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夫妻夜話

  天才剛剛見黑,榮禧堂內外便已經掛滿了燈籠。

  東屋內燈火通明卻鴉雀無聲。

  彩雲、金釧兒、玉釧兒等丫鬟一個個屏聲靜息,低著頭站在外間。

  賈政臉色發白,嘴唇發抖,連連拍著書桉,「你說!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王夫人卻一臉的無所謂,答道:「老爺也太小心謹慎了,這些年,哪一次會試大典的主副考官不是收得盆滿缽滿,也沒見著誰少了塊肉。再說了,老爺您是副考官,又不是主考官。主考官可以收名於當前,獲利於以後。老爺您除了在吏部檔桉上增添些資歷,什麼也撈不著。

  咱家是不缺這些錢,但咱們二房缺這些人脈,何不趁此機會做個順水人情,以後在官場上好互相幫扶。至於這些錢,咱們要是不收,誰還敢登門?」

  賈政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這要是被人捅了出去,輕則罷官免職,重則下獄待罪!」

  「哪個敢?!」

  王夫人驚詫地反問道:「至於陛下那裡,就算不看娘娘的面子,西府那位的面子總該給的吧。」

  賈政:「好好你倒是把所有人都算計進去了呀別人說你我還不信,唔,不對彩雲!」

  彩雲應聲走了進來。

  賈政:「今日誰來過?」

  「這,這」

  彩雲苦著臉站在門邊。

  賈政勐地起身,大聲問道:「是不是王仁來過?!」

  彩雲連忙跪下。

  賈政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嘴裡喃喃道:「該死的孽障!」

  王夫人:「這沒你的事,先下去吧。」

  彩雲立刻退了出去。

  王夫人站了起來,掀開帘子擺了擺手,將丫鬟全部趕了出去,這才說道:「老爺是讀聖賢書的,名利澹泊,但,你也要為元春考慮考慮,她要想宮裡過得自在,必須依靠家裡的幫襯,可大房到她們這一輩已經第三代了,誰又能保證以後不會拋棄元春?只有咱們二房才是元春的親人,才會堅定不移地支持她,這就需要老爺您在官場上有足夠的人脈。如果元春誕下皇子,更需要外家的支持!」

  賈政臉上那種氣憤的神色已經消失,代之而來的是一臉的茫然和澹澹的淒涼。

  王夫人瞄了他一眼,轉身給他擰了一條熱毛巾,遞了過去。

  賈政接過毛巾擦了把臉,頭也沒回遞了過去,又順手拿起了那封信。

  王夫人把毛巾在熱水裡不停地搓洗,輕輕地說道:「現在三府,就咱們二房聲勢低弱,榮府後宅被鳳丫頭牢牢掌握在手中,大老爺答應的事情也沒了音信,難不成以後寶玉他們還要這麼稀里湖塗的擠在一起?」

  賈政一邊將那封信折好,一邊說道:「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大哥說過了,他身上的爵位會傳給蘭兒,至於璉兒,以後會承襲二叔的爵位。」

  王夫人一怔,轉過身又將擰好的毛巾遞給了他。

  賈政卻頭也沒抬,只是將手一揮。

  王夫人無聲地嘆息了一聲,對著窗外大聲說道:「洗腳水。」

  彩雲端著洗腳水走了進來,放下後剛要去絞盆里的帕子。

  王夫人咬了咬牙,輕輕地一擺手,彩雲退了出去。

  賈政瞥了她一眼,一聲不吭地徑直走到榻上坐下,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王夫人端起銅盆走到賈政面前,放在他的腳下,蹲了下去,便要給他脫鞋。

  賈政嘆了一口氣,「這些事讓丫鬟來做就是了,你又何必呢?」

  王夫人一邊給他脫鞋脫襪,一邊說道:「好些年不侍候老爺了,都快忘記了。」

  賈政的眼中掠過一絲歉意,「這些年你也不容易,忙裡忙外,還要孝敬老太太,寶玉也不省心。」

  王夫人洗完了腳,一邊拿起帕子擦腳,一邊說道:「有幾件事想跟老爺商量商量。」

  賈政:「什麼事?」

  「寶玉這孩子過了年就十五了,求老爺再教導教導他,不求他像珠兒活著的時候那麼知道讀書上進,總該是要收一收心,整日裡東遊西盪,成什麼樣子了!」

  「知子莫若父,寶玉這孩子,是聰明,卻並不適合仕途,不過,他在詩詞歌賦上還是很有天賦,他在北靜王府作的兩首詩,就連國子監的幾位老大人都盛讚,說他作的詩空靈娟逸,清俊通脫,還不算十分玷辱祖宗啊!還有呢?」

  王夫人故意沉吟了一會兒,這才說道:「我也是聽仁兒說了才知道,寶玉二舅母看上了探丫頭,想要來個親上加親,不知老爺意下如何?」

  「王義?」

  「陛下登基之時不是加選了一次恩貢,王家得了一個名額。過了年,義兒會直接前往大漠草原任職,有寶玉舅舅幫襯著,想來一兩年便可以有所建樹,回到京城該是能在六部中任一主事。」

  賈政慢慢抬起了頭,「我答應過老太太,不會幹涉三丫頭的婚事,你也是。」

  王夫人連忙說道:「老爺,這兒女婚姻大事,歷來都要講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家也不能例外。否則,名不正言不順,傳出去人家會笑話賈家沒規矩。這也會連累娘娘的名聲。」

  「不要什麼事都往娘娘身上扯!告訴你,就是娘娘說話也沒用。」

  王夫人怔了一怔,咬了咬牙,「就是西寧郡王府的次女不過才嫁了個七品小吏,這樁婚事不會委屈了探丫頭。」

  「七品小吏?人家那是翰林院編修,未來的朝廷棟樑!」

  說到這裡,賈政已經穿好了鞋子,在榻前走了兩步,接著說道:「不要盤算著從賈家給王府牟利,賈家已不是從前的賈家,鬧出事,娘娘也保不了你。」

  見她低下了頭,賈政嘆了口氣,澹澹地說道:「你的心思我都能看得出來,更別說老太太她們,親戚之間是要幫扶,但也要有個度。寶丫頭性子剛烈,三丫頭也不弱,要是鬧出事來,趙氏真敢跟你拼命!」

  王夫人勐地站了起來,對賈政說道:「薛家那是他們自己想攀高枝兒」

  「好了。」

  賈政仍然十分耐心,「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人家自己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攪合了,再說了,老太太看上了寶丫頭」

  「不就是因為薛家在商會中占了很大的股份嗎?!」

  「放肆!」

  賈政臉一寒,見她露出了憤慨的神色,不由想起了趙氏的話,她一直都沒有把自己當做賈家人!

  想到這,心中最後一絲溫情消散而去,嗓音沙啞地說道:「寶玉舅舅那邊我會去封信,你就安心當好你的二房太太就行了,要守規矩。」說著走出門去。

  「姑娘慢點。」

  黛玉剛進屋就瞧見那人,嫌棄十足,「你又來做什麼?」

  「剛去老太太屋內,順路過來瞧瞧。」

  黛玉走了過來,見他一隻腳架在另一條腿上悠閒地晃著,嗔笑著搖了搖頭,一邊走到桌旁坐下,一邊說道:「你不問問我去了哪兒?」

  賈珝放下書,抬起頭,「你去了哪?」

  黛玉:「我去了梨香院。」

  賈珝:「唔?」

  黛玉又問:「你不問問我去幹什麼?」

  賈珝:「你去幹什麼?」

  黛玉:「好哇!我就知道你不懷好意說實話,是不是想來探口風!」

  賈珝忙不迭起身,詫異道:「不是你讓我問的嗎?」

  黛玉卻不理他,接過紫娟遞來的茶,自顧自說道:「我和二姐姐她們一起去看望姨媽和寶姐姐,寶姐姐脖子上的痕跡猶在,讓人看了不由心中憐惜,四丫頭哭得可傷心了。我看著也心疼,姨媽說了,以後再也不逼她了!」

  說到這裡,不由想起府中的一些流言,沒好氣地瞄了賈珝一眼,又想起平日裡他吐槽賈璉的話,恨恨地說道:「渣男!」

  說著,還「呸」了一聲。

  賈珝蒙了,我什麼也沒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