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1章 斬首宰相,明辨人心
太極殿內,眾目睽睽之下,韋方質痛苦的從袖中取出一本奏本遞上,躬身道:「罪臣這裡有韋氏田產名錄,可以和宮中,戶部,雍州府對比,其中差別,一望可知。」
群臣神色頓時肅然起來。
三萬頃良田,韋家的田產,你崔家就貪墨了一成半,比雍州府拿的還要更多。
過分了!
李絢從韋方質的手裡接過,然後向上遞出。
徐祿接過之後,遞到了鄭氏的手裡。
鄭氏擺擺手,徐祿立刻轉身,將奏本遞給了陸元方等人。
一眾宰相看過之後,又遞給了戶部尚書雲弘胤。
雲弘胤仔細閱讀,最後沉沉拱手道:「回稟太后,此中記錄多為韋氏隱匿田地,但不在戶部和宮中記錄,如今只需回去一查,究竟在誰的名下,清晰可知。」
「不必查了。」鄭氏冷漠的目光落在崔知溫身上,冷笑說道:「此中之事,上下其手本是常事,為人貪婪更是本能。」
李絢拱手上前,沉聲道:「回稟太后,先前之事,韋氏有罪,依律處置,然崔相統管,查抄韋氏,其中私人貪墨數目巨大,非一人可為,臣請徹查其中之舉。
該歸宮裡的歸宮裡,該歸戶部的歸戶部,該歸韋家的歸韋家。」
李絢最後一句話,跪在地上的崔知溫猛然抬頭,正好和一臉怨恨的韋方質目光對上。
濃重的幾乎化不開的殺意,直接沖入崔知溫的心靈深處。
瞬間,當初無數被斬首的韋氏子弟,杜氏子弟,竇氏子弟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腦海。
崔知溫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寒顫。
崔知溫猛然意識到,以他現在的罪名,少不了要被抄家,若是韋家,杜家和竇家這些關中世家介入其中,那麼他們崔氏子弟,恐怕不知道要死多少。
濃重的血腥一下子充斥崔知溫的腦海,他現在終於明白李絢的狠毒。
當初讓他查抄韋氏,就是李絢開口建議的。
「准!」鄭氏的聲音傳入崔知溫的腦海中,他下意識的低頭。
李絢平靜的拱手道:「太后,還有一事,韋氏之事,經查察,韋方質前後的確一無所知,但其族人有罪,罪當免職。
如今,韋方質舉報崔氏有功,我朝歷來有功獎有過罰,故臣請封其為監察御史,同時賜田千畝,以養其家。」
「臣附請!」司農寺少卿竇馳忍不住的站了出來。
「臣附請!」侍御史杜審言站了出來。
「臣附請!」中書舍人蘇味道站出拱手。
隨即零零散散十幾人站了出來,不過除了竇馳以外,基本都是五品以下的官員。
鄭氏轉頭看了諸相一眼,見沒人反對,她輕手一揮道:「便如此吧。」
「喏!」滿殿群臣同時俯首。
看到這一幕,李絢同樣俯首的眼底不由得微微一變。
世家是天下最根本的秩序之一,李絢可以打壓一個世家,但若是想要徹底毀滅它,恐怕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無形中憎恨他。
世間沒有那麼多的善惡對錯,更多的是親疏遠近。
如今李絢給了韋氏重新復起的根基,而他們的滿腹怨恨自然都在崔知溫的身上。
那麼將來李絢真要更上一步,韋氏不僅不會站出來阻擋,反而為其搖旗吶喊。
順帶竇氏,杜氏,蘇氏等也是一樣。
未來任重而道遠啊!
……
「崔氏第三罪,為謀逆之罪。」
李絢聲音一出,滿殿肅靜,一切終於到了最要命的地方。
「臣有罪!」鄭玄楷從群臣當中站了出口,然後跪倒叩首道:「臣早先在宮中,聽崔氏所言,言有科舉弊案,臣為其所惑,將其引入甘露殿,但臣實在沒有想到,其竟悍然搶奪天子金箭虎符,臣未能阻止,臣有罪,請太后治罪。」
「臣有罪!」崔神基從後方站了出來,跪地叩首道:「臣本在代州,接到崔氏來信,言說有人有人意圖行大逆,臣為其所惑,悄然率兵抵達河津,臣有罪,請太后治罪。」
「臣有罪!」崔玄暐從後方站了出來,跪地叩首:「……」
一名又一名的鄭氏崔氏盧氏官員從群臣當中站了出來,一個個的跪地叩首,全部指出其為崔知溫所惑,才行大罪之事,請太后治罪的同時,也將一口口大鍋死死的扣在了崔知溫的頭上。
崔知溫的目光死死盯在了鄭玄楷的身上,其他人他能夠理解,但是鄭玄楷呢?
崔知溫現在所做的這一切,到最後,無一不是在保證李重俊最終能夠順利的親政,掌握大權。
的確,現在他崔知溫或許執掌朝政一時,但他能活多久,說不定不到了皇帝成年,他就死了。
但是李絢,李絢現在還年輕,甚至最後,皇帝成年了,他都還健壯。
說不定隱伏兩年,等到皇帝生下嗣子之後,再出手翻覆殺害皇帝,再立新帝。
這種事情史書遍地都是。
崔知溫下意識的就要開口,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喉嚨突然劇痛,竟然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李絢從前方走來,一掌輕輕的拍在崔知溫的身上,然後才又轉身看向鄭氏和群臣道:「崔氏為獨掌大權,竊奪韋氏資財,製造科舉冤案,最後引兵入京,意圖混亂天下,臣請以大逆論罪。」
「臣附議!」御史中丞王及善站了出來,神色鄭重。
他這個御史中丞,李絢在洛陽時便已經賦予了他彈劾宰相的權利,但可惜,崔知溫做的太隱秘了,他竟然一點也沒察覺。
等到崔知溫悍然動兵圍了彭王府的時候,他才豁然驚醒。
崔知溫做的,就是在謀逆。
「臣附議。」何以求,蕭嗣業同時站了出來。
御史台,刑部,大理寺全部都是同一意見,其他人如何說?
難道真的要將崔知溫斬首嗎?
要知道,崔知溫可是宰相啊!
鄭氏坐在御榻之上,凝重的氣氛一時間讓她也不敢隨意開口,只能目光看向一側的陸元方。
陸元方面色凝重的拱手站出,沉聲說道:「太后,我大唐開國至今,未曾有一位宰相被處斬,臣請……」
「有的!」鄭玄楷突然開口,打斷陸元方說道:「中書令裴炎,在去歲,便被斬首洛陽南市。」
鄭玄楷一句話,頓時,所有宰相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隨即緩緩的落到了李絢身上。
李絢微微躬身,開口道:「太后,崔氏謀逆,其中牽連崔氏,鄭氏,盧氏,還有其他各族子弟數十人,若依唐律,謀大逆已行者不分首從皆斬,那麼這些人全部該斬首,但天子初登基,就妄行殺戮的確不好。」
所有宰相的目光頓時溫和了許多。
李絢繼續拱手道:「故而,臣建議,崔氏,鄭氏,盧氏,還有其他各族子弟數十人,其人父子,兄弟,叔父、兄弟之子,三族以內,全部罷官奪職,抄沒家產,流放西域,遇赦不赦,至死方休。」
一句「至死方休」,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但所有人都明白,這是李絢能夠接受的最大底線了。
否則是個人都來上這麼一下,朝中政事還要不要辦了。
鄭氏轉身看向陸元方:「左相。」
「其人本人流放西域,其人父子,兄弟,叔父、兄弟之子,流放振州,遇赦不赦。」陸元方抬頭看向李絢。
「罷官奪職,家產抄沒。」李絢直直的看著陸元方。
人死不死他不關心,關鍵是土地。
「可!」陸元方鬆了口氣。
李絢稍微退後一步,拱手領命。
流放西域也好,流放振州也罷,這些人但凡能夠活著回來一個,就算他李絢輸。
而且真正被放過的,也都是些在朝中有官職的,這些事中還有大量沒有官職的普通人也牽涉其中,這些人就不在減罪之列,他們會像普通犯人一樣,秋後西市問斬。
……
鄭氏坐在御榻之上,她能夠感受到之前的那股無形交鋒,隨即說道:「既然諸事已定,那麼今日……」
「太后。」薛紹突然間拱手站出。
李絢和朝中群臣,同時詫異的看向薛紹,他這個時候站出來做什麼。
「太后。」薛紹拱手,說道:「崔氏已經被罷相,政事堂宰相缺人,還有,吏部侍郎被罷免,吏部缺員,臣請補充。」
朝中諸位宰相的目光微微落在李絢身上,李絢輕輕搖頭,示意這件事和他無關。
他還沒有那麼咄咄逼人,今日剛剛差點殺了崔知溫,轉手就惦記崔知溫空出來的宰相之位。
「而且不只是吏部侍郎,之後還會有大量官員空缺,臣請補充吏部,以免日後忙亂。」薛紹終於提出了一個像樣的理由。
但是他說完,沒有人應和,甚至就連李絢都沒有開口。
鄭氏轉身看向陸元方,低聲問道:「左相怎麼看?」
「駙馬說的確實有道理。」陸元方略微沉吟,隨即拱手道:「如今科舉剛剛結束,之後,還要閱卷,定名,甚至還要分官,吏部侍郎卻不得。」
薛紹終於鬆了口氣,然後退回了班列之中,不再開口,一副只為公事的模樣。
薛紹心裡清楚,今日若不是公主讓他盯著朝堂,如果有人提替補宰相的事情,就罷了;如果沒有人提,那麼他就得站出來,若非公主,薛紹今日怎麼都不出這個頭。
「那麼便先論中書令吧。」鄭氏快刀斬亂麻的說道:「中書令缺人,那麼便調侍中轉任,如今的資歷?」
「侍中劉景先合適。」陸元方直接點頭。
「那麼侍中呢?」鄭氏看著陸元方。
陸元方沉吟起來,拱手說道:「臣有兩個人選,御史大夫和吏部尚書。」
「臣退出。」王及善馬上站了出來,直接退出,現在的朝局突然有點不對的味道,他不想攤這趟渾水。
「那麼便是吏部尚書了。」陸元方看向張大安,點點頭溫和的說道:「張相是我等前輩,有他入政事堂,對我等都好。」
「是!」諸位宰相齊齊點頭。
「好,便如此定了。」鄭氏點頭,說道:「那麼繼任的吏部尚書和吏部侍郎?」
「吏部侍郎。」陸元方看向群臣說道:「戶部尚書雲弘胤升任吏部尚書,工部尚書黃仁素升任戶部尚書。」
「臣退出。」黃仁素站了出來,拱手道:「臣的能力,掌管工部尚可,戶部恐怕會有亂。」
「那麼就是戶部侍郎裴居道。」陸元方看向裴居道,感慨的點頭道:「也該是裴兄了。」
「那麼便由裴侍郎升任戶部尚書。」鄭氏繼續說道:「那吏部侍郎和戶部侍郎呢?」
李絢這個時候,站出拱手道:「太后,左相,臣推舉代州刺史崔神基任吏部侍郎,推舉戶部郎中崔玄暐任戶部侍郎。」
群臣無比詫異的看著李絢,李絢就這麼的坦然無私嗎?
要知道他可是剛剛毀了半個崔家啊!
……
原本要站出來的吏部侍郎趙喧,詫異之中,悄悄的收回了腳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