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言語如刀劍毀人與無形

  第14章 言語如刀劍毀人與無形

  草原的冬日異常寒冷,

  尤其是冷風呼嘯而過,留下獵獵風聲後,

  狼群的吼叫隨之響起,給這草原又增添了一份冰冷。

  明軍的營寨卻在這黑夜裡,如同一盞明燈,屹立在草原之上,

  軍卒們擠在一個又一個帳篷里,

  烤著炭火,大罵這天氣寒冷,又帶著幾分閒聊。

  此時,在營寨東北角的一處軍帳內,

  十餘名軍卒身穿棉衣,擁擠在火堆旁,希望通過人擠人的方法獲得溫暖。

  「聽說了嗎,今日陸雲逸那百人隊又立功了,帶回了不少繳獲。」

  其中一名高瘦軍卒滿臉羨慕。

  「諾,這不就是?」

  另一名肥碩一些軍卒用筷子夾起了在鍋中隨著熱水翻騰的牛羊肉,

  頓時一股膻味瀰漫。

  但軍卒們非但沒有嫌棄,反而緩緩閉上眼睛,用力嗅了嗅,

  而後長出一口氣,似乎要讓這膻味填滿整個胸膛。

  「香,真香啊真是大方,每個百人隊分一隻羊,半頭牛,

  咱省著點吃,多煮幾回喝湯,夠吃一個月!

  要是我們也能跟著那陸雲逸,那可就發了。」另一名軍卒興沖沖說道,

  在場的軍卒都不是什麼富貴之家,羊肉這一輩子也沒吃過幾次,

  牛肉更是不用說了,有幾名軍卒都沒有見過死牛,

  在他們印象中,這牛比他們的命都金貴!

  農忙時,大太陽異常毒辣曬得人皮開肉綻,

  人一刻都不能歇,但牛得歇,人死了不要緊,牛不能死!

  如今他們沾了陸雲逸的光,吃上了牛肉,感覺這輩子都值了。

  軍卒們正陶醉著,就聽一名年長些的軍卒說:

  「什麼陸雲逸啊,以後要叫小陸大人。」

  最先開口的那名高瘦軍卒眼睛滴溜一轉:

  「啊.是是,要叫陸大人,另外啊咱們吃的這些東西,是那武福六的賞賜。」

  「啊?」一側軍卒頓時面露詫異,很快便想到了那人是誰:

  「是那個斬級最多的軍卒?還躺著的那個?」

  高手軍卒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就是他。」

  「額的娘啊,他這麼多賞賜?他立了多大功勞啊!」

  那高瘦軍卒頓時『嘖』了一聲,再次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說是武福六的,

  但東西還是那小陸大人的,只是借了武福六的名字,

  那武福六廝殺那麼拼命,我估麼著也是個窮鬼,銀子缺著呢,這麼多東西,他捨得?」

  周遭的十餘名軍卒頓時恍然大悟,深深地點頭,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

  因為他們也是窮鬼,若得了如此獎賞,也不捨得分,只有小陸大人這種富貴之家才捨得。

  「那為啥要用武福六的名字啊。」

  那有些肥碩的軍卒喝了口濃湯,又舔了舔嘴邊的油花,一臉滿足。

  聽到這話的軍卒們也都意識到了這一點,連忙將視線投向那高瘦軍卒:

  「說說,說說唄,你消息最靈通。」

  「咳咳.」

  那高瘦軍卒十分受用,將手中碗小心翼翼地放下,整理了一番衣袖,斜著眼問道:

  「真想聽?」

  「嗯嗯嗯嗯。」

  「那你們可不能泄露出去,這可是機密。」

  「哎呀別賣關子了,快說吧,急死個人。」

  「好!那我就說了!」高瘦軍卒又拿起碗,快速一口將湯飲盡,訕笑著又盛了一碗解釋道:

  「潤潤喉潤潤喉。」

  在場軍卒都知道他想多喝一碗,但聽人耳短,也就隨他去了。

  只聽他俯下身來,小聲說道:

  「以武福六的名頭送東西啊,是為給他了避禍。」

  十餘個腦袋湊在一起,面面相覷:「避禍?」

  「嗯,對!就是避禍,

  別看那武福六戰場廝殺勇猛,最後不也落得這個下場,依我看至少半廢,

  現在送這麼多東西,是為了買命,關鍵時候我們要說說話,別讓他死嘍。」

  高瘦軍卒聲音陰冷,這時軍帳外冷風呼嘯而過,讓在場軍卒不由得感受到一絲寒意。

  「到底啥事啊,用得著這樣嗎?他不是剛立了功嗎?」

  那胖乎乎的軍卒滿臉疑惑,隨即猛地意識到了什麼,瞳孔頓時瞪大,一臉畏懼:

  「他他不會得罪了小陸大人吧。」

  「別瞎叨叨,你那腦袋裡裝的是驢糞嗎?

  得罪了小陸大人,小陸大人還替他送什麼東西?蠢笨如豬!」

  那年老的軍卒瞪了他一眼,而後看向那高瘦軍卒:

  「繼續說!」

  那高瘦軍卒撇了撇嘴:

  「他得罪那人啊,還不如得罪小陸大人呢,至少還能保命。」

  這麼一說,在場之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來,

  不由得瞪大眼睛,想到了軍中唯一能壓得過小路大人的人!

  閻千戶!

  「你是說?」那年老軍卒伸出食指,指了指頭頂,

  在場之人都知道這是啥意思,上面的人。

  高瘦軍卒用力點了點頭,露出幾分唏噓:

  「你們都知道那武福六半廢了,可不知道是咋弄的吧。」

  一眾軍卒搖搖頭,眼中已經被熊熊的八卦之火占據!

  「是被人引來元人害的,那人叫閻五堅!」

  「也姓閻?」在場軍卒頓時一驚,果然沒錯,自己的聰明才智得到印證。

  那高瘦軍卒眼中露出一絲凶光:

  「那閻五堅在襲營的時候故意將一隊元人趕到武福六面前,

  讓武福六去廝殺,等到他們兩敗俱傷後,再搶奪首級,

  武福六就是為了保護同僚才受傷的,

  小陸大人的本事慶州誰不知道,

  千里奔襲探查敵情,千人圍剿都能全身而退,襲個百人營還至於死傷這麼多人?」

  高瘦軍卒臉上適時露出一絲憤恨,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其上青筋畢露:

  「我打聽過了,這重傷的十餘人裡面,

  大多都是武福六的部下,都是那閻五堅害的!」

  話音落下,在場之人皆是面露震驚,緩緩抬起腦袋,原本憨厚的臉龐上儘是憤怒殺意!

  軍卒中什麼人最可恨,殘害同僚者!

  戰陣廝殺中,左右背後甚至都要交給同僚看管,

  若是不齊心協力,誰也別想齊整著離開戰場。

  如今在這慶州千戶所居然出了這麼一個敗類,讓這些老卒都恨得牙痒痒!

  「他媽的,別讓老子見到他,老子見到他非宰了他!」

  那胖乎乎的軍卒臉上寫滿了殺氣,一雙小眼透露出駭人心魄的光芒。

  「你得了吧,小陸大人都殺不了的人,你算老幾。」

  那高瘦軍卒撇了撇嘴,滿臉不屑,又將碗中濃湯一飲而盡,理所當然地又盛了一碗。

  不過,現在軍卒們也沒心思計較這個了。

  「為什麼殺不了?殘殺同僚,就地問斬,這是洪武老爺的規矩!」

  「你以為小陸大人不想殺啊,

  人都抓住了,罪也定了,可就是殺不了,你有啥招?」

  那高瘦軍卒鬱悶地喝了口湯,將嘴裡的肉嚼來嚼去,就是不捨得咽。

  「為啥不殺啊?就因為他姓閻?」胖軍卒一臉不忿。

  「廢話,縣官不如現管,洪武老爺也不知道這的事,

  你說說,那人到底什麼背景,跟閻千戶有什麼關係?」那年長軍卒斥責了一番胖軍卒,又問道。

  「我怎麼知道?我只知道那人如今被好生好伺候關著,

  你們是不知道啊,那帳篷扎得可嚴實了,密不透風,

  晚上估摸著也吃這個。」高瘦軍卒指了指眼前的牛羊肉。

  「草!」

  這讓一些平日裡沉默寡言的軍卒都忍不住罵娘。

  平日裡被罵丘八也就算了,自己人還欺負自己人,讓他們有些忍不了。

  「只可惜那武福六啊,本應是軍中猛將,還跟了小陸大人,

  本應有大好前途,現在倒好,娘子也娶不到了。」那高瘦軍卒滿臉可惜。

  在場軍卒年紀都不大,其中有幾人也是這樣打算的,

  能活著回來就娶親,死了也給家中少一個負擔。

  聽到武福六也是如此,他們不由得低下頭,瀰漫著膻味的湯汁也變得不那麼香。

  「武福六是咋回事啊,說說。」那有些肥碩軍卒問道。

  「他啊,苦命人。」高瘦軍卒有些唏噓:

  「自小沒了爹娘,還是主家好心,

  想起來就餵一口,想不起來就餓著,跟養小狗似的,飢一頓飽一頓。

  你們是不知道啊,主家那小娘子心善,

  不時給點吃的,這才讓他沒餓死,還給他取了名,就是現在這個名。

  要不說這人啊都是命,有福!」

  高瘦軍卒大概說到傷心處,抹了抹眼睛,又喝了口湯,

  見周圍同僚都大眼瞪小眼,他哂然一笑,繼續開口:

  「你們還別不信,人比我們有福,

  他和那主家姑娘這一來二去,就對上眼了,

  那武福六我也去看過,長得濃眉大眼,又高又壯,可好了。

  但他一個奴僕哪能配得上主家姑娘,

  主家不同意,但不知怎麼的,也沒趕他走,二人就這麼藕斷絲連。

  我估麼著那主家也是心善,看也阻止不了,就把武福六送到軍中,讓他殺敵立功,博個出身。

  這武福六也是爭氣,沒多久就成了小旗,

  這次主家費盡心力把他調來小陸大人麾下,就是想跟著立功,等戰事結束二人就順理成章成婚了。」

  「我說呢,以前都沒見過此人。」

  那肥碩軍卒撇了撇嘴,心裡有些不忿,他還想跟著小陸大人立功呢!

  高瘦軍卒瞥了一眼他:

  「都知道跟著小陸大人能立功,那些大人不把人塞到小陸大人麾下才是見鬼了呢,

  不過你也別不服氣,咱們殺一個都費勁,人家殺十個,這就是本事,得服。」

  「我哪有不服,我只是覺得可惜,大好前途功虧一簣,

  這哪裡是有福,這明明是天生災禍,就差臨門一腳了,還被奸賊殘害!!!」

  肥碩軍卒有些咬牙切齒,眯起的眼睛中充斥著打抱不平,

  這世上只有螻蟻會心疼螻蟻,恰好在場之人在這大明,皆是螻蟻。

  肥碩軍卒越想越氣,將早就涼了的濃湯一飲殆盡,很快他便皺起眉頭,

  不知是心緒變化還是濃湯涼了的緣故,

  他覺得這充滿膻味的湯有些難喝。

  沒過多久,燭火熄滅,但軍卒們卻輾轉反側地睡不著

  翌日,晨號聲早早響起,軍卒從睡夢中驚醒,頓感身體無比疲憊。

  當劉黑鷹拿著大碗來到早食處時,

  打量一眼四周,不禁挑了挑眉,嘴角划過一絲不可察覺的微笑。

  軍卒們大多頂著黑眼圈,雙目無神,一副勞累過度的模樣,

  不過劉黑鷹知道其中關鍵,

  他們應當是有心事,沒睡好,這就對了!

  他來到那巨大食盆前,不禁嘆了口氣,與他家中餵豬的東西一般無二,

  當他看到那大雜燴中的諸多肥肉以及骨頭時,

  眉頭一挑,心生一計,踮起腳看向身後的長隊,高呼:

  「弟兄們,有口福了,今日食肉!」

  但奇怪的是,軍卒們的情緒並不熱烈,

  甚至連抬頭的都沒有幾個,只是在那慢慢地挪動身體,

  只有幾個劉黑鷹的部下見上官在說話,笑著臉應和,敷衍大於真心。

  自然是強顏歡笑。

  奇怪的是,見到這一幕的劉黑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在心裡暗暗竊喜,

  好好好,看來是都吃到肉了!

  昨日他還有些不懂,但今日看到軍卒們這個模樣,劉黑鷹心裡直樂,

  士氣低迷啊,閻五堅要是再不處置,這隊伍可就散了!

  不知為何,劉黑鷹覺得,

  那閻三老兒不處置他兒子最好,

  如此喪失人心,士氣低迷,那他這千戶也算干到頭了。

  正好讓雲兒哥藉機上位!

  劉黑鷹覺得,此刻應該與雲兒哥密謀一下,

  於是,端一大碗豬食的劉黑鷹興沖沖地衝進陸雲逸所在軍帳!

  陸雲逸此刻還在端詳那個馬鐙,被他不打招呼就衝進來嚇了一跳,身體一個激靈:

  「你作甚?」

  劉黑鷹瞪大眼睛,小跑到他面前,壓低聲音靜悄悄地開口:

  「雲兒哥,奏效了,奏效了,

  那些軍卒今日都是一副死人相,士氣低迷啊!!」

  陸雲逸嘴角勾起一絲微笑,拿起一旁的干餅咬了兩口,有些嫌棄,一股面渣,含糊不清地開口:

  「不要掉以輕心,那武福六恢復得快,聽說今日已經能下地了?

  讓他別亂動,賣賣慘,此事就算成了。」

  『吸溜吸溜』劉黑鷹一邊吸溜著湯湯水水,一邊小聲嗯嗯嗯,表示自己知道了。

  將口中食物咽下,劉黑鷹瞪大眼睛,一臉佩服:

  「雲兒哥,你真是厲害,一箭雙鵰!

  那閻三老兒不論管還是不管,對我等都有益處!」

  陸雲逸輕輕一笑,將那半塊干餅放到劉黑鷹碗裡,

  「言語如刀劍,毀人於無形。」

  「這幾日你小心點,別犯了事,那閻三想來已經知道是我們幹的了,

  他不敢找我麻煩,說不得會找你麻煩。」

  「啊?」劉黑鷹臉色頓時垮了下來,想到了自家商行被那些吏員整的日子。

  「不用擔心,現在架在火上烤的是他,不是我們。

  再待上幾日,我們就補充人馬出營,

  不與他們在這乾耗著,還是我們自己的正事要緊。」

  陸雲逸淡淡開口,渾身瀰漫著一股滿不在乎的淡然氣息。

  「我們還要深入?」劉黑鷹問道。

  「那是自然,想要被提拔,事情要先做好。

  我等做好了事,等到指揮使甚至大將軍看到軍報,

  發現其餘軍卒緩慢前行,而我等已然深入草原多次,會怎麼想?」

  劉黑鷹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又看到了升官的希望!

  「到那時啊,想不升官都難。」陸雲逸淡淡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那我們這樣會不會找人記恨啊,

  我爹說..刀砍地頭蛇,露頭的椽子先爛,不能強出頭啊,會遭人記恨。」『

  劉黑鷹臉上有些忌憚。

  陸雲逸撇了撇嘴,有些嫌棄:

  「庸人自擾,冠軍侯十六歲從軍,十八歲就封了侯,

  與他相比,我等十八歲還在這千戶所里蹉跎歲月勾心鬥角,你擔心個什麼勁啊。

  再說了,我爹是舉人,你爹是富商,

  官商勾結,無往不利,你怕什麼啊,

  在這軍中不立功殺敵,就如老農不下地種田,這叫不務正業!」

  劉黑鷹被說得一愣一愣的,雖然有些聽不懂,但他還是點頭如啄米:

  「雲兒哥說得對,我這就去安排,讓武福六越慘越好,手腳都給他綁上,就說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