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取勝之道,就在其中
軍中的流言蜚語愈演愈烈,尤其是武福六在轉移軍帳時,
那悽慘模樣被一眾剛剛結束用過飯的軍卒恰好看到後,變得更為兇猛!
軍卒們之間的閒談也不再是悄悄話,
反而變成了大聲密謀,毫不避諱。
因為軍卒們都在說!
他們更加不忿的是,
一向本領高強的小陸大人都無法將人治罪,甚至還要拿出東西賄賂軍卒以求保那武福六的性命。
大明的百姓是仁慈的,尊老愛幼早就已經深入骨髓,
作為軍伍之人,他們深信強者保護弱小乃天經地義,
現在,一個活生生的弱者出現了,還是同僚同袍,但卻只能用如此手段庇護!
這將軍卒們心中的憤恨壓抑到了極點!
而作為千戶的閻三自然也從手下心腹知道了其中原委,也順理成章的猜出這是何人所做。
但他此刻,就如那束手束腳的溺水之人,稍微動一動,便四處進水出錯!
此時,閻三的軍帳中,
他依舊如往常那般靜靜坐在虎皮座椅上,聞著軍帳內的清香,
但臉上卻沒有一如既往的隨和笑容,反而凝重萬分。
在他對面,一身甲冑的陸雲逸靜靜站在那裡,同樣臉色凝重,侃侃而談。
「千戶大人,如今我們剛剛離開慶州不過百里,不能在此地停歇,
我等大軍應繼續開拔,深入草原,為大軍清掃道路。
至少也要將路上的一些眼線拔除,如此大軍方可長驅直入,直通捕魚兒海!」
說著,陸雲逸從甲冑中掏出一封軍報遞了過去:
「屬下所說,都有軍報記載,大人可放心查看。」
千戶閻三眼神閃爍,撇了撇桌上的軍報,
又抬頭看向身前的年輕人,頓時感覺一陣頭大。
「你是對本將原地駐足感到不滿?」
「是!」
陸雲逸中氣十足的回答讓閻三愣住了,
剛剛到嘴邊的話也停住,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耿直,好大的膽子!
緊接著陸雲逸又說道:
「大人,大將軍命我慶州衛做前軍斥候,其他千戶所如何暫且不談,
但依屬下看,吾等千戶所應盡職盡責,深入草原,為大軍開路。」
「為何?」
閻三眼神中已經壓抑著憤怒,但因為多年養成的習慣,還是在努力克制。
「因為大將軍在慶州,大軍也要從慶州出發,所走路線便是我等探查路線,
至於其他千戶所只是備選,若非迫不得已,不會選擇。」
陸雲逸從容開口,神情平和。
「你就這麼篤定?為此不惜代價?」
閻三輕輕把玩著手中木串,語氣有些陰冷。
「是!」陸雲逸言簡意賅,又將閻三想要說的話噎了回去。
他本以為陸雲逸要說上一些理由,忠君體國,軍伍報國之類的話,
他再說一些明哲保身的話,緩和一番關係。
只是沒想到這陸雲逸,完全不給他機會。
索性,閻三也就不再偽裝,將身體靠在虎皮靠背之上,嘴角出現一絲譏笑,道:
「本將麾下軍卒都是普通人,沒有你這番本領,
如你那般探查還不知要死多少人,本將捨不得。」
「還請大人多多思量,此刻若不行事,恐後有禍端。」
「禍端?還用等日後?本將眼前就儘是禍端!」
閻三的語氣忽然變得嚴厲,陸雲逸依舊如往常那般,平淡如水,只是靜靜低頭看了看自己。
「大人是在說屬下嗎?」
閻三呼吸又是一滯,將要說出口的話又被噎了回去,只好大口喘氣,胸口劇烈起伏:
「本將說的是今日的流言蜚語!」
「什麼流言蜚語?」陸雲逸眼中充滿疑惑!
「你!!」閻三猛地睜大眼睛,身體前傾,做出餓虎撲食的姿態。
「這個小子,以往怎麼沒有發現他裝傻充愣是一把好手!」
閻三此刻在心裡大聲嘶吼,額頭青筋畢露!
這時,陸雲逸端詳了他一番,主動開口:
「大人,屬下打算明日便離營,向著草原深處探索。」
「去吧去吧.」
閻三此刻已經不想與陸雲逸爭辯什麼了,
動又動不得,打又打不得,不讓其早早離營,謀個清靜。
「大人,不知慶州何時來人,
那武福六傷得嚴重,還是早些讓其回到慶州醫治為好。」
你還敢提!!
閻三差點罵了出來,但還是努力壓制心中怒火,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明日!」
陸雲逸悄無聲息地垂下眼帘,以掩蓋眼中的精光,輕輕點了點頭:
「屬下多謝大人了,那武福六是個苦命人,如今要癱了,還請大人多加照料。」
「知道了。」
說完後,閻三便直起身,拿起了杯中茶水,小口小口地抿著,送客之意極為明顯。
「屬下告退。」
陸雲逸得到了想知道的,自然不願在這裡多待,
待他轉身離開,閻三猛地將杯中茶水飲盡,眉宇之中儘是冷冽,臉色極為難看。
「來人!」
甲冑碰撞之聲在軍帳外響起,一名親衛走了進來。
「大人。」
閻三招了招手,將那人喚到身前壓低聲音:
「你去幫本將辦一件事。」
「大人您說,屬下莫敢不從。」
「那閻五堅被關押在最角落的軍帳中,
等明日慶州的人來了,讓其隱藏在隊伍中一同回慶州,
不要露出馬腳,此事做好,本將重重有賞!」
那軍卒眼神閃爍,想了片刻用力點點頭:
「大人您放心,此行運送的重傷者十餘人,軍資無數,
所以配隨行護衛五十,這些都是定數不可動,
但另有幾具屍體會運回去,屬下可以讓閻五堅偽裝成屍身,一同回到慶州。」
閻三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連連點頭稱讚道:
「田兵啊,以往本將怎麼沒有發現你如此機靈。」
那名田兵的軍卒咧嘴一笑:
「這不是跟大人待久了,才變得機靈。」
雖然這馬匹拍得極臭,但有陸雲逸珠玉在前,閻三還是很受用,
從桌上拿起一塊玉佩遞了過去:
「此事辦妥當,你就是本將的親衛統領!」
田兵頓時瞪大眼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多謝大人,屬下定為大人肝腦塗地!」
「好了,做事吧。」
待到田兵離開,閻三平和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拿起一側的地圖仔細查看,
看著上方那一塊塊未被探明的陰暗地帶,冷哼一聲:
「這可不是長驅直入的簡單探查,而是要一寸土一寸地的清掃過去,
你有多少人,你能保證次次功成?」
閻三又看向那疑似有營寨存在的陰暗地帶,眼裡閃過忌憚,又有一絲無奈:
「在這慶州以北五百里之內,至少有十個部落在一年內遷移至此,
本將查了許久都沒有掌握他們的確切位置,你又如何敢來?
仗著有幾分本事,恃才倨傲!
像你這等人..還是名正言順死了得好。
本將不敢動你,但那些元人可沒有這些顧忌。」
離開閻三軍帳的陸雲逸在一眾軍卒怪異的注視下回到了所屬軍寨!
此時,天空已經飄下白雪,冷風輕輕吹動,使得空氣中儘是白霧。
但此刻,陸雲逸所屬的百人隊已然靜靜立在軍帳之外,
整齊有序地站在冰天雪地之下,將要開始又一日的操練。
而在周圍柵欄外,有一些軍卒也不怕寒冷,早早就等在那裡,
見陸雲逸回來,連忙推搡著身旁同袍:
「來了來了,小陸大人回來了。」
當陸雲逸站在那些軍卒身前,拔出長刀之際,
周遭圍觀的軍卒中有些人已經激動起來,
連忙拍打著周遭軍卒的肩膀,小聲喊著拿錢!
被拍打的軍卒不情不願地掏出銀錢,塞了過去,嘴裡嘟囔著:
「出征也要操練啊,晦氣!」
「我早就說過,小陸大人就算是天塌下來也不會停止操練,你們還不信,輸錢了吧。」
贏錢的軍卒有些興奮,賭的錢不多,但圖個樂子亦是極好。
他沒有壓制聲音,所以引得不少軍卒查看,
就連身材高大,手拿長刀的陸雲逸都聽到了這個聲音,瞥了他一眼,
而後慢慢轉頭,看向前方靜靜站立的軍卒,朗聲說道:
「你們中有許多新進軍卒,經過幾日的奔襲與廝殺,想來與同袍都已熟絡。」
「但對於我,你們可能還有些陌生,還未熟絡。
而且你們可能會疑惑,為何出征在外也要操練,為何陰天下雪亦要操練,
今日某便告訴你們,這便是我部規矩!」
「人未死,氣未消,操練不可停,
你們可能聽過,戰陣之上你們所能依靠的,
只有手中的刀,身上的甲,以及胯下的戰馬,還有身旁的同僚。
但今日我要告訴你們,這些統統都是假的!」
軍卒們瞪大眼睛,面面相覷
「戰陣廝殺,你們能依靠的只有強勁的體魄,以及戰至酣處亦不枯竭的體力!
難道元人沒有甲嗎?還是元人沒有長刀戰馬?還是元人沒有同僚?
他們都有,那為何我們自陛下起兵以來,將那元人打得抱頭鼠竄?」
軍卒們眼中露出疑惑,就連路過的兩位百戶也不禁皺起眉頭,駐足旁聽。
陸雲逸深吸了一口氣,眼神愈發堅毅:
「我告訴你們,因為陛下以及諸位大將愛兵如子,
凡其部下,皆能食肉,能食鹽,能飲茶,能食瓜果!
再看那些元人,他們能作甚?
家家皆淨,只能吃那糙米糟糠,長此以往,體魄自然不如我等!
而這,也是我要告訴你們的,
戰陣廝殺,敵我軍卒之間唯一的差距便是體魄!」
此話一出,在場軍卒面面相覷,
老卒自然聽過,表現得淡然無比,至於那些新進軍卒則一臉不可置信。
此乃大逆不道之言,一個小小的百戶居然大言不慚。
但不知為何,他們亦是覺得,有些道理。
正在他們思慮之際,陸雲逸則繼續開口:
「而夜以繼日地操練,是強健體魄的唯二辦法,
當然,還有不近女色,
不過這對我等軍卒太過艱難,暫且不提!」
此話一出,軍卒們都露出一絲壞笑,站在軍陣中的軍卒幾乎壓制不住嘴角笑容,
無形之中,他們覺得小陸大人親近了許多。
「想必前日的戰鬥已經讓你們領略到元人的戰力,
雖然我等大勝而歸,但敵之戰力亦不可小覷!
對此,我等只能持續操練,
讓我等體魄變得更強,讓我等揮出的長刀變得更快,亦讓我等發出的長箭射得更遠,也讓我等性命留得更久!」
「好了,開始操練,正手揮刀五十,反手揮刀五十,開始!
請務必竭盡全力,以今日之揮刀,保明日之性命!
當然,若有誰不想操練,只要比過本官,便可歇息!」
隨著陸雲逸一聲暴喝,整個軍陣的氣氛為之一變,變得充滿肅殺!
而當陸雲逸站在軍陣之前後,所有人的眼眸都一點點凝固,
渾身熱血滾燙,握緊長刀的手也變得不似那麼冰冷!
「揮!」
陸雲逸目光銳利,握緊長刀的右手猛地抬起,肌肉頓時緊繃,一塊一塊緊緊扎在一起,
緊接著他左腳用力,巨力自腰腹傳至上肢,
而後進入手臂,當力氣達到頂峰那一刻,重重揮出!
銳利長刀的破空聲猛地響起,天空中飄落的小雪似乎被一刀斬斷,
周遭軍卒瞳孔猛地一縮,快!好快!
軍卒們面面相覷,這一刀,能擋住的人不多。
「揮!」
軍卒們一聲齊喝,聲音震天,仿佛連天上飄落的白雲都有了剎那間的停滯。
周遭幾位原本嘻嘻哈哈的老卒瞳孔驟然收縮,
他們南征北戰多年,經歷過大場面的戰陣廝殺,
幾位公爺手下的精銳強軍一旦展開衝鋒,
便是如此感覺,宛如一個整體!
想不到在這邊陲之地,僅僅百餘人的軍伍上,還能體會到如此感覺。
兩刻鐘後,百下揮刀完成,
軍卒們額頭都出現了一層細汗,白霧裊裊,在天空中匯聚。
軍卒們很快就聽到了一個從來沒有聽過的字詞:
「深蹲二十!間隔三十息,兩組,啟!」
「未見過的軍卒模仿老卒,這能讓你的雙腿更加有力,奔跑起來更為迅速,騎上戰馬奔襲得更遠!」
「取勝之道,就在其中!」
「待到結束可與總旗領取今日肉食,
吾之部下每日食肉,每日操練,如此才可戰陣破敵!」
話音落下,陸雲逸便開始飛速蹲起!
新卒們也有樣學樣,快速蹲起,但被劉黑鷹破口大罵:
「蠢貨,莫要這般快,如果明日你們還想動彈的話,就慢一些!」
這時一名老卒笑嘻嘻開口:
「大人是大人,他身體好,我們比不得,要慢一些,
等操練結束多吃一些肉食,補充體力,否則明日大腿會酸痛。」
「真有肉食?」
那新卒做了十餘個蹲起,便開始喘粗氣。
「廢話,跟著大人幹的都是出生入死的活,沒有好處誰干啊,
再告訴你一個好處,小陸大人從不分潤部下功勞,就連賞錢也分文不取,由我們分潤。」
「還有這種好事?」
「那是自然,我等凡夫俗子從軍要的是錢,小陸大人要的是功,
只要盡心盡力為他辦事,以後好處多著呢!」
這老卒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不再說話。
半個時辰後,軍卒們大多結束了操練任務,
可他們的視線一直盯在最前方的小陸大人身上,
只見他.做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動作,
速度要比他們快得多,到現在還生龍活虎,不曾停止。
見到這一幕的新卒們不禁張大嘴巴:
「怪不得劉家二小姐非大人不嫁.」
軍卒們頓時露出壞笑,都是男人,懂得都懂!
很快,陸雲逸結束了屬於自己的操練,轉頭看向站在原地的軍卒,輕笑一聲:
「好了,各自散去吧,莫要忘了找總旗拿取今日肉食,應當是滷肉。
還有!家中有妻兒的,不要想著將滷肉藏起來帶回家,
你們現在要考慮的,不是家人,
而是如何在戰場上活下來,莫要苦了自己!
你們活著回去,妻兒老小才能頓頓食肉,若是有人私藏,軍棍伺候!」
此話一出,不少年紀大一些的軍卒臉色一僵,他們就是如此打算的,
他們覺得自己辛苦一些無妨,反正苦了一輩子,早已習慣,有好東西還是要帶回家給妻兒嘗嘗。
但沒想到,小陸大人早有察覺!
他們也不是傻子,與那些老卒大眼瞪小眼,定然是以前有如此乾的軍卒被逮到了。
過了半個時辰,發放完滷肉的劉黑鷹大汗淋漓地衝進陸雲逸所在軍帳,嚷嚷道:
「雲兒哥,這總旗太累了,我不想幹了。」
陸雲逸此刻嘴裡叼著一塊羊肉,拿著有了幾分改進的馬鐙仔細端詳,眉頭緊皺:
「哦。」
劉黑鷹臉色一僵,連忙說道:
「我開玩笑,嘿嘿,雲兒哥你是不知道啊,
那些新軍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給他們一塊肉就讓他們感動得稀里嘩啦!
昨日分那些牛羊肉也沒見他們如此。」
「牛羊是他們廝殺而得,拿得理所應當,
這操練的肉食,全是你我私貨,他們能不感動嗎?」
劉黑鷹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嗯~的確,我聽說一些上官把軍卒練得累死累活,還整日吃糠咽菜,自然越練越虛。」
陸雲逸瞥了他一眼:「你也快了。」
劉黑鷹臉色一僵,連忙岔開話題:
「雲兒哥,你想好怎麼整死那閻五堅了嗎?
我聽說明日慶州的人就來了,要是讓那小子溜了,弟兄們要氣死了,到時候不好收場。」
陸雲逸神秘一笑:
「等的便是此時,你過來,我吩咐你一些事,
辦好了自然高枕無憂,靜等那小子死就行了。」
劉黑鷹點頭如啄米,馬上湊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