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終究是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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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4章 終究是離別

  厚重的囚車駛離三萬衛,

  都指揮使司的五百餘名軍卒以及周鶚走了,帶走了趙祖年與劉顯,

  他們此刻披頭散髮,遮蓋住臉龐,

  身上的灰色內襯已經是傷痕累累,布滿了鞭撻痕跡。

  三萬衛軍卒以及前軍斥候部軍卒站在營寨內,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切,心中暗笑。

  陸雲逸站在軍帳入口,看著他們遠去,臉上出現了一些古怪。

  周鶚的確保持了老一輩軍伍的跋扈之風,在進入牢房後便不由分說地開始嚴刑拷打,

  兩個位高權重的遼東官員被打得血肉淋淋,

  一直拷打到清晨,獲得了全部口供,

  周鶚才就此作罷,氣沖沖地帶著二人離開。

  所繳獲的走私軍資並沒有帶走,

  雖然周鶚沒有明說,但陸雲逸知道他的意思。

  東西就當做賠禮道歉與封口費,莫要張揚。

  陸雲逸本就沒打算張揚,他關心的只有戰事,

  遼東都司的一些貪腐爛事,自然由都司與朝廷操心。

  他時刻謹記著自己是軍中之人,

  幾千年來,軍人干政都是最忌諱的事,他自然不會摻和。

  站在他一側的劉黑鷹臉上有些幸災樂禍,還有著一絲可惜:

  「雲兒哥,可惜了他們的家財了,

  你是不知道啊那趙祖年說他這些年賺取的銀錢有足足三十萬兩,就藏在他住所的地窖裡面,

  若是讓咱們得了,我也能在京中買一個宅子!」

  自打知道大將軍送了一棟五進宅子後,

  劉黑鷹便一直念叨著要在京城也買一座宅子,只不過他家中銀錢還買不了太好的宅子,讓他猶豫不決。

  陸雲逸聽後笑了笑,用力拍了拍劉黑鷹的肩膀:

  「那些都是贓錢,要不得,會引火燒身。

  伯父如今雖然年紀大了,但正是奮鬥的年紀,

  他在北平有諸多房產,近些日子賺了許多銀錢,你若是想在應天置業,賣一些便是。」

  劉黑鷹只是這麼一說,點了點頭:

  「雲兒哥我知道,地方政事與軍事要分開,誰都不能互相摻和,否則有大禍。」

  陸雲逸面露詫異:「行啊黑鷹,你還有這等覺悟?」

  「是徐增壽說的,那些錢他也想要。」

  劉黑鷹臉色一紅,毫不猶豫地出賣隊友。

  站在一旁安心當守衛的徐增壽聞言臉色一黑,身體隨之僵硬。

  不過他現在是軍卒,敢怒不敢言。

  「你家中那麼多錢,怎麼還惦記這些贓錢?」陸雲逸側過頭去發問。

  郭銓與劉黑鷹也饒有興趣地將腦袋轉了過去,盯著徐增壽,希望聽到他的回答。

  如此一來,臉皮薄的徐增壽支支吾吾地說不出所以然,最後才開口道:

  「大哥管得嚴,要我們謹言慎行,少花錢多辦事,此番出征他才給了我一百兩銀子,讓我左右節儉。」

  郭銓眨動眼睛,仔細想了想,眼中有一些瞭然,

  同為勛貴之後,郭銓就沒有此等顧忌,他身上的銀錢從來沒有低過千兩,

  沒了就從家中拿,也不會有人多嘴。

  造成二人如此參差的原因是武定侯郭英還活著,並且正值春秋鼎盛,受陛下看重。

  而魏國公府的中山王早已逝去,如今已經過了三年,

  但陛下與太子殿下還是沒有談及襲爵一事,

  這不僅讓朝野上下多方猜測,就連魏國公府也惴惴不安。

  徐增壽本是殿前帶刀侍衛,為了襲爵一事跑到了北征大軍之中,就是為了不招人煩。

  其他家中子嗣大多不在京城,唯獨留有徐允恭,

  這一切所作所為的目的就是讓朝廷看到魏國公府之意。

  以至於現在徐增壽身份顯赫,但身上卻空空如也,吃住都在大軍之中,倒是搏了幾分好名聲。

  早就察覺此事的陸雲逸輕輕一笑,看向徐增壽:

  「放心吧,大軍班師回朝之後一切就會有定論,你也就不缺錢了。」

  徐增壽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嗎,大人?」

  陸雲逸面容含笑,點了點頭。

  徐增壽露出笑容,心中大定,

  一側的郭銓眨動眼睛,認為大人說得對。

  只有劉黑鷹一臉茫然,說的什麼?

  北征大軍結束,大將軍藍玉功勳赫赫,將會成為新一任國公,軍中勢大。

  新老交替之際,朝廷自然要顧忌平衡。

  到了這時,魏國公襲爵一事自然會定下,

  每每想到此事,陸雲逸就覺得心中有一塊大石壓在心頭,

  房子收了,功也立了,

  他現在已經成了藍玉鐵桿,這在將近二十萬人的大軍中都已經有了定論,

  朝廷自然也是這般覺得,

  陸雲逸覺得,到時候砍頭之時,以他與藍玉的關係,說不得能爭一個好位置,就跪在他旁邊。

  深吸了一口氣,陸雲逸眼中的忌憚一點點斂去,轉而鋒芒畢露,看向劉黑鷹:

  「昨日晚上有什麼收穫嗎?」

  說到這,劉黑鷹面露氣憤,惡狠狠說道:

  「咱們弟兄堵在三萬衛之外,都司的那些人就堵在各個路口,

  有兩輛大車被他們截住了,我想去看看裡面是什麼,他們也不讓。」

  「哈哈哈,家醜不可外揚,周大人已經做了承諾,

  會派人在遼東之地邊境死死盯著,戰事未結束之前,他們不會撤。」

  陸雲逸大笑起來,心情轉而變得舒暢,有了周鶚的承諾,

  他們這千餘人也不用待在在遼東之地乾等著,

  可以去遼王郡與遼王、惠寧王等人敘敘舊。

  一時間,郭銓與徐增壽都興奮起來,

  整日在這守門,他們已經站的不厭其煩,還是在戰場上打仗來的痛快。

  「大人,咱們何時出發?」徐增壽開口發問。

  陸雲逸抬起頭看了看日頭,

  如今正值清晨,太陽正在東方天空一點點攀爬,天氣也不是那麼熱,

  「等弟兄們用完飯咱們就出發,這些日子弟兄們都辛苦了,遼王郡的首級怎麼也要給弟兄們分一些。」

  隨著陸雲逸的拔寨命令下達,整個營寨頓時熱鬧了起來,

  軍卒們匆匆行走在軍寨中,

  搬運軍械糧草,拆除帳篷,收整衣物,好不熱鬧。

  而在一側,火頭軍的諸位軍卒動作也快了起來,

  刀工迅疾如飛,切菜的速度快了不止一籌。

  這些軍卒也不是純粹的火頭軍,

  而是在擴軍之時憑藉著會做飯招進前軍斥候部,閒暇時做飯,

  真要到打仗了,還要上陣衝殺。

  胡奎所介紹進前軍斥候部的張正義就在其中,

  他此刻拿著巨大斗笠正在篩選著大米中的沙子,嘴裡還不停破口大罵:

  「這些王八蛋,賣糧食還摻沙子,這一斤米恨不得摻一兩沙,心都黑了。」

  「哈哈哈,老張你又要挨罵了。」一旁洗菜的軍卒毫不吝嗇地出言嘲笑。

  如今前軍斥候部所使用的糧草都是走私的繳獲,

  米是好米,就是裡面的沙子太多了,

  張正義如今負責的事就是蒸飯,

  因為裡面有沙子,他沒少被軍卒破口大罵。

  作為新人,他當然是忍了,只能對那些走私之人破口大罵。

  雖然整日挨罵,也不得閒,

  但張正義對這日子滿意到不行。

  雖然成了半個火頭軍,但比在大軍之中看守戰馬糧草要好上太多,

  出征有賞錢,戰事順利還有賞錢,現在又要出征了,去宰遼王郡的草原人。

  張正義一邊甩動斗笠,一邊舔著嘴唇,

  眼裡露出濃濃的渴望,想著能不能斬獲一級,

  他不貪心,一級,一級就行!

  一級就是十兩銀子,回鄉之後在衛所里說話也硬氣,地位也不一樣。

  洗菜的軍卒見他心不在焉,笑道:

  「老張啊,這次你可要加把勁,怎麼也要砍死一個草原人,

  我聽說那個游大鳳跟黑鷹大人前去追堵,射死了一個草原人,足足十兩啊!!」

  那軍卒洗菜的手微微用力,羨慕極了,

  十兩銀子若是節省一些,足夠一家人吃上兩三年,

  到時候俸祿都攢下來,等孩子長大了,能早早說個婆娘,這日子別提有多美了。

  張正義甩動斗笠的力道漸漸加大,白花花的米粒在其中滾動,沙子一點點從縫隙掉落,

  有大一些的,他還要停下來挑撿。

  只見他惡狠狠地說道:「放心吧,我已經打聽了,

  這次將軍帶咱們去抄那些草原人的後路,打他們一個猝不及防,

  我一定要整死一個,要不就沒機會了。」

  這麼一說,旁邊軍卒臉色一緊,臉色也有些嚴肅。

  張正義說得沒錯,他們是老卒,能清晰的察覺到打仗的機會越來越少,

  若是不抓住這次機會,下一次出征還指不定什麼時候,徒增變故。

  想到這,他連忙說道:

  「老張,到時候咱倆互相幫襯著點。」

  張正義瞥了他一眼:「好好洗你的菜吧,吃出沙子來又得挨罵,都沒處辯解。」

  話音落下,二人的動作都快了起來,

  他們二人經常因為沙子被罵,慢慢地就湊到了一起,相處很是融洽。

  時間流逝,眨眼間一個時辰過去,

  軍卒們正在努力乾飯,

  陸雲逸在軍帳之中燒毀這些日子制定的方略以及所留文字,

  淡淡的菸灰在軍帳中瀰漫,讓陸雲逸眯起了眼睛。

  軍帳入口的簾幕被早早掀了起來,清煙一點點飄散而出,

  這時,在這清煙中突兀出現了一抹身影,靜悄悄地

  陸雲逸眼神一凝,視線掃了過去,旋即恢復正常,是三萬衛的指揮使許成。

  許成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個包裹,黝黑滄桑的臉上帶著幾分拘謹。

  「陸將軍你們要走了?」

  陸雲逸點點頭:「既然周大人已經答應封鎖遼東邊境,

  我等再留在這裡也沒有意義,還是要快些到遼王郡,支援弟兄們。」

  許成臉上悵然若失,將包裹放在桌案上,說道:

  「救命之恩,許某不知如何報答,

  這是自家婆娘做的一些米糕,大人您路上拿著吃,抗餓。」

  周鶚走之時帶走了趙祖年與劉顯,至此走私一事也算告一段落,

  而作為最北方衛所的主官,他既然沒有被帶走,本就說明他安然過關,

  周鍔還問了他一些關乎邊境走私之事,

  許成自然是秉持著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的態度,惶恐拘謹一問三不知。

  周鶚對此十分滿意,對他的勤勤懇懇表示了讚揚,並且讓他盯著邊境,有事及時稟告都司。

  這對許成來說,毫無疑問是一個太大的好消息,

  讓他徹底從先前的惴惴不安,安心等死中脫離而出。

  許成幾乎喜極而泣,在靠山倒台之後他屢次碰壁,諸事不順,

  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最後只能落得在三萬衛打造軍械,靜靜等死

  許成眼中閃過諸多複雜,沉聲道:

  「陸將軍,我對年長您許多,但您是劉某的救命恩人,請受許某一拜。」

  不等陸雲逸開口,許成回頭看向軍帳外,連連揮手:

  「快進來。」

  陸雲逸面露詫異,看向軍帳入口,

  只見一個四十餘歲的婦人帶著兩個十餘歲的孩子走了進來,

  婦人臉上帶著拘謹,孩子眼睛躲閃,有些畏懼。

  兩個孩子走入軍帳,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上,怯生生開口:

  「多謝將軍救命之恩。」

  陸雲逸連忙站了起來:「這是做甚!」

  他想要將兩個孩子拉扯起來,但許成卻阻攔在他身前,連忙說道:

  「陸將軍,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如此,

  許某一家老小榮辱皆繫於我,若我死了,他們定然也沒有好下場」

  說著,那婦人走了上來與許成並排站在一起,對著陸雲逸深深一拜.

  面露誠懇,眼含淚光.

  陸雲逸定定站在原地,眉頭緊皺,心中思緒複雜無法言說。

  「許將軍先忙,我等就不叨擾將軍了,若是日後有需要許某做的事,儘管吩咐。」

  說完,許成連連彎腰,拉扯著孩子與婆娘離開。

  待到他們離開,軍帳安靜下來,

  陸雲逸搖了搖頭,臉色重新恢復平靜,繼續焚毀文書與軍報

  火盆內濃煙滾滾,火焰閃爍,

  照亮陸雲逸的臉龐,時而平靜,時而含笑。

  烈日炎炎,正午時分,

  陽光如烈焰般炙烤著遼東大地,將萬物都籠罩在金黃之中。

  就在沉寂的午後,一陣急促而有力的馬蹄聲突然打破了三萬衛營寨的寧靜,

  仿佛是天際邊湧來的風暴,呼嘯聲越來越近!!

  千餘名騎卒,宛如黑色海浪,驟然間從營寨的一角衝出。

  他們身穿黑甲頭戴紅盔,右手手中提著長刀,左手牽著馬韁,背負弓弩長槍,雙腿緊緊夾住馬腹,在馬背上來回起伏。

  黑甲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冽,

  前軍斥候部軍卒眼中燃燒著激動以及迫不及待,

  他們粗糙黝黑,握著刀柄的手掌緊了又緊,

  雖然他們此刻距離遼王郡數百里,但他們儼然已經迫不及待。

  散發著寒芒的刀鋒反射著陽光,

  軍卒們看向長刀的視線中帶著一些可惜,他們迫不及待地讓長刀上塗抹鮮紅。

  他們的到來,將悠閒的午後時光被徹底打破,

  烈日依舊高懸,將天際與大地邊緣模糊成一片金黃。

  三萬衛軍卒以及眾多的民夫工匠,聚集在營寨之中,

  為這與他們生命中短暫相接的前軍斥候部送行。

  人如過客,今日一別,可能此生再無相見之時。

  軍卒們排列得整整齊齊,他們眼中有著羨慕與複雜。

  民夫工匠們則站在一旁,他們的眼神同樣如此。

  隨著前軍斥候部衝出營寨,營寨內喧囂氛圍逐漸沉寂,只留下了一片空曠寂靜。

  一陣微風拂過營寨,帶走了些許塵埃,也似乎帶走了些許離別哀愁。

  天邊的雲彩似乎也在為他們送行,緩緩飄動,變幻著形狀,

  直到他們的身形在天際盡頭緩緩消失,仿佛被烈日吞噬,又或是融入了那片無邊的金黃之中,軍卒工匠民夫們才緩過神來。

  工頭們開始大聲嚷嚷著「上工上工!!」

  軍卒與民夫們向著三萬衛不遠處的英城子鐵礦而去,眼神一點點沉寂。

  雖然前軍斥候部的軍卒與他們沒有多少交集,

  但日復一日的枯燥日子中陡然出現一些緊張忙碌刺激,總是一件值得銘記的事。

  雖然眨眼而逝,日子也將重回枯燥,但那終究是繁忙日子中的一些點綴,

  足夠他們在走私之事再興起時津津樂道,

  甚至一些人已經在心裡想好了對後來人的說辭,麻木疲憊的臉上也多了一些笑意。

  「你們不知道啊,以前有陸將軍的兵在這時,沒人敢走私,

  那時候被抓到就是貨扣下,人宰了,好生威風。」

  「以前他們走私才猖獗呢,動輒百十輛大車,

  還有咱們的軍卒護送,誰都不敢惹,還是陸將軍將他們通通抓了。」

  「那時候你年紀小,不記事,不知道他們多麼威風,陸將軍他們啊,跟咱們關係好著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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