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0章 肢解世家,馴服世家
鄭氏眼中噙滿淚水,抓緊手裡的手絹,滿臉祈求的看著李絢:「王叔。」
李絢輕嘆一聲,轉身看向鄭玄楷說道:「律法雖嚴苛,但朝中亦有『八議』之制: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功,議貴,議勤,議賓;滎陽郡公終究是太后之父,天子外祖,議親,議貴,可減罪一等。」
「只一等嗎?」鄭氏剛剛有些放鬆的臉色頓時又緊張起來。
唐律規定,謀大逆已行者不分首從皆斬;謀而未行者絞,並依首從法。
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祖孫、兄弟、姊妹若部曲、資財、田宅並沒官。
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里。
「就滎陽郡公本身而言,依律當斬,減一等,絞。」李絢抬頭看向鄭氏,拱手道:「此事之中,有牽連鄭氏子弟三十三人,同等處置,其父其子兄弟,減一等,絞;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里。」
「如此,豈不是整個滎陽鄭氏都要被滅了?」鄭氏難以置信的看著李絢。
「當然,律法如此,但是……」李絢一個但是,鄭氏和鄭玄楷同時抬頭看向李絢。
「滎陽郡公可以免罪。」李絢一句話,鄭氏和鄭玄楷頓時瞪大了眼睛,李絢輕輕上前一步,說道:「更甚至於此事涉及到鄭氏子弟三十三人,也全部可以免罪,甚至可以官任原職,然後每三年降官一品,直至成為白衣,但……」
「彭王有什麼話可以直說。」鄭玄楷終於反應了過來,李絢說的是免罪,但每三年年降官一品,即便你是三品官,二十年內,也依舊會沒有任何官職。
尤其如今鄭氏,連四五品都少見,更多的是六七品的官員,十年之內,就都會成為白衣。
但這樣一來,滎陽鄭氏就有機會在十年二十年內培養新人,甚至於全力培養新人。
這樣就無人再想著反對李絢。
說到底,不過是鈍刀子割肉罷了。
「滎陽鄭氏整個族中,所擁有的田產,店鋪,商隊,全部交一半出來,一成屬於地方,四成歸入戶部,剩下的歸入宮中。」李絢轉身,對著鄭氏輕輕拱手。
「歸入宮中?」鄭氏眼前不由得一亮。
「自然是歸入宮中。」李絢繼續拱手,道:「這些田產,店鋪,商隊,太后日後若要賜予他人,也是合適的,另外,其他被抄沒的家族,比如崔氏,也可以如此處置。」
「崔氏?」鄭玄楷這個時候突然醒悟了過來,抬起頭,看向李絢道:「王爺是想要下官指認崔相?」
崔鄭反目。
四個字頓時出現在鄭氏的腦海中,但隨即,就被她徹底的壓了下去,心中冷哼。
若不是崔氏此次別有所圖,一切何至於此。
要知道,他們鄭家剛剛嫁了一個女兒給彭王。
李絢輕輕拱手,沒有說完。
鄭氏不在意擺手,看向鄭玄楷,鄭重的說道:「父親,彭王此法不錯,我鄭家想要從此事當中脫身出來,本身就需要和崔氏徹底的切割,難道父親日後還想和崔氏聯合,這一次被他們坑的還不夠慘嗎?」
鄭玄楷頓時沉默了下來,現在回想整個事情,在鄭玄楷的眼裡,崔知溫的計劃已經十分的周密了,甚至有一些手段是他都不知情的,但是,最後還是失敗了,而且失敗的很徹底。
如今看來,他們的所有計劃,從一開始就是別人的陷阱。
「其實本王願意讓步,還是因為太后在關鍵時刻,支持了臣,臣深沉感激。」李絢說著,沉沉的對著鄭氏躬身。
鄭氏面色感慨的點頭,然後看向鄭玄楷,說道:「父親,今日之事,你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因為士子堵門請願,慌亂之下,才跟著崔賊一起來見女兒的,之後,父親也被他一起鬨騙了起來,搶皇帝令箭虎符的,也是他。」
鄭玄楷看著完全不站在自己一邊的女兒,最後只能點頭道:「好!」
鄭氏看到這一幕,隨即起身道:「走吧,我們去太極宮,朝臣們都在等著了。」
「喏!」李絢讓開一步,恭敬的說道:「太后請!」
「謝過王叔了。」鄭氏滿意的點頭,然後朝著太極宮走去。
李絢和鄭玄楷跟在身側。
李絢跟著鄭氏身後神色肅然起來,他今日稍微更改了對待崔盧鄭三家的手段。
一來是因為鄭氏在最後關頭選擇了他,讓他察覺自己處置鄭氏,有了可以更加婉轉,更加徹底的手段。
二來便是因為崔家有兩個人沒有介入到這件事情中,一個是度支郎中崔玄暐,一個崔神基。
尤其是崔神基最後的反正,讓他很難將崔氏一口氣徹底的連根拔起。
所以,他改了方略。
讓鄭玄楷指證崔知溫,將崔知溫徹底送入死地。
有了這一手,崔盧鄭三家以後便再難聯合。
沒有了相互之間的聯手,崔盧鄭三家對他威脅將急劇下跌。
這樣一來,李絢處置崔盧鄭三家的手段,就和歷代皇帝的處置手段有所相似了。
將幾支顯支徹底打沒,然後將隱支抬起來。
世家依舊是世家,只不過是在這百餘年內,再難成為皇室威脅。
剩下的,就是土地田產的博弈了。
鄭家已經是李絢的瓮中之鱉,至於崔家……崔家的名聲,他要徹底毀掉。
如此,崔家即便是再有人才,也難以崛起了。
如此,緊盯著他的世家大族,也就不會那麼反對了。
鄭玄楷側身看向李絢,李絢恭敬的跟在鄭氏身後。
鄭玄楷的心中閃過一絲疑惑。
彭王對太后如此尊恭,他們鄭家跟著崔家一起動手,是不是真的錯了。
……
「臣等參見太后,太后萬福金安。」群臣齊齊的躬身。
鄭氏正坐在御榻上,微微擺手,說道:「眾卿平身吧,皇帝已經睡下了,今日這種事情,就沒必要再讓皇帝看了。」
「喏!」群臣齊齊拱手。
鄭氏抬頭,目光厭惡的看了跪在地上的崔知溫一眼,然後看向李絢道:「彭王,今日殿中不少愛卿對今日之事,還糊裡糊塗,你來說說,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李絢微微躬身,然後看向陸元方。
陸元方微微點頭,李絢這才轉身看向群臣,開口道:「諸位都知道,皇帝登基之時,徐國公和汴國公同時致仕,那個時候,尚書左僕射和尚書右僕射同時出缺,有人曾經舉薦崔相任尚書左僕射……」
李絢冷嘲的目光落在了崔知溫的身上,一句話,徹底撕開了他心底真正的想法。
崔知溫想要開口反駁,但最後還是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他自己捫心自問,如果那個時候,他就任尚書左僕射,或許對待李絢的手段要溫和一些。
畢竟他做了尚書左僕射,能夠用的手段就多了。
但可惜,他沒有,這也是迫使他不得不採用激烈手段的原因之一。
「所以,崔相便想出了這麼個辦法,泄露科考試題,引起朝廷黨爭,排除異己。」
李絢轉身看向歐陽通,拱手道:「歐陽侍中是科舉主考,出了科考弊案,他必然難以脫身,順帶可以牽連王相,岑相;歐陽尚書有子參加科考,少不了也要牽連進去;最後是本王,本王是出題之人,又和歐陽侍中,陸相關係密切,難免要牽連進去……」
如此一算,政事堂九個宰相裡面已經有五個牽扯進去了,超過一半了。
姚令璋眉頭一皺,站出對著鄭氏拱手,然後看向李絢道:「敢問彭王,這科舉弊案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在重重守衛之下,依舊有人將科舉試題偷出去?」
李絢是禁衛大將軍,科舉試題出了問題,他怎麼都逃不過。
「姚相果然銳利,一言直指核心。」李絢認真的點點頭,然後看向門外道:「來人,將東西拿進來。」
門外國子司業崔融面色複雜的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裡捧著一隻檀木匣子。
路過崔知溫的時候,崔融還是忍不住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今日,就因為崔知溫做的這些事,清河崔氏上千年的清譽就這麼毀了。
李絢從崔融的手裡接過匣子,然後看向群臣說道:「這就是當日存放諸相考題的匣子,之後,陸相送到陛下手中,陛下挑選之後,再由歐陽侍中送入考場,但若是這隻匣子裡面有機關?」
「機關!」群臣的目光下意識的落在了匣子上。
「哼!」李絢看了崔知溫一眼,然後將匣子高高舉起,然後用力一摔。
「啪」的一聲,檀木匣子直接在太極殿徹底摔碎,落成一片。
李絢低下身,眾目睽睽之下,將檀木匣子一片片的還原,最後,地上竟然還多出了一片底板和幾個機關木條。
「這裡面竟然有真的機關?」姚令璋看著地上的碎片,然後難以置信的看向崔融,最後又看向崔知溫,他猛然上前,直接揮拳砸向崔知溫,同樣憤怒的吼道:「老狗,你怎敢如此欺人?」
李絢微微擺手,李榮李竹頓時上前,一把架住了姚令璋,同時說道:「姚相息怒。」
「科舉試題就是這麼被偷了,那麼其他的人,這麼多年政事堂,這老狗究竟做了多少手腳?」姚令璋張牙舞爪的怒吼,即便是被架住,他也依舊憤怒不休。
姚令璋一句話,殿中的幾位宰相臉色頓時一陣難看。
尤其是李義琰,更是如此。
朝中的宰相,如今也就屬他為相的時間最長了。
「舊事不提。」李絢擺擺手,繼續看向群臣說道:「就是如此,崔相從政事堂將本王的考題偷了出來,抄寫一份再又送了回去……至於之後,如何讓天子選中本王的考題,其實也不難,無非就是在本王的考題上塗點蜂蜜。」
李絢抬頭看向歐陽通,歐陽通點點頭,說道:「彭王的考題上,的確有些香甜味道。」
群臣逐漸的沉默了下來,李絢如今一件一件的證據拿出來,明顯是要徹底釘死崔知溫操縱科舉弊案的罪名。
「最後便是發散出去,崔相一共讓人賣了四十份考題,共收錢四萬貫。」李絢從袖子裡面掏出一本名冊,遞給崔知溫說道:「崔相看一下,是不是這些人?」
崔知溫抬頭,滿臉愕然。
要知道,出賣考題的事雖然外面張揚,但內里卻格外的嚴密,李絢是怎麼知道的。
「哦,是本王忘了,這些是吏部侍郎盧諝和相府管家操作的,算了,三法司之後核查審定。」李絢抬頭。
蕭嗣業,何以求,王及善同時站出,肅然拱手。
李絢將名冊遞給王及善,然後說道:「諸位,崔氏意圖操作科舉,混亂天下,此罪當傳召天下,讓天下共知。」
「喏!」群臣同時拱手,他們心裡明白,天下崔氏,名望已毀。
「至於科舉之事,眾位無需擔心。」李絢看向歐陽通。
歐陽通站出,拱手道:「察覺科舉有泄題之事後,本相和左相商議之後,重新從諸相試題當中隨意抽了一份,抽的是李相的試題,所以諸位不必擔心什麼舞弊……」
「胡說!」崔知溫猛然抬頭,直接打斷李絢:「那些人說了,給的題都是對的,不然也不會……」
「買了題的那些人,自然做的是本王出的題。」李絢有些可憐的看著崔知溫,輕聲道:「崔相或許沒有注意,他們這些買了題的人,其實考棚都是一處,而其他人,在另外幾處,如今只需將這些人,按作弊論,永遠罷黜科舉資格便可。」
崔知溫怔怔的愣在了那裡。
……
「諸位!」李絢輕輕上步,看向群臣,肅然道:「操作科舉,混亂天下,此乃崔氏罪一;其二罪者,乃是貪污瀆職,中飽私囊……來人,帶前侍御史韋玄質入殿。」
李絢一句話,群臣下意識的看向殿門口,便是崔知溫也是如此。
眾目睽睽之下,消失了許久,一身綠色官袍的韋方質臉色有些蒼白的走進了殿中。
站在崔知溫身側,韋方質對著鄭氏沉沉躬身,聲音沙啞的說道:「太后,罪臣啟奏,中書令崔知溫,在抄家韋曲之時,暗中貪墨韋氏田地三萬頃。」
崔知溫頓時滿臉愕然,家中帳冊不是記載只拿了一萬頃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