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大雪漫天,一丈遠便瞧不清對面的情形,一片好大的雪飄落在午門當值大太監的掌心中,這時,一名提刑司太監匆忙趕過來,低聲道:「總管,那邊又來催了,怎麼辦?」
大太監望著手掌中那片雪花,「告訴他們,雜家只聽陛下的旨意,陛下才是這座皇城的主人。」
那提刑司太監睜大了眼,詫異地望著大太監,有點不敢相信。
一個時辰前,經過內閣的緊急商討,最終給已故首輔溫方言定下了『文忠』這個諡號,皇帝更是命福王前往祭拜,並傳下口諭,溫方言長子、次子待守孝後可進禮部當差。
正當大家鬆了一口氣之時,一則謠言的出現打破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
京畿遭受暴雪襲擊,懷柔等地凍死百姓數百人,外朝官員接連出事,這都是上天的示警,警示大明朝的氣運出了問題,當今是個不祥之人!
剛開始這個謠言僅在官員中流傳,在有心人的推動下,猶如一陣狂風吹遍了神京,滿城震驚。
眾官員和國子監學子黑壓壓地站滿了午門前的空地。
就在這時,午門的左側門打開了,劉文彬帶著內閣官員風急火燎地趕來了。
劉文彬吼道:「幹什麼?誰給你們的膽子?!都回去。」
陳強和劉福生硬起了脖子把那顆頭抬得高高的,眼睛帶著傲氣。
前往溫府祭拜的官員都來了,都默默地站在那兒,沒有一個人吭聲。
劉文彬走到了國子監學子們的面前,淡淡地說道:「你們不在國子監讀書,準備參加明年恩科會試,到這兒來幹什麼?」
沒有人答話。
劉文彬接著說道:「不說話了?都給我回去,老老實實讀你們的書去,拿出本事來,明年的恩科中個進士,入朝為官,再上疏奏事。」
「懇請皇上下罪己詔,為大明祈福!」眾學子齊聲喊道。
「放肆!」
劉文彬臉都氣歪了,大聲說道:「不講王法!也不分是非了嗎?讀書為了什麼?為了知書明理。尋常百姓不理解也就算了,你們怎麼也這麼愚昧,不顧全大局早在入秋之前欽天監就上疏言今冬北方會有雪災,朝廷也做了準備,之所以會有百姓受凍而亡,那是當地官員貪墨了朝廷撥下的賑災款,內閣已經派遣官員前去查處了。」
說到這裡,聲調也嚴肅起來,「十年寒窗,一朝高中,你們辛辛苦苦地讀書,為的不就是金榜題名?朝廷有朝廷的律法,凡是現在退出午門的既往不咎。不然,就是和本閣過不去,和朝廷過不去,立刻革掉功名,交由大理寺治罪!」
眾學子這才露出了一絲怯意,許多膽小的人還慢慢低下了頭。
陳強開口了,「次輔這麼做未免太欺負人了!」
劉文彬一愣,接著兩眼直逼陳強,「你身為朝廷官員,不想著為朝廷分憂也就算了,為何要將這些學子牽連進來?你這是在拿他們的前程做賭注,真的要鬧出事來,你死不足惜。」
陳強:「為了大明朝的未來,就是死」
劉文彬大聲打斷了他的話,「我再說最後一句,這件事不是你們可以瞎摻和的,就算最後你們得償所願,受益的也只會是他陳強。至於你們,只會得到朝廷的處罰,不可能有第二種結果。所以,你們可要想清楚了,不要一時衝動,多想想你們的家人。都回去吧!」
陳強氣得臉都青了
有人低頭慢慢迴轉身子,向外走去,跟著更多的人走了出去。
劉文彬:「你們呢?還打算這麼鬧下去?」
陳強抬起了頭大聲答道:「上疏言事,是大明朝官員的職責,不是鬧事,更不是私心。」
劉文彬愣了一下,一張臉板得鐵青。
賈政開口了,「陳大人,你還想火上澆油嗎?」
陳強笑了起來,笑得是那樣的猙獰,「賈政,你一個連秀才都沒有考取的蔭生,憑什麼在這兒耀武揚威?!你不過是靠著裙帶關係竊據高位,你以為請幾個清客讀幾本詩經就是讀書人了?趁早別做這個夢!你就是個逢迎皇上,取媚邀功的偽君子!我要是你,早就辭官回家抱孩子去了!」
劉福生和官員們都笑了。
「你放肆!」劉文彬剛想說些什麼,卻被賈政搶過了話頭,「你說我靠裙帶關係竊據高位,應該退出朝堂。那你呢?你口口聲聲為了大明,為了江山社稷,卻為了自己的私慾煽動百官,置國家大局於不顧,甚至逼宮。陳大人,既然你和我都有罪,何不一起退出朝堂?呵呵,只怕我賈某人捨得走,你陳強捨不得走哇。」
眾官員一個個睜大了眼睛!
陳強也懵了。
燈籠火把點滿了禁軍大牢,董山從關押孟仟的牢房中走了出來,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燒發出噼啪的爆花聲。
忽然,一陣腳步聲踏碎了沉寂,一個小宦官奔進來了,直奔到董山面前跪下,「稟祖宗,人已經抓到了!」
「好!」董山終於開口了,望著那個小宦官,「帶進來。」
「是。」那小宦官應了一聲,起身奔了出去。
不一會,一陣鐵鏈聲傳來,眾人的目光都轉了過去。
王安這時已被上了手銬和腳鐐,由兩個提刑司太監架了進來,每走一步都鋃鐺發響。
所有的人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王安可是乾清宮的副總管太監,太上皇的心腹啊!
看著被堵住嘴的王安目光兇狠的盯著自己,董山怒了,「掌嘴,讓他醒醒神!」
押王安的自然是董山的心腹,這時二人一邊一個,一個掄起左掌,一個掄起右掌,向王安的臉猛抽起來!
王安開始還硬挺著,把頭抬得高高的,不一會功夫便倒了下去。
董山這才將目光掃向了眾人,「那個謠言你們都該聽說了,孟仟就是內賊,這個王安就是幫凶,今日必須要將幕後真兇給找出來。」說著,目光唰地刺向了王安,喝道:「澆醒他!」
一個提刑太監提著一桶水劈頭向王安潑去。
王安渾身顫抖了一下,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
董山又喝道:「扶起來,讓他指認同黨!」
兩個提刑太監一邊一個拉起了王安,董山兇狠地盯著他,「知道您骨頭硬,要不想牽連更多的人,就指出幾個同黨來。」
王安眨巴著眼。
董山接著大聲說道:「掌嘴,什麼時候開口什麼時候停!」
提刑太監怔了一下,說道:「稟祖宗,他這嘴中塞著布,再怎麼掌也開不了口啊!」
董山脫口說出的話,也是一怔,沒好氣地答道:「既然知道,還不摘了他嘴中的布!」
提刑太監:「是。」
「呸!」王安張嘴吐向董山,「你個小砸碎,竟敢抓你祖宗,聖人知道了一定饒不了你!」
離得太近了,那口血水直接落到了董山的身上,所有人都望向了董山。
董山臉色立時難看了,冷笑了一聲,「聖人?!你們污衊太皇太后,挑撥天家親情,誰也救不了你!」說到這裡,提高了聲調,「你記住了,大明朝只有一位皇帝,那就是當今的永安帝!這座紫禁城內所有的奴才只有一個主子,都聽清楚了?」
所有的人一齊拱手答道:「卑職們明白。」
董山:「接著打,打到他說出幾個同黨來為止。」
好大的雪,漫天紛紛揚揚,北靜王府管家左手舉著傘,右手懷抱著一串包好的中藥,小心的推開了房門。
書房內,水溶躺在一把躺椅上,身邊的案几上擺著一封信,只見他微閉著眼睛,眼圈發黑,額上滿是汗珠。
水溶病了!
管家將火爐腳下的紫砂藥罐捧起放到了明火上,又拿了一包中藥小心倒了進去,想著李院正的囑咐,小心翼翼的添了些水,說道:「這藥是按照李院正的藥方,老奴親自在庫房抓的,三五日就可痊癒了。」
在銅盆的清水裡洗了手,用毛巾仔細擦了,然後從另一個銅盆里絞了塊毛巾,輕輕地拭了水溶臉上的汗,然後又絞了塊毛巾,疊成一條,敷在水溶的額上。
管家將那塊毛巾敷上去後,水溶感覺舒緩了些,眼還是微閉著,開口說話了,「聽說賈珝也病了?」
管家一怔,接著下意識地瞟了一眼案几上的信,答道:「外面是這麼傳的,不過沒打聽到什麼消息。」
水溶不吭聲了。
望著微閉著雙眼的水溶,管家無聲的嘆了口氣,那日若不是董山帶著聖旨及時出現,估計北靜王府的大門就保不住,賈珝是真敢動手啊!
賈珝一口咬死賈敬之死與北靜王府有關,在董山的苦勸下,終於答應解了對北靜王府的封鎖,但是要讓北靜王府自證清白,否則就交出兇手,償命!
沒辦法,水溶只能答應自證清白,至於交出兇手,別說不是北靜王府動的手,就是,也不能這麼做。
今年的天格外冷,又下著大雪,水溶在外面忙活了半日,回來就病倒了。
「宮裡可有消息傳來?」水溶好久才說道。
管家:「太突然了,誰都沒料到養心殿那位敢動手,咱們的人好些都陷了進去。可以肯定的就是,乾清宮那位出手了。」
水溶臉色好看了些,「我算是見識了,當真是皇權無父子!」
管家:「當今是趁著太上皇昏迷之際竊取了皇位,他們之間的矛盾早晚會爆發。」
「你說,本王還有機會嗎?」
水溶睜開眼,望著管家突然問道。
管家咽了口唾沫,「他們不會同意的。」
「如果宮裡的四位全部死了呢?」
管家想了想,「大宗正有三個兒子,七個孫子。」
水溶又閉上了眼:「本王不甘心啊!」
管家不再接言,而是岔開了話,「忠順王府傳來了消息,朱厚炯這次是真的要不行了,估計也就這幾日了。」
「不說他!」水溶手一揮。
「是。」管家想了想,又猶豫了一下,說道:「慈寧宮召那位進宮了。」
水溶的兩眼倏地睜開了,「哪位?」
管家:「秦氏。」
水溶竟自己撐著從躺椅上站了起來。
「王爺!」管家連忙上前,要去扶他。
「不用扶!」水溶揮手甩開了他,腳步飄浮,還是強撐著走到書案前坐下了,「可知為何?」
「太皇太后屏退了所有宮女太監,就連夏守忠也是,大殿內就她們倆,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查。」水溶想了想,吐出了這個字,又閉上了眼。
「這個孽障!」
天佑帝恨恨地罵了一句,他沒料到朱武城竟敢命人將王安抓進了禁軍大牢,而且他還敏銳的感覺到,周圍有人在監視他。
這時,戴權走了進來,急聲道:「陛下,查到了。」
天佑帝望著他:「殿門關了嗎?」
戴權:「老奴這就去關。」轉身出去將寢宮的殿門關上,進來後,又將小書房的門也關上了。
「怎麼樣了?」
天佑帝冷冷淡淡道。
「稟陛下,王安是被董山的人抓進了禁軍大牢,正在受刑,沒說一個字。」
天佑帝的臉色略好了一點,便道:「事情辦得如何了?」
「藥已經送進去了,十二個時辰內昏迷不醒,和死了一樣,禁軍的人會將王安送出皇城,外面的事情已經安排好了,陛下放心吧!」
「什麼人?」
「王仁,王子騰的養子。」
「小心點,讓他立刻前往紫荊關。」
天佑帝的臉色又放緩了一點,他見戴權欲言又止,便道:「你有什麼事,就直說!」
「陳祖榮那邊傳來了消息,他們在大房山遭到了草原人的追蹤,他懷疑皇帝可能知道了什麼!」
天佑帝本來已經消了的氣又冒了起來,冷冷道:「這個該死的孽障!他怎敢?異族他也敢用,他就不怕軍方知道了此事!」
戴權猶豫了一下,「要不將此事透露給軍方」
天佑帝臉上立刻有些掛不住了,「這件事不能讓軍方知曉,至少不能從皇室中傳出去,明白嗎?」
戴權:「老奴明白。」
天佑帝:「太皇太后那邊如何了?」
「秦氏做不了主,回去商量了。」
天佑帝:「好,一有消息立刻告訴朕。」
賈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賈母房中坐滿了人,但是氣氛很是壓抑,沒有人說話,都在等外面的消息。
坐在旁邊的尤氏望了賈珍一眼,眼中滿是憂慮。
賈璉、賈蓉交換了一個焦慮的眼神。
賈赦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悅。
賈母不動聲色地把幾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裡,秦氏從慈寧宮帶回來了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太皇太后看上四丫頭惜春,想將她許給朱大康做側妃。
多麼可笑的事情,不說賈敬屍骨未寒,就是惜春從未踏出過賈家後宅半步,太皇太后怎會看上她?
賈母立刻明白,這是老皇帝的主意,看來他打算動手了,擺明了是在告訴賈珝,以後的皇位要傳給朱大康,為了彌補和拉攏賈家,再許給賈家一個貴妃。
剛殺了人家的父親,這邊又跟沒事人似的想賜婚拉攏,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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