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元庭所在
一片狼藉中,地保奴悠然騎馬而至,
面無波瀾,唇角卻掛著一抹輕蔑笑意:
「台吉,乃蠻部同樣是王庭的臣屬,怎能不問青紅皂白就大開殺戒?
這般行徑,豈不是讓草原各部心寒?
更何況,我聽阿魯罕說,
此人為韃靼部送信,此事意味著什麼,不用我多說,
我只想問,信上寫了什麼?可是與我王庭不利之事?」
地保奴說話間神情陡然變得凝重,死死地盯著天寶奴,一字一頓地開口:
「若信中所言對王庭有利.台吉此舉,
豈不是令王庭蒙上不仁不義之名?
信件何在?請允許我一睹為快!」
天寶奴聞言臉色劇變,旁邊的大漢也猛然醒悟,瞳孔一縮,急切地低聲耳語:
「台吉,二殿下有意藉此人發難!」
天寶奴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他也知道此事自己不占理,
但看著被牢牢包裹的乃蠻部之人,心中一時沒了分寸。
「怎麼辦?」
那大漢眉宇中閃過一絲焦躁,朝著地保奴大喊:
「二殿下,這些人來路不明,台吉也是想要先將其抓獲,再嚴加審問,
並無將其斬殺的心思,只是這乃蠻部之人行事魯莽,不由分說砍殺一通。」
「確實,韃靼部的信件怎會由乃蠻部來傳遞,此事背後必有蹊蹺!」天寶奴同樣發出一聲大喝!
地保奴輕笑了一聲,目光轉向阿魯罕:
「你是否親眼見過太陽汗大印?」
阿魯罕面帶敬意,早先的驚恐已不復存在,平靜地回答:
「稟告殿下,小人確曾目睹,依小人之見,大印為真。」
地保奴輕輕一笑,神態自若,目光投向天寶奴:
「台吉,太陽汗大印總不會作假.
既然懷疑,就和聲和氣地將其帶回王庭比對一番便是,何至於動刀動槍,
若是傳出去.豈不是墜了我王庭的名聲?
此外,韃靼部的騎兵並未全軍覆沒,他們只是遭受了明軍的追擊,
一旦找到他們,便能驗證此人所言的真偽。
台吉,我說得可對?」
天寶奴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一時不知該說話是好!
只是滿眼殺意地盯著阿魯罕,咬牙切齒。
若不是此人,哪還有如今之事。
陸雲逸見到這一幕,心中思慮,沒有猶豫便開口:
「這位殿下說得對,是非真假可以讓這位殿下將其帶回王庭,
台吉!還我大印!
至於韃靼部一事,我阿日斯楞堂堂乃蠻台吉,還不至於假傳消息,殘害我草原族人!」
天寶奴面露怒容,冷冷一哼:
「大印不可交還於你,你們需隨我返回王庭。
至於消息真偽我將派人搜尋韃靼部騎兵,
若他們真的消失無蹤,你們便聽天由命吧!」
陸雲逸眼中閃過一抹銳利的光芒,立刻高聲斥責:
「他企圖殺害韃靼部騎兵,以圖滅口!」
天寶奴一愣,隨即勃然大怒!
地保奴也是一愣,隨即大聲發難:
「台吉,韃靼不事關王庭生死,你.不會如此吧。」
不等天寶奴說話,地保奴面露微笑,看向陸雲逸:
「阿日斯楞台吉,請你放寬心,
王庭與乃蠻睦鄰友好,先前的一切都是誤會,我也會派人去搜尋韃靼部之人。」
「如此甚好!」
陸雲逸立刻表現出尊敬的神色,輕蔑地掃了天寶奴一眼,
隨後向地保奴行了一禮,動作規範,盡顯草原禮儀:
「草原上有您這樣的殿下,實為草原之福。我乃蠻部將銘記殿下的恩情。」
地保奴眼中的欣喜無論如何也無法掩蓋..
乃蠻部雖然已經沒落,
但在草原上的名號極大,許多小部落就是先前乃蠻部統治之下。
若得到乃蠻部的支持,至少他在聲勢上要壯大幾分。
「好!先隨我回王庭見可汗,我定然還你清白,幫你討回大印!
另外我也會派出人馬返回搜尋,不讓奸人的滅口之計得逞。」
「深謝殿下,有您在,王庭復興指日可待。」
陸雲逸高聲疾呼,聲音遠遠傳開,
同時他冷冷地瞥向天寶奴,發出一聲輕蔑的冷哼。
天寶奴此刻緊握雙拳,眼中滿是懊悔。
他的目光如炬,死死瞪著阿魯罕。
見他如此吃癟,地保奴心情大好,大手一揮,朗聲笑道:
「走,歸朝!」
很快,千餘名騎兵稀稀拉拉地動了起來,朝著捕魚兒海深處行去,
而陸雲逸等人被夾雜在隊伍中,牢牢看護。
他的視線掃視四周,與之對視的北元軍卒都不由自主地避開他的眸子,眼中閃過陣陣忌憚,
先前他們奮勇衝殺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陸雲逸目睹此景,輕笑了一聲,側過頭對身旁的劉黑鷹低聲問道:
「武福六那邊都安排妥當了嗎?可別在這時候出了岔子。」
劉黑鷹輕輕抖去衣上的血跡,露出一絲笑意:
「放心吧雲兒哥,他們定然能找到一部死傷慘重的韃靼部精銳。」
陸雲逸微微頷首,心中掠過一絲慶幸的後怕:
「那就好,差點就要倉皇逃竄了,
不過也算因禍得福,幸好我等早有布置,
要是沒有韃靼部騎兵為我們作證,
夾雜在這二人中間,我們沒有好下場。」
劉黑鷹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問道:「雲兒哥,我沒懂。」
陸雲逸白了他一眼:
「皇子奪嫡,總要占一頭,誰觀望誰死,
這王庭想來也差不多,今日我們已經將那天寶奴得罪死了,
若是沒有地保奴庇護,咱們沒有好下場,
而想要獲得他的保護也極為簡單,證明身份即可,
只要我等證明了身份,那天寶奴身為太子,今日之舉就是不顧大局,
因此,地保奴會死命保護我們,至少也要留著噁心那天寶奴。」
劉黑鷹臉上露出困惑之色,輕輕搖頭,一邊無意識地撕扯著手臂傷口:
「懂一點了,但不多。」
陸雲逸白了他一眼,看向他手臂上的傷口,
一處刀傷,皮開肉綻,
至於那刺裂出來的肉芽,已經被劉黑鷹扯得差不多了.
陸雲逸頓時感覺一陣惡寒,連忙從戰馬上扯出一塊麻布遞了過去:
「快包上快包上!!」
「多謝雲兒哥!」劉黑鷹嘿嘿一笑,將最後一個肉芽扯掉,這才用麻布仔細包裹。
陸雲逸見他如此,也在身上仔細檢查,
戰陣廝殺結束之後,必然要檢查身體。
有時因為腎上腺素,人察覺不到傷口,
當注意到時,才會湧出疼痛,到那時已經流血過多,回天無力了。
陸雲逸仔細檢查了一番,鬆了口氣,身上沒有傷口,渾身浴滿的鮮血都是敵人的。
他回頭看了看身旁的軍卒,眉頭微皺,問道:
「死了多少人?」
劉黑鷹一邊纏傷口,一邊回答:
「十六個,不到百人衝殺還是太勉強了。」
陸雲逸輕輕點頭,這比他預想中的已經少很多了,
若是地保奴沒有出現,傷亡過半之後他們就要展開逃竄,去與武福六會合。
「將名單都記下來,此行若是功成,他們有大功。」
說完後陸雲逸便挪開視線,目光直視前方,
但餘光卻在不停查看周圍場景,確認方位
直到一個時辰後,翻過一個陡坡,一股大風撲面而來,讓陸雲逸面色一愣。
只因在前方的窪地中有一綿延數十里的營寨。
北元王庭!
陸雲逸有些詫異地看向四周,越看越是心驚,這裡的地勢極好!
不在背風帶,但卻因為窪地的原因,
天然形成了一處上方強風,下方平靜的場景,
這也會使得,若是有騎兵從上到下衝殺,
就會碰到撲面而來的強風,從而阻滯速度,讓元庭有足夠的時間逃竄。
而且這個地方迷惑足夠多的斥候!
因為背風坡紮營乃常識,眼前的王庭卻在迎風坡.
就連陸雲逸也不得不感嘆,若不是親眼見過,憑藉他的本領,想要快速找到元庭也極難!
「怎麼了,雲兒哥?」一側劉黑鷹見他面露呆滯,問道。
「沒什麼,元庭底蘊深厚,能找到這麼一處好地方安營紮寨。」陸雲逸小聲說道。
劉黑鷹臉上浮現出笑容,一邊在戰馬上起伏,一邊觀察營寨:
「現在被我們找到了,雲兒哥你看.
這大寨井然有序,馬匹分散,且沒有物資匯聚,他們如今還不打算跑,應當是在等消息。」
陸雲逸有些無奈地嘆息一聲,險些一巴掌拍過去:
「賽博黑鷹,此處正向南方,面朝大明,
就算元庭要跑,也會在北方匯聚物資,積攢馬匹毛驢.
哪有在南方積攢物資的道理,若是大軍殺到?往哪跑?」
劉黑鷹身體一僵,視線隨即眺望遠方,
那裡的營寨一眼望不到盡頭根本無從查看。
「雲兒哥,我有些餓了,腦袋不好用。」
陸雲逸眨了眨眼,露出一個安慰的微笑,
隨後環顧四周,鎖定了一個看似和善的北元軍卒,高聲問道:
「嘿,王庭的兄弟,有多餘的食物嗎?我們知院的子嗣賽博黑鷹受了傷。」
那北元軍卒環視了一圈,最終指了指自己。
陸雲逸滿臉倨傲,點了點頭:「就是你,有吃的嗎?」
「有的.有的」
那名軍卒果然容易相處,迅速從戰馬上取下攜帶的包裹,輕輕地拋了過來。
陸雲逸抬手接過,面露笑容:
「你叫什麼名字,你救了我乃蠻部知院的兒子,以後你就是我乃蠻部的兄弟了。」
陸雲逸的話語剛落,周圍軍卒的目光便齊刷刷地轉向劉黑鷹,眼中充滿了好奇。
那軍卒臉上一喜,結結巴巴說道:
「我叫鄂爾泰,生在鄂爾渾河旁,母親希望我有像河流一樣堅韌和寬廣的胸懷。」
陸雲逸肅然起敬,連連點頭:
「你有一位偉大的母親。」
鄂爾泰抿嘴一笑,有些拘謹,但還是開口:
「我的母親是王妃的妹妹,名為阿拉坦其其格·雅蓉,
王妃寓意光明,她就是草原上的陽光,帶來生機,
而我母親的名字寓意金色的花朵,在王妃的庇護下,我的母親才能健康成長。」
陸雲逸微微一怔,沒料到這位看似拘謹的小伙子竟如此健談,而且還是個草原權貴,
隨即報以溫和的微笑,指向自己:
「我名為阿日斯楞,意為『勇士』,
我是乃蠻部第一勇士,故此父親命我前來。」
鄂爾泰眼中閃過一絲畏懼,輕輕點頭:
「阿日斯楞台吉確實勇猛,我從未見過你這般人。」
他又看向劉黑鷹,有些猶豫:「還有他也很厲害。」
劉黑鷹此刻正在狼吞虎咽,見狀抬起頭擺了擺手,嘿嘿一笑:
「我叫賽博黑鷹。」
鄂爾泰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好奇怪的名字,有什麼含義嗎?」
劉黑鷹一愣,轉頭望向陸雲逸。
陸雲逸坦然一笑:「在我們的家鄉,賽博寓意著強大,不可抵擋,當然還有一些混帳的意思,
我們的知院曾與我說,
起名賽博黑鷹,就是希望他如黑鷹般翱翔天空,為了捕獵不擇手段,只求活!」
鄂爾泰呼吸一滯,頓時覺得一股兇悍之氣撲面而來,眼中再次閃過一絲畏懼:
「不愧為掌軍的知院大人.
快到了,等你們安全後,
我可以邀請你來我家中做客,
我有最好的羔羊,還有最鮮美的牛奶,
我的母親所做的豆面就連王妃與可汗都時常誇讚。」
陸雲逸露出一個淳樸的笑容,小白牙整整齊齊:
「好,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鄂爾泰眼睛一亮,重重點了點頭:「嗯,朋友!」
等他架著戰馬走開,劉黑鷹將腦袋探了過來:
「雲兒哥,這小子背景深厚啊,好像還有點傻。」
陸雲逸凝重地點了點頭:
「他的年紀不大,還不如你我,身份又尊貴,此等人也要上戰場,這北元情況不妙啊。」
劉黑鷹眼中閃過疑惑:
「郭銓不也上戰場嗎。」
陸雲逸打量著周遭軍卒的甲冑長刀以及弓箭,輕輕搖了搖頭:
「他與郭銓不一樣,這支軍卒應當是元庭的應急軍卒,是要與敵糾纏,甚至做殿後之用。」
劉黑鷹哦了一聲,不作理會,繼續對付手裡的干肉,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
「雲兒哥,知院是什麼東西。」
「我給你的書你沒看?」陸雲逸滿臉凝重,轉過身子,問道。
「看不懂啊.」
陸雲逸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知院是樞密院的長官,叫知樞密院事,就是掌管軍政的樞密使。」
劉黑鷹眼中依舊閃過疑惑,表示不懂。
陸雲逸皺眉想了想,繼續解釋:
「就是都督府都督加兵部尚書。」
劉黑鷹這才面露恍然,這次他懂了:
「雲兒哥,你真能誆啊,你是太子,我是知院兒子,小心回去大將軍收拾你。」
「你懂什麼,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別委屈了自己。」
陸雲逸無所謂地回答,看向前方那越來越近的北元朝廷.
不由得覺得有些緊張,手心滲出一層冷汗,
「黑鷹啊,你害怕嗎,進了這營寨,想出來可難了。」
「來都來了,不害怕,大不了一死。」
劉黑鷹一邊嚼著肉乾,一邊抬頭看著高大營寨,一邊說道:
「不過雲兒哥你放心,我會護著你出去的,要死也是我先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