日斯楞殿下,她們?」

  陸雲逸嘿嘿一笑:「她們是奉二殿下的命令來照顧我。」

  陸雲逸能從鄂爾泰的眼中發現一絲羨慕:

  「她們是這附近的兩顆明珠,很多族人想要得到她們。」

  「還包括你?」陸雲逸反問。

  鄂爾泰的臉騰一下就紅了,支支吾吾不肯說話,

  見他這副模樣,陸雲逸便懂了,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鄂爾泰,雖然你是我在這元庭唯一的朋友,

  但我乃蠻部人,什麼都可以給,唯獨女人不行,

  若是我有機會逃出生天,我從乃蠻部的戰牛中挑選最強壯的一頭送給你!」

  不知為何,鄂爾泰覺得眼前的阿日斯楞殿下比元庭的任何人都要坦誠,

  他隨即露出笑容:

  「那就多謝阿日斯楞殿下了,您是少有的勇士,她們是您的所屬。」

  不論是陸雲逸的話,還是鄂爾泰的話,

  都讓那兩名女子眸光閃動,恨不得此刻就擠在陸雲逸懷裡。

  但這時,同樣身穿一襲錦袍的二殿下走了出來,臉上帶著胸有成竹的笑意,

  「二殿下」所有人都低頭,面露恭敬。

  地保奴對此十分滿意,渾身散發的自信又濃厚了一些,大手一揮,笑道:

  「阿日斯楞,我帶你去見可汗與王妃,要回太陽汗大印。」

  陸雲逸臉上浮現出一絲激動:

  「多謝二殿下,二殿下千歲!」

  聽到這話,地保奴更為開心,笑聲伴隨著他的挪動,在這營寨中迴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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