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6章 玄武門的詛咒,惟一法可破
垂拱元年,八月初三。
宜:訂盟,動土,祭祀,分居,拆卸,開光。
……
玉龍苑,正堂之中。
李絢雙手張開,劉瑾瑜一點點的幫他整理紫色蟒袍。
尤其是腰間的玉牌,更是仔細放正。
只是不知道怎麼的,放了一遍又一遍,總是不安心。
李絢伸手將她輕輕抱入懷中,然後低聲說道:「母妃和豆兒,還有孩子們,都已經悄然送到太清宮,有五千右衛騎兵前後守衛,娘子不用擔心。」
「霞兒,真的要帶到嵩山去嗎?」劉瑾瑜抬頭看向李絢,眼神懇求。
李志昭,李志明和李志常他們五個兄弟,還有他們的母親,甚至歐陽氏,都已經被昨夜悄然的送往了太清宮,但只有福昌郡主李錦霞,要被李絢帶往嵩山。
「這是她的事情,必須要由她了結,同時,這天下最後一份紛亂,也要由她徹底安定,如此,我們這個家,才能徹底安定。」李絢輕輕拍拍劉瑾瑜的肩膀,輕聲說道:「如今一切都在為夫掌握之中,你還擔心什麼,有為夫在,她在,若是為……」
李絢還沒說完,劉瑾瑜的手已經堵住了他的嘴巴,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的說道:「此次出行,不成不歸。」
「好!」李絢深吸一口氣,笑笑,轉過身拿起桌案上放著的黑鞘長劍,然後平靜的走出了正堂。
霞兒外罩深青色道袍,頭頂一根木簪,抱著一把木劍,抬頭看著父母,在李絢出來的瞬間,就撲進了他的懷裡。
李絢順勢將霞兒抱了起來,蹭了蹭她的臉頰說道:「福昌郡主,你越來越重啊!」
「哪裡有!」霞兒下意識的辯解了一句,然後側身看向劉瑾瑜道:「阿娘,阿耶真壞。」
「呵呵!」劉瑾瑜和李絢同時笑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李朗從門外走入,來到李絢身邊,肅然低聲說道:「王爺,有信:太平長公主入宮了。」
太平長公主入宮,李絢和劉瑾瑜頓時凝重起來。
在李絢前往嵩山的時候,太平卻在這個時候入宮了。
李絢轉身看向紫微宮的方向,他能夠想像到,太平公主現在這個時候,正晃晃悠悠的坐在馬車裡,進了皇宮。
她進宮,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陪伴皇帝,挾持皇帝。
挾天子以令諸侯。
「為了今日,她可是準備了許多。」李絢側身看向劉瑾瑜說道:「宮中的事情,你不用管,若是有人衝擊家門,擋住便是了,擋住就自己離開。」
「知道了。」劉瑾瑜平靜下來,點點頭道:「妾身曉得輕重。」
宮中的事情,李絢別有安排。
太平公主最多一時混亂罷了,真正的麻煩是在家裡。
家裡和嵩山,必然是別人攻擊的重點。
李絢抬頭,看向西北面,輕聲說道:「看樣子,這日後白馬寺,是真的要改為青羊宮了。」
一句話說完,李絢大踏步的向前。
劉瑾瑜想了想,輕嘆一聲,跟了上去。
門外,三百黑衣黑甲的騎兵肅然站立。
李絢剛剛出門,一個有些疲憊的聲音在旁邊響起:「阿彌陀佛!」
李絢眼中詫異,隨即溫和的轉身,點頭道:「大師!」
「王爺!」神秀和尚風采依舊,合什道:「今日不知道可否允許貧僧陪王爺一起去嵩山祭祀,之後抵定白馬寺之事。」
「自然可以。」李絢朝著後面擺擺手,一匹黑色駿馬被拉了上來,神秀和尚沒有猶豫的牽過韁繩,然後和李絢一起翻身上馬。
李絢抱著霞兒平靜的笑笑,下一刻,他直接催馬上前,迅速的朝著新中橋而去。
劉瑾瑜站在門前,看著李絢一行人消失在視線中,然後才轉身回身。
大門依舊敞開,院中依舊安靜。
劉瑾瑜越過中堂來到後院。
後院荷池之中,五個年幼的孩子正在嬉戲的打鬧著,若是不仔細看,真的會以為是李絢的幾個兒子。
「王妃!」侍女站在劉瑾瑜身後,輕聲說道:「有客上門了。」
「知道了!」劉瑾瑜轉身,朝著前院而去。
……
天津橋南,三百黑甲騎兵,三百金吾衛,三百千牛衛護送著李絢,李元嘉,李元軌,陳光,藺仁基等人,向著嵩山而去。
出了定鼎門,兩千黑甲騎兵迅速的匯聚而來。
近三千人,帶著大量的貢品前往嵩山。
「嵩山現七彩霞光,卻偏偏是在白馬寺法會之後。」韓王李元嘉望著視線中越來越接近的嵩山,好奇的看向神秀問道:「大師,這是怎麼說法?」
神秀雖然心中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他依舊溫和平靜的說道:「佛說東方有一恆沙數諸佛世界,名號莊嚴,其剎有佛,有大光耀如來、至真、等正覺,光照大千,無量光明。」
李元嘉一臉發懵的看向李絢。
李絢平靜的點點頭,說道:「《佛說十吉祥經》,大唐莊嚴,佛光普照,吉祥萬年,太平萬年。」
「原來如此。」李元嘉頓時就明白了過來,神秀所說,便是說大唐昌盛,佛降吉祥祥瑞。
祥瑞終究是好事。
其他眾人全部默然,他們心中都清楚,所謂的祥瑞,要麼是巧合,要麼就是人為。
而據他們所知,最近一段時間,李絢都在用心處理河北之事,沒有心思顧及別的,所以此事必然是佛門手段。
畢竟這一次白馬寺的水陸法會,就是因為他們差點連白馬寺都守不住了,更別說是整個河洛平原的佛統了。
只是沒人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麼在嵩山做的手腳。
要知道,太室山終究是道門地盤,少室山此事佛門地盤。
……
中嶽山神廟前,李絢牽著霞兒,看著神色勃發的潘師正,拱手道:「見過真人!」
「見過真人!」李元嘉,李元軌,陳光,藺仁基等人也同時對著鶴髮童顏的潘師正行禮。
霞兒也是一般模樣。
這位茅山上清宮的大真人自從去歲以來,神色越來越年輕,甚至一般人根本看不出具體年紀來,只會以為是只要二三十歲的年輕人而已,這也讓李元嘉,李元軌,陳光,藺仁基等人越發敬畏。
要知道,隋文帝開皇四年生人,距今,一百零一歲。
眾人下意識的看向一側的神秀。
神秀同樣看起來只有三十多歲的年紀,但實際上他卻是隋煬帝大業二年生人,距今,馬上八十歲了。
神秀認真的對著潘師正行禮:「真人。」
「大師。」潘師正溫和的行禮,目光幽幽的看了神秀一眼,然後才轉向李絢等人說道:「諸位王爺,郡主,寺卿,現在距離吉時還有半個時辰,諸位是現在上山頂,還是先給太室山神敬一炷香。」
「先進香吧。」李絢看向眾人,輕聲說道:「當年高宗皇帝祭祀嵩山,花了很多功夫,雖然最後未成,也是絢將很多東西拆走,但也有不少留了進來,先進香,也算是緬懷高宗皇帝。」
「好!」眾人也沒什麼意見,跟著李絢一起進入了中嶽山神廟。
神秀也沒有怎麼在意,跟著便一起走了進去。
祭祀山神之後,稍微喝了一些清水。
眾人這才步行往山頂而去。
兩側士卒林立,槊刃鋒寒。
昨日嵩山有七彩霞光連片現身,甚至遠在洛陽紫微宮都能清楚的看到。
鄭後傳旨讓李絢和李元嘉等人前來祭祀嵩山。
沒說是祭祀嵩山山神,而是祭祀嵩山,這裡面有一點不一樣的味道。
所以在山頂設下祭壇。
僅僅一夜的時間,倉促間雖然成功設下祭壇,但這也導致諸衛在嵩山搜查不嚴。
但誰能想到今日會出事呢!
……
秋日風輕,山林茂密。
望著遠處如黛一般的連綿群山,李絢站在祭壇之前,看向拉著霞兒的潘師正說道:「當初本王就曾經在嵩山後山修身養性了數月之久,沒想到一次次來往嵩山,風光總是不同。」
潘師正忍不住的皺了皺眉頭,看向遠處的山林之中,沒有說完。
嵩山後山山勢算不得陡峭,只不過有些崎嶇,加上怪石起伏,令人難以攀登,但若是提前藏在後山,有著山林掩護,輕易之間,也是看不清楚的。
李絢見潘師正不說話,目光看向藺仁基,點頭道:「藺公,開始吧。」
「喏!」藺仁基肅然點頭,今日禮部尚書魏玄同不在,所有一切禮儀全部都由他這個太常寺卿來主持。
藺仁基上前,走到祭壇之前,張開聖旨,高聲道:「惟垂拱元年……」
「惟嗣聖三年。」一個聲音突然打斷了藺仁基,藺仁基面色一沉,抬頭看去。
赫然就看到前方的陡坡邊緣,一名穿著紅衣金甲的將領站了傳來,高舉一封聖旨,對著眾人冷喝道:「奉肅宗皇帝聖旨,彭王偽造高宗皇帝遺詔,著令,左金吾衛中郎將唐休璟緝拿叛賊,其餘人等,概不許動,有妄動者,等同謀逆!」
肅宗皇帝,李重照。
李絢平靜的向前一步,看向唐休璟說道:「你們找到雍王了,他現在在哪兒,為何不光明正大的出現,還是說,你,唐休璟,在偽造聖旨?」
李元嘉,李元軌,陳光,藺仁基等人緩緩的退到了李絢身後。
「是或不是,彭王過會就知道了。殺。」唐休璟右手一揮,下一刻,大批紅衣金甲的士卒已經手持長刀,從陡坡之下殺了出來。
「走!」李絢側身說了一句。
李元嘉,李元軌,陳光,藺仁基等人迅速的向後而去。
「原來他們奉的不是宮中的旨意。」潘師正現在終於徹底的明白了。
「真人,大師,走吧。」李絢擺擺手,看了霞兒一眼,說道:「真人,小女就託付給你了。」
「喏!」潘師正肅然拱手,然後轉身而去,而這個時候,李絢已經緩緩的拔出了腰間長劍,大喝一聲:「殺!」
……
「殺!」廝殺聲從山上傳來,同時也從山下傳了過來,浩浩不知多少。
剛剛從山頂退下來的眾人,一時間不知道是繼續下山,還是退回中嶽山神廟。
「往那邊走,那邊有條路!」霞兒突然開口,指向了某處樹蔭之中,說道:「之前,皇伯父帶霞兒去過。」
李元嘉詫異的看了潘師正一眼,然後直接抱過霞兒,朝著樹蔭之中就走了進去。
片刻之後,順著樹蔭之後的小道,眾人來到了一座山腰瀑布之前。
「這裡不是有一座殿宇的嗎?」霞兒茫然的抬起頭,看向李元嘉。
李元嘉轉身看向潘師正,面色凝重。
「這裡曾經是貧道師弟替高宗皇帝煉丹的地方,福昌郡主來過一次。」潘師正淡淡的說道。
「皇帝煉丹,要福昌郡主來做什麼?」李元軌的臉色已經冷了下來。
「先歇歇吧。」李元嘉擺擺手,打斷李元軌,看向四周,不見什麼休息的地方,他的目光微微垂下,片刻後,他就看向潘師正,問道:「真人,這裡不會有什麼密室吧?」
李元軌,陳光,藺仁基,還有神秀和尚等人同時目光精利的看向潘師正。
「或許吧。」潘師正平靜的開口,說道:「貧道從來沒有來過這裡,所以……」
「找吧!」李元嘉率先朝著不遠處的光滑的牆壁走去。
他之所以懷疑這裡有密室,就是因為這裡的牆壁是在太光滑了,而且看上去竟然沒有什麼裂縫。
「殺啊……」洶湧的廝殺聲從遠處的山頂和山腳傳來,刀劍交擊打聲音不停的傳來。
這突然而來的兵變,讓很多人不由得心裡一沉。
唐休璟,唐休璟。
奉李重照之名而來的唐休璟,他真的是奉李重照之名而來的嗎?
李元嘉,李元軌他們可沒有忘了,當初從李絢手上救下唐休璟,是太平公主……
「吱呀」一聲,一面石門在眼前緩緩打開,神秀轉身看向眾人道:「找到了。」
眾人不由得鬆了口氣,就在這個時候,神秀突然抽了抽鼻子,說道:「有些不對勁!」
「怎麼了?」李元嘉還沒有明白怎麼回事,神秀已經直接闖了進去。
等到李元嘉等人進入其中的時候,石門之後,一扇密門緩緩的打開。
後面的石窟,還有石窟中的乾屍頓時出現在眾人眼前。
看到這一幕的眾人直接驚了。
……
一身沾滿鮮血的李絢,手裡提著唐休璟的人頭走進了密室。
密室當中,四個石窟,四具乾屍出現在李絢眼前。
李元嘉和李元軌等人已經站在左側後的一個石窟前,默然不語,臉上帶著無盡的憤怒和悲戚。
李絢慢慢的走上前,外面照入的光芒,將越王李貞乾瘦的面容呈現在李絢眼前。
即便是血已經流干,但依舊隱約能看出他的模樣,而在他的頭頂,赫然寫著密密麻麻的無數血字:「吾,越王李貞,太宗皇帝第八子,今日死於方寸之室,宵小之手。
悲乎,痛乎。
武媚,妖后也,豺狼成性,禍心難掩,妄行邪術,謀殺宗室。
天人共憤,天地共棄。
李治,我知道是你。
我知道是你在背後指使她如此做的。
伱殘殺兄弟,虐凌親族,我詛咒,你必不得好死。
你,還有你的子嗣,全部都不得好死。
父皇,先帝,八郎今日追隨你而去了。
這是詛咒,這是詛咒。
先帝。
玄武門,玄武門……
玄武門的詛咒,將永世糾纏在太宗皇帝一脈的血脈之中,永世不得解脫。
越王李貞,永隆二年六月二十三日,垂死,於嵩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