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有不臣之心!
長興侯耿炳文打量著陸雲逸,略有所思,
很快眼中便閃過一道精光,他想起此人為何如此眼熟了。
昨日在中軍大帳見過。
沉吟片刻,耿炳文沉聲道:
「你手中是何物?」
陸雲逸把手裡的喇叭揚了揚:
「此物名為喇叭,與銅號類似,都有放大聲音之功效。」
耿炳文面露思索,銅號他是知道的,軍樂中能用到,叫起來聲音的確極大,
但眼前之物.卻是有些古怪。
耿炳文伸出手:「拿來看看。」
陸雲逸連忙遞了過去,還提醒道:「侯爺,有些重,還請小心。」
「哼。」耿炳文輕哼一聲,似乎極為不屑,
但接過喇叭,他的臉色就為之一變,
手臂不自覺地下沉三寸,手臂肌肉緊繃,這才停了下來。
此物不是重,是極重,至少有十斤。
耿炳文瞥了陸雲逸一眼,
心中更為詫異,暗道此子天生神力,
十斤重的物件放於臉前輕若無物,這可比抬舉五十斤的石墩難多了。
「侯爺,此物乃粗製濫造,末將無法將管壁打磨得又薄又輕,
所以..只能如此將就用了。」陸雲逸笑著解釋。
耿炳文拿著喇叭打量一二,果然四周極厚,
但這卻是個好東西,尋常人無法將其打磨平,是因為各類器具受朝廷節制,
但在軍中工匠手裡,卻極為簡單。
「管壁若是薄一些,聲音會變小嗎?」
陸雲逸對於這些渾然不懂,只好如實說來:
「屬下未曾做過嘗試,所以不敢妄言,
若是侯爺感興趣,可以命人嘗試一番,
若是此物能做得輕一些,可配給傳令兵使用,
削減傳令距離,以減少時間消耗,軍令傳達也更準確。」
此話一出,耿炳文更為詫異,他打了幾十年仗,
自然知道一軍主將的話能傳到軍卒耳中是多麼重要的事,
畢竟話過兩張嘴,就完全變了味道。
只是沒想到,眼前這個前軍斥候卻有如此見識。
「你叫什麼來著,此物我拿走了,若是工匠能有所改進,本將大大有賞!」
「末將陸雲逸,慶州人士,原慶州衛百戶,昨日被調入大軍為前軍斥候千總。」陸雲逸如實道來。
「哦?探查元庭位置的那個總旗?」耿炳文眼中精光乍現。
陸雲逸面色沉穩,臉上沒有絲毫怯懦,反而坦然一笑:
「正是末將,屬下因此功升任百戶,又得大將軍看重,進入前軍組建斥候。」
「也難怪,本將聽你所言極有章法,
若不是親眼所見,本將會以為你是那打了幾十年仗的老傢伙。」
長興侯耿炳文嚴肅的臉上也難得多了一絲笑容,但很快嚴肅起來:
「組建新軍用你的法子不錯,
但軍伍之強盛,唯有在戰場上得以體現,
廝殺得夠多,軍卒自然精銳,切不可紙上談兵,以偏概全,
戰場上諸多變故,元軍斥候也會根據爾等布置變動,
不可墨守成規,要適時機變,
總之,文書上說的天花亂墜不可全信,放在戰場上有用才是正道。」
耿炳文身側親衛聽到此言臉色一變,詫異地看向陸雲逸,
作為親衛,他們知道長興侯保守至極,
輕易不指點他人,如今毫不吝嗇,倒是有些怪異。
「多謝侯爺指點,末將謹記。」
陸雲逸沒有多說話,說多錯多,不如不說。
耿炳文滿意地點點頭,揚了揚手中喇叭:
「此物我先拿走,若能改進一二,你有大功。」
說完,徑直轉身離去,不作停留。
「多謝侯爺。」
陸雲逸躬身一拜,直到他直起身,
見劉黑鷹還彎在那裡,頓時一腳踹了過去:
「人都走了,還不起來。」
劉黑鷹這才哆哆嗦嗦地直起腰來,小臉煞白:
「嚇死我了,我還沒見過這麼大的官呢。」
「這有啥,他說不得都打不過你。」陸雲逸撇了撇嘴,無所謂說道。
但劉黑鷹剛剛紅潤一些臉色頓時又變得煞白,連忙湊近:
「雲兒哥,慎言!!
咱倆雖然能打,但軍中武力高強沒什麼用,
長興侯那幾個親衛將我們一圍,咱倆就插翅難逃了,
除非快點動手,擒賊先擒王,讓他們猝不及防。」
陸雲逸臉色變幻,古怪至極,打量了他一番:
「你還真敢想啊。」
「我我也是話趕話。」劉黑鷹臉色一僵。
「行了行了,你整日跟著我做甚,去教那些新軍,我倆的身家性命就靠他們了。」
陸雲逸擺擺手,徑直朝著屬於自己的營帳走去。
劉黑鷹站在原地想了想,覺得雲兒哥說得對,便調頭朝著軍卒們的營寨走去。
中軍大帳,藍玉坐在桌案之後,
正眉頭緊皺看著往來公文與軍報,桌案上除了筆墨紙硯,已經被公文堆滿。
「大將軍,看我找了個什麼好東西。」嘹亮的聲音從軍帳外傳來。
藍玉霎時眉頭愈發緊皺,直起腰杆,從公文後露出半張臉,看向軍帳入口。
只見身材幹瘦的長興侯耿炳文手捧著一個奇形怪狀的事物而來。
「這是做甚?」藍玉問道。
「好東西,此物叫喇叭,能放大聲音,跟那銅號編鐘差不多作用。」
耿炳文將喇叭放在腦袋前說話,
瓮聲瓮氣的聲音頓時在軍帳內擴散,如洪鐘大震,使得藍玉腦子嗡嗡,不禁將腦袋向後靠。
「這麼大聲?」
藍玉站起身,來到耿炳文身前仔細打量,
發現此物並沒有什麼玄妙機關,只是一頭大一頭小,的確如銅號一般。
「工匠做的?」
「不是,是那陸雲逸做的,就是探查到元庭的那個斥候。」
藍玉一怔,臉色頓時古怪,拿著喇叭來回打量,神情也鄭重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說道:
「太重了,要改一改。」
「的確如此,這是個好東西,
以前我們怎麼沒發現銅號還能如此用,若是早發現這東西,就不用死那麼多人了。」
耿炳文臉上多了一些難看,
戰場瞬息萬變,往往一個軍令下達,等到達先頭部隊之時便已經晚了,
但軍卒依舊會執行軍令,導致自身陷入險地。
「嗯的確,先造十個,找一千人隊先試試,若是好用後續再全軍鋪開。」
藍玉凝重地點了點頭,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這麼謹慎?」耿炳文面露詫異。
「此物固然新穎方便,但軍卒大多是榆木腦袋,
貿然讓他們學新東西,可能會出亂子,
而且此物聲音如此大,若是相鄰軍卒聽錯了軍令,
到時戰場亂成一鍋粥,那就麻煩了,
還是要謹慎一些,慢慢改進,
至少這一場戰事還如以往一般,用傳令兵。」
「你果然比我還要守舊。」
耿炳文嘀咕了一句,也沒有再強求,倒是藍玉開口問道:
「你見到陸雲逸了?他那新軍如何?」
一時間,軍帳內的氛圍有些怪異,耿炳文也不知該從何開口,只好說道:
「此人有些邪性,頗為擅長另尋蹊徑,蠱惑人心,
新軍那些兵痞被他大說一通,弄得熱血沸騰,
而且那些斥候之法,怎麼說呢,有些像都督府內庫里的兵法,頗有章法。」
「哦?當真?」
藍玉眼神閃爍,內庫里的兵法大多是他們這些開國勛貴家學,並且融會貫通之後才會編撰成書籍放入內庫,
怕的就是後繼無人,有兵法在,照貓畫虎也能有幾分威力。
「有些像,各方各面都有,只是籠統大概,不如內庫那般詳細。」耿炳文如實說來。
藍玉這才放下心來,輕輕點了點頭:
「此子是有天賦的,他爹是劉老兒的弟子,有一些章法是應該的。」
「劉老兒?」耿炳文皺起眉頭,眼中閃過疑惑。
「就是劉三吾。」
耿炳文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我說他怎麼前些日子才是總旗,今日便是千戶了,走的你的門路?」
說到此處,藍玉罕見地笑了笑,搖了搖頭:
「是他功勳足夠,他也是被壓制的人之一,並且被壓製得最狠。」
「還有此事?」
耿炳文臉色頓時凝重,衛所中一些窩囊事他也知道,也知道藍玉一直在關注此事。
「此事暫且不提,等回來再說,倒是這陸雲逸,你要幫我看緊一點,莫要讓人下了黑手。」藍玉神情鄭重。
「這麼嚴重?一個小小千戶,不至於吧。」
「不一樣,近些年來軍中一些年輕俊傑要麼被打壓,要麼死得不明不白,小心一點好。」
「我知道了。」
耿炳文臉色頓時凝重下來,眼神也多了幾分陰冷,渾身散發著咧咧殺氣。
不多時,耿炳文離開中軍大帳,此時親衛已經等在門口,手裡拿著厚厚的文書,
見他出來,親衛連忙迎了上來,恭敬說道:
「侯爺,這是屬下所查陸雲逸的家世背景以及在軍中功勳。」
耿炳文瞥了那文書一眼,眉頭一皺:「這麼多?」
親衛同樣臉色凝重,靠近一些壓低聲音說道:
「此人非同凡響,從進入軍伍以來就沒消停。」
「我知道了,東西拿來吧,此事要穩妥一些,不能向外人透露。」
「是!」
中央軍帳,陸雲逸七拐八拐來到此處,看著那普普通通的營帳,嘆息一聲。
給軍卒們發放肉食一事還未報備,他想找上官商議一二。
但被告知前軍斥候歸屬先鋒軍,受定遠侯王弼節制。
但.王弼如今還在鳳陽徵兵,前軍斥候暫時無人管轄。
陸雲逸沒有辦法,只能來到此處。
咬了咬牙,陸雲逸面露堅定,
步伐沉穩地走向中央軍帳,見到了正拿著長刀傲然屹立的石正玉。
「石將軍,我想求見大將軍。」
石正玉見是陸雲逸來了,嚴肅的臉龐緩和了一些,問道:
「何事?」
「是這樣的.」陸雲逸便將定遠侯一事告訴石正玉,引得他哈哈一笑,
「我去幫你通傳,定遠侯爺不在時,前軍斥候歸大將軍統領,以後你有事直接來便可。」
「多謝石將軍了。」
陸雲逸站在原地嘆了口氣,神情複雜,輕輕整理了一番甲冑,兜兜轉轉還是藍玉。
不到十息,石正玉步伐沉穩地走了出來,讓出身位:
「進去吧。」
「多謝石將軍。」
進入軍寨,映入眼帘的依舊是那高大地圖以及占據中央的巨大沙盤,
陸雲逸掃視一周,眉頭微皺,「人呢?」
「你有何事?」突兀的聲音傳來,嚇了陸雲逸一跳,連忙循聲望去,
只見藍玉正坐在桌案後,之所以未看見他,是被那龐大的軍報文書阻擋,
就算是此刻,也只能看到他半個額頭。
見到了人,那就好辦了,只見陸雲逸拱手道:
「屬下見過大將軍,屬下剛剛組建新軍,軍卒們心中有些怨氣,
所以屬下想從外採買一些肉食進入軍中,供其分食。
另外屬下的操練之法極為嚴苛,
若是軍卒不食肉的話,恐怕難以為繼,日子長了身體會垮掉。」
「採買?」藍玉直起腰,半張臉露了出來,面露疑惑。
陸雲逸連忙開口:「軍中飯食有定數,其中肉食不多,
屬下麾下又有一商賈之子,家中頗有錢財,所以他便攔下了這個差事。」
「千餘人的肉食可不是小數目,你們想要一力承擔?」
藍玉的聲音依舊如以往那般,充滿冰冷平靜。
陸雲逸面有難色:
「回稟大將軍,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如今我等要進入北疆,若是軍卒們不熟悉斥候戰法,會吃大虧,
其實屬下也不想出這筆銀錢,但為了自身性命,不得不出。」
說到這,藍玉臉色緩和了一些,輕聲道:
「不准。」
「多謝.啊?」陸雲逸都要叩頭來拜了,聽到這話猛地抬起頭。
很快他便聽藍玉解釋:
「此法在衛所中尚可,那時你部下人數不多,吃了也就吃了,
如今你手下千餘人,還想用此法?
你是想養私兵還是收買人心欲行不軌之事?」
軍帳內似乎颳起了一陣寒風,讓陸雲逸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頭皮有些發麻。
「屬下不敢,屬下只想部下軍卒吃好一些,嚴加操練。」
藍玉臉色冷了下來,將手中紙筆與軍報放下,徑直站了起來,看向陸雲逸。
「今日你這般做沒有私心,
明日他那般做同樣沒有私心,
但若有朝一日有人有這個私心呢?
長此以往這軍卒是陛下的軍卒,還是某些人的私軍?」
陸雲逸身體一僵,連忙躬身:「還請大將軍恕罪,屬下知錯。」
「知錯?」藍玉冷哼一聲:
「小小年紀,機心過重,明明治罪才對,憑藉剛剛那一番話,本將就可治你一個不臣之罪。」
陸雲逸臉色一變,暗道糟了
「哼,念你初犯,罰餉三月,下去吧。」
「多謝大將軍,屬下告退。」
離開軍帳的陸雲逸有些生無可戀,
剛剛入職,餉銀一個子都沒發便倒欠了三個月。
更讓他心煩的是,答應軍卒的事無法做到,這可如何是好?
本以為這一步是最順利的,就算是行賄都能把事辦了,可誰承想兜兜轉轉來到藍玉這。
再想行賄,那便是自投羅網。
中央軍帳內,藍玉依舊坐在那裡,看著往來軍報文書。
當他打開新一封文書之後,眉頭微皺,冷聲說道:
「將江峰叫來。」
不多時,一位穿甲冑的中年人匆匆趕來,臉上灰塵撲撲,帶著幾分狼狽。
「屬下拜見大將軍。」
「起來,看看你幹的好事。」
藍玉將手中文書丟了出去,砸了江峰一臉。
江峰一臉茫然接過文書打開查看,
掃了一眼後眉頭愈發緊皺,其上是前軍軍糧的部署以及發放份額,
他清楚地記得其上份額至少測算了五遍,絕對不會有所差錯,這這又是咋了?
「屬下愚鈍,敢問大將軍.何事?」
「何事?老子在外帶兵打仗,就是你這等人拖了老子的後腿!!」
藍玉猛地站了起來,從上首怒氣重重地走下,
「下個月就過年,將士們千里迢迢來到此處,
家也沒得回,年也沒得過,就只得吃糠咽菜?」
藍玉一腳踹了過去!
江峰倒飛出去:「哎喲.大將軍啊,
軍卒吃多少用多少,兵部都有測算,乃定額,屬下也想軍卒吃好一些,可.可那就超了啊。」
藍玉的眼睛猛地陰寒:「他們懂個屁?軍卒吃不好這仗如何打得贏?
你上書朝廷,告訴兵部戶部,
老子在外打仗,軍卒們就要好吃好喝好伺候,讓他們送錢來!
若是因為軍卒沒吃好,導致仗打輸了,老子回去將他們通通宰了。」
江峰只感覺自己被一隻餓狼盯上,呼吸急促了許多,連忙道:
「是是.屬下回去就辦。」
「從明日起,先鋒軍頓頓食肉,其餘軍卒一日一食,能不能做到?」
藍玉雙手叉腰,居高臨下看著江峰。
「能能能能.我部還有餘糧。」
藍玉又一腳踹了過去:
「能你早幹什麼去了,你是軍需官我是軍需官,此事還要本侯來提醒你?
你要記住,我等在外打仗,軍卒缺什麼就大膽向朝廷要,
只要能打勝仗,花費再多也值得,
若是因小失大,打了敗仗,本侯不會如何,朝廷第一個斬了你!」
江峰臉色一白,頓時想明白了,連連叩首:
「多謝大將軍提醒,屬下這就去辦..」
說到這,江峰抬起頭,面露猶豫:
「大將軍,箭鏃也不充裕..要不一併要一些?」
這次輪到藍玉一臉怪異了,蹲下身直直地瞪著他,使得江峰一呆。
緊接著,他便聽到大將軍那震天響的罵聲:
「還不要等什麼呢,等著上戰場沒箭可射嗎?到那時本侯將你綁在戰馬上,來一個戰馬借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