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左軍都督府令,便意之權
塵土飛揚,馬蹄如雷,地面微微顫動。
五百名隸屬於遼東都指揮使司的黑甲騎兵,
如同黑色洪流,以不可阻奎擋之勢沖向三萬衛營寨大門。
七月的遼東,陽光熾熱如火,太陽毫不吝嗇地揮灑陽光,
讓他們的黑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反射著冰冷肅殺。
「止!」
隨著一聲大吼,號角聲隨之響起,
五百名黑甲騎兵令行禁止,生生止住腳步,
戰馬的蹄子高高揚起,發出一聲啼鳴,然後重重落下。
砰!
沉悶的聲音踏在軍卒們心頭!
眼前軍卒威風凜凜,但此刻他們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絲冷冽與不善。
領頭之人白髮蒼蒼,應當已有六十歲,
但他身材高大,英姿勃發,一身黑色鎧甲在陽光下更顯威嚴。
他手持一柄鋒銳長刀,刀尖微微下垂,透露出一種壓抑的怒氣。
他的眼神銳利如鷹,在三萬衛一眾軍卒中來回掃視,
尤其是在三百名帶甲騎卒身上停留許久,
久經沙場的他能清晰地意識到這些人都是大明精銳,這讓他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陸雲逸,可在營中?本官周鶚,特來尋你!」
周鶚聲音如雷鳴般迴蕩,五百名黑甲騎兵紛紛響應,
他們的吶喊聲震天動地,充滿了威脅挑釁。
前軍斥候部的軍卒們見狀,紛紛握緊武器,嚴陣以待。
此時此刻,三萬衛營寨內產生了剎那間的混亂,
不知多少軍卒從地上爬起,
飛速地沖回營寨,穿上甲冑,拿起長刀
營寨內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而凝重。
站在軍帳入口的陸雲逸眼睛微眯,將手遮擋在眼眉上,不停掃視著前方軍卒以及那匆匆前來的將領。
此等模樣,才是大明邊軍精銳,
三萬衛與鐵嶺衛的軍卒在此等精銳面前,猶如螻蟻。
陸雲逸在心中微微思索,很快便知道了來人是誰。
周鶚,生於鳳陽,蒙元安豐萬戶,龍鳳三年歸附,輾轉多地,戰功赫赫。
自遼東都司建立後,先後跟隨都指揮使馬雲,都指揮使葉旺征討納哈出,戰於金州。
他還有一個身份與陸雲逸有些牽扯,
周鶚是鐵嶺衛的創建者,
在他離任之時,鐵嶺衛已經將近三千戶,
也是因為其戰功赫赫,在軍事上屢有建樹,
如今為遼東都司都指揮同知,朝廷從二品武職。
從內寨中匆匆而來的許成見到周鶚,臉色陡然大變,連忙沖了過去,躬身行禮:
「下官三萬衛指揮使許成拜見周大人。」
周鶚冰冷的視線掃了過來,在許成身上來回打量,冷笑一聲:
「許成,你好大的膽子啊,與外人勾連扣押我遼東軍卒?」
許成的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垂下的腰似乎更彎了一些:
「下官萬萬不敢行此事。」
周鶚目光深邃,死死地盯著許成:
「趙祖年與劉顯是否在你三萬衛牢獄之中?」
「回稟大人,此刻就關押在牢獄之中。」
「哼,還說你不敢?」
下一刻,周鶚手中的馬鞭猛地抽出,狠狠抽打在許成肩上,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
但許成卻不躲不避,只是臉色慘白了一些。
「吃裡扒外的東西,陸雲逸何在?」周鶚冷聲問道。
「下官前軍參將陸雲逸,拜見周大人,因軍務姍姍來遲,還請周大人見諒。」
一個年輕又帶著凝重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周鶚循聲望去,
只見前方的騎卒緩緩分開,一道身穿黑色常服的身影出現其中,正臉色凝重地看著他。
周鶚的眼神中充滿怒火與不滿,面露陰寒,手中長刀抬起,遙指陸雲逸。
「本官今日特來找你算帳!陸雲逸,你可知罪?」
聲音如同寒冰,讓在場之人都感到了一股刺骨寒意。
剎那間,軍帳內的火熱似乎消失一空,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遼東都指揮使司的軍卒握緊手中長刀,目光銳利,神情警惕。
而前軍斥候部的軍卒同樣如此,雙方劍拔弩張,
戰馬大概是察覺到了戰陣廝殺之氣,不安地刨動蹄子,打著響鼻,暢想著下一次全力衝鋒。
陸雲逸沒有上前,而是就處在戰陣之中,
他微微一笑,面容和煦:
「敢問周大人,下官只不過是抓了一些手腳不乾淨的走私之人,何罪之有?」
剎那間,正在圍觀的三萬衛軍卒以及前軍斥候部軍卒的眸子都投了過去,齊刷刷打在周鶚臉上,
走私一事,如今在營寨內,已是心知肚明,
就連那些民夫看著一輛輛大車拉進營寨也有所耳聞。
如今這周鶚大人似乎是要解救走私之人,這讓一些軍卒眼中出現一絲鄙夷。
周鶚六十有餘,歷經兩朝三帝,摸爬滾打數十年,
對於陸雲逸這等把戲,他自然一眼便能看穿。
他冷哼一聲,朗聲道:
「遼東內不法之事,自有都指揮使司呈交都督府裁決,何來你這小小參將插手。」
陸雲逸臉上依舊掛著笑容,伸出手接過徐增壽遞過來的軍令以及軍報,而後看向周鶚,朗聲道:
「周大人可進軍帳內詳談,是非對錯,前後過往,下官將一一告知。」
周鶚冷哼一聲,嘴角出現一絲嘲諷:
「陸將軍,先前緝拿我遼東官員時,你可是毫不手軟,怎麼本官到來後你卻退縮了?」
此話一出,陸雲逸面露茫然,微微眨動眼睛,
他仔細思索一番,
先前所言,他自問已經說得足夠直白,進入軍中,告知他其中內情,
也就是前軍斥候部所來遼東是為了征討東北三王一事。
這是陸雲逸左右思索的決定,
眼前這人是軍中老將,根基深厚,
並且趙祖年一事關乎遼東都司臉面,不宜拿上檯面,也不宜鬧大。
只要闡明前因後果,由周鶚帶走趙祖年與劉顯即可,
至於事後遼東都市如何處置,陸雲逸自然不會插手。
但現在.
陸雲逸不知周鶚是老糊塗了還是不領情,又或者是保持了軍伍中跋扈的一貫作風,
總之陸雲逸心中充滿怪異。
他將臉上笑容收了起來,微微拱手朗聲道:
「先前羈押趙祖年是事急從權之舉,還請周大人見諒,入軍營詳談,下官定然給周大人一個解釋。」
但周鶚依舊不領情,臉上的冷笑越來越多,
甚至就連其身後軍卒也嗤笑起來,面露嘲諷。
「遼東軍務繁多,本官沒有時間與你套近乎,抓緊放人,否則本官治你一個僭越之罪。」
聽到此言,陸雲逸滿臉古怪,抬起手撓了撓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周鶚也是遼東走私的參與者?
或者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內情?
但很快他便否決了心中這一想法,
周鶚已經年過六十,征戰多年,為了這麼一點錢敗壞自己一生殊榮不值得。
他之所以有如此判斷,是從郭銓以及徐增壽口中得知,
只要早些年跟隨今上廝殺,活到今日的功勳武將,家中不說銀錢百萬也有數十萬,
那時紅巾軍南征北討,動輒滅國,
其中將領軍卒搶的都是國庫,金銀財寶一車一車地運.
眼前這周鶚是蒙元萬戶,又早早投靠今上,家中絕不會缺銀錢。
並且此人在遼東立足多年,幾任都指揮使都對其重用,參與走私一事可能性很低。
但如今,他所表現出來的跋扈頑固,
讓陸雲逸深深不解,
官場人精,怎麼會聽不懂話中深意?
陸雲逸眼中疑惑沒有消退,他將手中的軍令揚了揚朗聲道:
「周大人,我手中有兩封軍令,還有一封軍報,您看後便知其中原委,還請入軍帳詳談。」
「免了。」
沒承想,周鶚大手一揮,神情冷冽,果斷出言冷喝。
而後陰惻惻地看著陸雲逸:
「本官知你有軍令在身,也知你來遼東所為何事,
但趙祖年與劉顯是遼東都司的官,
他們就算是犯了錯,也要由遼東都司來懲處,而不是輪到你一個外人來指手畫腳。」
周鶚的話也越來越直白,
陸雲逸聽到後眼中閃過一絲瞭然,
這周鶚的態度如此強硬,不僅僅是要護住趙祖年與劉顯,更重要的是護住遼東都司。
這肉就算是爛也爛在自家鍋里。
如此一來,倒有些說得通。
時間太短,陸雲逸對於軍事一道有幾分天賦,
但對於朝堂政事中的彎彎繞繞,則一知半解,需要時間來思考。
但陸雲逸不打算在此刻思考。
他臉上的表情一點點消失,變得古井無波。
眼神也變得銳利,雖然身體放鬆下來,
但卻有一股獨屬於戰陣的兇猛之氣傳來。
周鶚眉頭一皺,敏銳地察覺到眼前之人的氣勢變化,讓他又多看了眼前這年輕小將幾眼,
以此人表現出來的氣勢以及周遭軍卒的精銳來看,的確是年少有為之人。
緊接著,他便看到陸雲逸將手中軍令遞給身旁的一名親衛,並嘀咕了什麼.
周鶚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緊接著他便見到那名親衛上前一步,將軍報展開,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誦讀:
「大將軍永昌侯藍玉令,左將軍左軍都督僉事耿忠令:
致前軍斥候部主官陸雲逸,
自北元覆滅,邊疆暫得安寧,然遼王、惠寧王及朵顏元帥等餘孽,仍圖謀不軌,妄圖復辟舊朝,擾亂我朝邊疆,致使百姓不得安寧。
此等奸邪之徒,實乃大明之患,社稷之憂,
吾為大將軍,國朝勛貴,誓必蕩平此等亂臣賊子,以安天下。
今,吾特命陸雲逸,即率領本部兵馬,先行出征,討遼王、惠寧王及朵顏元帥等一切餘孽。
此行任務艱巨,吾知你素有才智,勇猛果決,必能不負所托。
你部兵馬所至之處,如遇任何阻礙,無論何人,皆有權先行處置,行便宜之權。
可使用一切手段,務保征討之順利,以彰顯國朝之威德。
待你凱旋之日,吾必親自為你接風洗塵,論功行賞。」
徐增壽年輕體壯,聲音洪亮,即使沒有使用銅喇叭也傳出去很遠。
凡是聽到此軍令之人不由得瞪大眼睛,眉頭緊皺,眼中露出震撼。
此等軍令與先前那道軍令不同,
這是征虜大將軍與左軍都督府的軍令!
而左軍都督府管轄在京屬衛、浙江都司、遼東都司、山東都司,
左軍都督僉事耿忠如今就在征北大軍之中,任左參將,
這封軍令上的大印也不似另一封軍令上那般齊全,
而是只有徵虜大將軍印與左軍都督府印,但分量卻重上了不止一籌。
場面鴉雀無聲,陷入死寂,氣氛變得凝重怪異,
周鶚沒有了先前那般跋扈,反而眉頭緊皺,死死地盯著那道軍令。
同樣的,他身後軍卒臉上沒有了嘲諷,同樣一臉凝重。
軍伍之人,最為佩服也是最想成為的人,便是獨自領軍在外的大將。
眼前這名為陸雲逸的將領,年不過二十,
便已受大將軍與左軍都督府看重獨自領兵在外,主導對遼王會寧王等人的兵事征討,
這對於在場軍卒來說,是無論如何都不敢想像之事。
陸雲逸也不再客氣,上前一步朗聲道:
「周大人,我前軍斥候部四千騎兵精銳,
正在遼王郡與遼王、惠寧王、朵顏元帥府萬餘精銳廝殺,
可在遼東之地卻有人吃裡扒外,為其暗暗輸送軍械糧草,
更有甚者,趙祖年與劉顯甚至親自出兵,打算幫助遼王平息戰事,
本將雖是小小參將,但亦有衛國之責,
況且本將軍令在身,都督對遼王一切戰事,
難不成要眼睜睜地看著遼東都司之人與北方草原人一同殘害我大明精銳?」
隨著陸雲逸的聲音漸漸高昂,變為咆哮。
前軍斥候部軍卒面容一肅,不再有任何猶豫,
紛紛拔出長刀,刀光閃爍,映照著他們堅毅臉龐。
長刀出鞘之聲,如同雷鳴般在三萬衛內迴蕩。
緊接著,後方軍卒面色一冷,迅速半拉長弓,
手指緊緊扣在弓弦上,眼神銳利如鷹,鎖定著前方的黑甲軍卒,只待一聲令下,便將手中箭矢如暴雨般傾瀉。
手持黝黑火銃的軍卒疾速而行,快速來到軍陣兩側,烈焰在火繩上跳躍,只待火門掀開!
都司軍卒見狀,不由得臉色大變,紛紛做出應對。
前排百餘名軍卒以迅雷之勢下馬,快速舉起手中盾牌,嚴陣以待。
其後方軍總也拔出長刀,抽出長槍,拉開弓弩
兩軍之間,空氣仿佛凝固,只聽得見兵器交擊的清脆聲響,以及雙方軍卒沉悶的呼吸聲。
三萬衛的軍卒民夫們呆呆地看著這一切,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籠罩在心頭,迫使他們接連後退。
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戲碼,剛剛在幾日前上演,
如今居然又要來一遭,
這.對於一向平淡的三萬衛來說,有些難以接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