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8章 皇家智慧財產權
揚州都督府後院,荷池之前,輕風微掃。
供桌之上擺滿了牛首,禾穗,各種瓜果。
還有香爐。
李絢神色肅然的握著手裡的高香,對著文成公主和裴行儉的牌位沉沉拱手。
福昌公主,岑長倩,劉景先,蕭嗣業,段寶玄,程處弼,史進,王方麟,常御,李緒等諸州刺史盡皆躬身。
徐祿從李絢的手中接過高香,然後插入到香爐之中。
李絢這才長嘆一聲,轉過身朝著段寶玄和程處弼點點頭,然後拉過福昌公主,看向徐祿道:「外面的人都散了吧,朕今日不見外人,只為寄託哀思。」
「喏!」徐祿肅然拱手,然後快步轉身安排去了。
李絢邁步朝著官廨走去,同時看向段寶玄問道:「段公,今歲江南之地秋收如何,相比去年,有多少影響?」
亭廊之間,段寶玄小心的說道:「準確的結果尚未統計出來,但不比去年少就是了。」
「也就是說,不比去年多。」李絢停步看了段寶玄一眼,神色詫異。
「差不多如此。」段寶玄面色凝重的點點頭,說道:「江南諸地,稍靠內一些的地方還好,唯獨台州,因為五月份前任刺史致仕,新任刺史敬暉初到任,所以即便是水災抓緊部署,但依舊是慢了一步。」
「今年水災如此嚴重嗎?」李絢神色詫異的看了段寶玄一眼,然後看向後方,肅然說道:「季真,你帶著伯玉他們,各攜一隊千牛衛,到各州去看看,察查水災情況。」
賀知章,陳子昂,宋之問,劉易從等人,齊齊拱手。
李絢回過身,說道:「走吧,去官廨,閒聊幾句。」
「喏!」段寶玄等人齊齊拱手。
……
李絢坐在主榻之上,看向兩側正坐的群臣道:「嗣聖二年時,朕奉命撥亂反正,原以為絳國公能在揚州久持,未曾想到武氏用蝕本之策,硬生生的攻破了揚州,其後又對揚州官吏百姓大加盤剝,但也正是武氏主力在揚州,朕在西線才能方便。」
「陛下在西線也未必容易。」段寶玄接口,說道:「當年武氏派左衛大將軍王孝傑統率十萬兵攻伐昌州,也就是陛下,換做他人,又哪那麼容易能夠輕易擊敗彼等。」
「朕也是占了高原的便宜。」李絢輕嘆一聲,看向坐在一側滿臉茫然的霞兒輕輕笑笑。
其實那個時候,他的確是占了高原的便宜,誰讓整個大唐最擅長高原征伐的士卒全在他的手上呢。
王孝傑手下雖然有十萬大軍,但說實話,都是以府兵為主,而且李絢對王孝傑了解太多了,而王孝傑自從儀鳳年間調回長安之後,就再也沒有再征戰了。
「當年有太多人犧牲了,有的是為了天下公義,而也有很多人都只是奉命而行,朕時常在想,是不是找個時候,免除一些人的罪責,雖然不至於重新啟用,但免除流放,甚至留於地方授課,也是一件善事。」李絢平靜的看向段寶玄。
段寶玄眉頭不由得一挑沉吟了來。
段寶玄沒有開口,岑長倩和劉景先兩個宰相同樣也沒有開口。
要知道,段寶玄的資歷,要在岑長倩和劉景先之上。
如今劉景先更是已經是中書令了,但段寶玄卻還是揚州大都督府長史。
然而即便是劉景先心中也清楚,段寶玄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要遠在他們之上。
「這倒是一件好事,不過需要陛下仔細斟酌,有的人公憤太大,不宜赦免。」段寶玄還是一五一十的說了自己的想法。
「此事不急,朕就是一個想法而已。」李絢擺擺手,說道:「如今朕心中最想的,是在揚州起一座寺廟或者道觀,不需太大,只需能夠供奉文成大長公主和絳國公,還有當年在揚州死傷的諸公的牌位就好。」
說到這裡,李絢稍微停頓,然後輕嘆一聲,說道:「如今到了朕的身份,想要出行並非易事,即便是此次來揚州,也不過五日,即便是有事,也不會超過七日,日後想要來揚州就難了,所以想將事情一起做了。」
段寶玄頓時就明白皇帝心中的想法,他要為嗣聖二年,在揚州的那場戰事做蓋棺定論。
同樣要蓋棺定論的,還有李重照,韋思謙,韋玄福,李上金他們那些人。
韋家因為意圖謀反,所以被皇帝打落塵埃,如今皇帝施展仁慈,實際上也是在對著韋思謙,韋玄福,李上金他們這些人。
而不是其他人等。
段寶玄微微鬆了口氣,然後看向李絢道:「陛下如此,乃是揚州之福,只是不知道其中耗費……」
「看看揚州,還有江南的富商們能不能出上一筆了。」李絢笑了笑,看向段寶玄說道:「當年朕向中宗皇帝出了個主意,說是可以改良紡織技法,還向中宗皇帝呈了一份改良後的紡織機,如今紡織機遍布大江南北,諸商為祭祀揚州一戰的死難者做些貢獻,朕想也是應該的吧。」
「原來當年那份圖紙是陛下獻出的。」段寶玄驚訝的看著李絢,不過隨即就點點頭,說道:「臣就說當時中宗皇帝怎麼突然間對百工感興趣了,原來都是陛下……如此,大江南北的商人,的確欠陛下一份人情。」
當年江南紡織大發展,也帶動了整個揚州的商業。
後來李重照能夠成功在江南起兵,用的就是這筆錢。
只不過揚州被武后攻下之後,原本屬於官方的匠人被各地商人所籠罩,技法也被其拿走。
不過李絢無所謂,畢竟那些東西的賦稅,最後落到了他的手裡,但是有些事情,需要讓別人感恩的時候,別人必須感恩,若是有人自以為有些東西是老天丟給他們的,那麼李絢就會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皇家智慧財產權。
「此事便託付給段公去處理了。」李絢看了看天色,然後又看向霞兒說道:「福昌公主,我們今日在都督府嘗一嘗揚州美食如何?」
「遵父皇令!」霞兒笑嘻嘻的點點頭,端莊嫻熟的模樣倒真有些不像他。
大堂內外的江南官員看到福昌公主,目光不由得閃了閃。
福昌公主已經十歲了。
再有四五年就該婚配了。
……
揚州書院位於瘦西湖西北。
風光迤邐,心曠神怡。
青蔥翠木,秋風清爽。
李絢平靜行走在其中,目光不知道為什麼,微微的沉了下去。
盧藏用跟在李絢的側後,看著李絢臉上的神色,以他對李絢的了解,怎麼可能不知道皇帝已經有些生氣了呢。
一側的段寶玄無奈的聳聳肩,他能說什麼,他當初就說過了,揚州書院不宜建在這種風景名勝附近,但盧藏用被揚州的官商馬匹拍花了眼,最後還是堅定的選擇了瘦西湖側畔。
走出樹林,前方福昌公主的身邊已經站了一個十歲的小男孩,一身青色短袍,和福昌公主在低聲說著什麼。
看到那個小男孩,盧藏用注意到皇帝臉上難得的露出了笑容。
走過去,皇帝直接抱起了小男孩,逗了逗,然後問道:「就你叫李邕啊!」
……
李絢抱著李邕,笑呵呵的說道:「小子,你可知道,沒有朕,也就沒有你啊!」
李絢一句話,讓李邕直接愣住了,四周的其他群臣也微微的一愣。
「是啊,此事還應該感謝陛下。」揚州書院博士李善上前,對著李絢感慨的拱手道:「當年若非是陛下為老臣調養身體,恐怕也難有這個小兔崽子了。」
「哈哈哈!」李絢忍不住的笑了起來,然後看向李善,感慨的說道:「善公,距離當然也已經十年了。」
「是!」李善點點頭,說道:「當年臣初見陛下的時候,陛下還是翩翩少年,如今女兒都已經十歲了。」
「哈哈哈!」李絢再度開懷大笑,然後說道:「走吧,善公,我們去書堂看看。」
「喏!」李善沉沉躬身。
李絢放下了李邕,一手拉著李邕,一手拉著霞兒,同時對霞兒說道:「福昌,以後你見了李邕,要稱兄長。」
「是,父皇。」霞兒沒有反對的點頭,然後滿臉好奇的看著自己認的兄長。
李絢看向李邕,說道:「泰和,你日後到了長安,可以直接住在彭王府,你是朕難得的貴客啊!」
「是,陛下。」李邕茫然的點點頭。
李善想要拒絕,但李絢走的很快,根本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其他人看到這一幕,滿臉茫然,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便是劉景先等人,也是一臉的不明所以。
如果說李邕不姓李,那麼他們或許還會以為是皇帝看上了這個孩子要選為帝婿。
要知道李邕不僅姓李,甚至他的父親李善,還是當年的太子崇文館學士。
當然,這個太子是李弘。
後來李善因為牽連到了賀蘭敏之一案,才被貶為庶人。
不過他後來因為大赦,也回到了揚州生活。
其他人不是沒有想的陰暗一些,但李善的兒子,再怎麼都和皇帝牽扯不上勾連。
人家一家人清清白白,甚至知情的人推算時間,李善的妻子初懷上李邕的時候,李絢人並不在揚州。
所以眾人只能想是皇帝在拉攏李善,畢竟李善如今以揚州學院博士,天下大儒,已經是揚州李氏的族長。
有他們在揚州幫皇帝看著整個江南,整個江南就不會亂。
然而沒有人知道,事情根本沒有那麼複雜。
李善,雖然看起來神采飛揚,但作為不止一次幫助李善問過脈搏的人,李絢知道,李善的大限將至了。
一切也就是在這一兩年間。
所以,李絢不過是提前對他照顧而已。
這一點心中清楚的只有李善和李絢,其他人不過是胡亂猜測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