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2章 帝王格局,帝王手段
彭王,東院。
臥房之中,換了一身青衣錦衣的李絢,將一個奏本遞給劉瑾瑜,說道:「公主派人以竇翁的名義,暗地裡聯繫吏部侍郎趙喧,讓他以為是竇家的意思,想要將竇馳推到戶部侍郎的位置。」
「公主這是打算拿相王來拉攏竇家?」劉瑾瑜一眼就看透了其中的關鍵。
「嗯!」李絢輕輕點頭,道:「公主本身這半年就一直在拉攏天后留下的臣子,類似范履冰,郭正一這些人,都和她保持著聯繫,還有畢構畢憬這對父子,楊家的楊善,都是她府上的賓客,再加上有薛家,薛紹,薛灌,薛訥這些人,力量不弱。」
「看樣子,公主是真的打算要走天后的老路了。」劉瑾瑜輕嘆一聲。
李絢在床榻上躺下,感慨道:「這不奇怪,公主她的父親是皇帝,她的母親是皇帝,她的四位兄長當中有三位是皇帝,就連剩下的一位也是太子,兩個侄子是皇帝,若是李成器也繼位,就是三個侄子皇帝。」
劉瑾瑜將手裡的奏本放在一側,低聲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往前推吧。」李絢微微搖頭,說道:「先將她養起來,她不是在拉攏竇家嗎,給她這個機會,找個辦法再空出一個侍郎的位置來,讓她將竇馳往上推。」
「夫君會允許嗎?」劉瑾瑜低聲詢問。
「看竇馳來不來找為夫了。」李絢看向床榻上方,感嘆的說道:「若是他不來找為夫,那麼就說明他依舊用心在司農寺,若是他來找為夫了,那他的心思就不在司農寺,那麼為夫留著他也就沒有任何用處了。」
「司農寺。」劉瑾瑜敏銳的把握住了李絢話里的關鍵,問道:「竇馳在司農寺對夫君很重要嗎?」
「很重要。」李絢翻身坐了起來,看著劉瑾瑜說道:「如今天下,想要丈量土地,最為人所知的便是戶部,其實是利用都水監運通天下河流溝渠,輔助丈量土地,但很少有人知道,還有第三種方法。」
「什麼方法?」劉瑾瑜好奇的問道。
「司農寺。」李絢抬頭,輕聲說道:「司農寺有種植之利,他們下到地方去查看田產,若是都是熟手,那麼走上一遍,就能夠知道腳下田地有多少,若是滿天下都走一遍,天下土地何能瞞住你我。」
看著李絢興奮的模樣,劉瑾瑜點點頭,說道:「夫君一向關注田地。」
「是!」李絢輕嘆一聲,然後又躺了下來,繼續說道:「竇馳從武功縣開始,便被中宗皇帝和為夫重視,便是因為他在武功縣的田地之事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如今調任司農寺少卿也是如此,但如果他心不在此,那麼便將他送給公主吧。」
竇馳如果肯用心農事,那麼他就是對李絢有用的人才,若是他不肯用心農事,那麼他的下場就是一顆棋子。
「將來等到他真的被公主所用的時候,我們正好可以再藉助公主的事情,將竇家也削掉一半。」李絢突然搖頭,說道:「不對,還有薛家。」
薛紹,薛灌,薛訥背後的薛家,同時也是薛元超,薛仁貴背後的薛家。
以韋家謀逆為由,李絢除掉了幾乎大半個韋家。
以崔知溫謀逆為由,李絢削掉了崔盧鄭三家的一半。
以太平公主謀逆為由,李絢的目標又盯上了竇家和薛家,甚至他還在期待有更多的家族加入太平公主的陣營當中。
「對了,今日夫君似乎改變了策略,鄭家和崔家,夫君都留手了?」劉瑾瑜突然想起了這件事情。
李絢點點頭,面色凝重的說道:「拋開崔神基,崔玄暐這些人的事情,為夫突然發現自己差點犯了一個大錯。」
劉瑾瑜沒有開口,她只是輕輕的握住了李絢的手臂。
李絢看著上方,輕聲道:「為夫突然,戶部在處理抄家事宜上,是有上限的,若一口氣抄了鄭家,半個崔家,半個盧家,戶部處理不過來不說,甚至還會遭受到崔盧鄭三家的強烈抵制,但如果緩一緩,就不一樣了。」
緩一緩,崔盧鄭三家的抵抗就不會那麼強,而有他們盯著,戶部的那些人也不會亂做手腳。
「夫君其實是想說,若是一口氣,將三家都抄了,我們會成為眾矢之的。」劉瑾瑜一口氣指出了李絢的核心問題。
李絢輕輕點頭,面色凝重的說道:「崔相畢竟是宰相,他被拉到西市斬首,恐怕諸相都會兔死狐悲,在處理接下來的事情上,就會不那麼用心,就會疏忽。」
「一個宰相,幾番用心設計,但卻沒有傷及夫君分毫,但卻讓夫君設計的家族差點被抄滅,細思下來,的確會令人恐懼。」劉瑾瑜輕嘆一聲,但又跟著微微搖搖頭,他們其實也沒有了退路。
「關鍵還在於公主。」李絢微微搖頭,目光謹慎的說道:「公主畢竟是天后的女兒,我們若是露了不該露的空子,被她抓住,要有大麻煩的。」
「妾身記住了。」劉瑾瑜輕輕點頭。
「還有那些田地。」李絢目光惋惜起來,嘆聲道:「若是早年,為夫會直接將那些田地分給最窮困的百姓,但是現在……」
「現在如何?」
「他們守不住的。」李絢搖搖頭,說道:「直接分給他們田地並不是最好的辦法,所以三三分吧,最窮困的百姓,最富裕的世家,還有中間的中小世家和富裕一些的農民,如此每個人都得到了自己該得到的,如此就會最大程度的壓制貪婪。」
「若是他們依舊不肯罷休呢?」
「殺!」李絢翻身坐了起來,眼神冷笑著說道:「為夫現在就缺一個開口殺人的理由呢,真要有人給了,那麼那一日,殺個血流成河,天下人也無人敢言。」
劉瑾瑜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贊同的點頭。
「不過現在,還是謹慎一些的好,所以為夫留了一些田地,給各地的縣學鄉學,若是能用這些東西,讓更多的人進學,天下士子的人心就會歸附於為夫。」李絢輕輕笑笑。
「所以夫君將這一次抄家的主導權交給了陸相,王相和岑相。」劉瑾瑜有些瞭然的點點頭,說道:「便是因為他們會更重視這些進學之事,同時也在為未來做準備。」
未來,誰的未來,李絢的未來,李絢和劉瑾瑜的未來,還有整個彭王府的未來。
現在沒有退路的已經是他們了,但是他們還掌握有主動權。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斷了李絢凝思,門外周勝的聲音響起:「王爺,公主府外,有密信傳回。」
李絢起身,到門外接回密信,一邊看,一邊走到了床榻前,遞給劉瑾瑜,搖搖頭,說道:「公主派人去了竇翁的府邸。」
「這是……今日的局面她看不明白?」劉瑾瑜有些詫異。
「嗯!」李絢笑笑,搖頭道:「一般而言,現在這時候,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時候,為夫卻將崔神基和崔玄暐提起來,這一步她自然看不明白,甚至於公主府的那些人一樣也看不明白,這天下大勢的微妙啊,公主太年輕了……今夜可以好好的睡一覺了。」
「那竇翁那邊你不管?」劉瑾瑜詫異的看向李絢。
「竇翁他累了,這些年從揚州調回來之後,他就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如今的風雨,他已經不想介入了,除非公主直接解開竇馳這張牌。」李絢感慨一聲,說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就算是公主此番的計劃成了,竇家也未必會和她站在一起。」
李絢微微的閉上了眼睛,言語之間已經有鼾聲微起。
「好了,別在這裡睡。」劉瑾瑜推了李絢一把,沒好氣的說道:「你那邊還有個新娘子呢!」
「新娘子,什麼新娘子?」李絢微微一愣,隨即恍然的擺擺手,說道:「不管她,先讓她在家中冷一冷,過兩天送到母妃那裡去侍候就是了。」
「好了,人家好歹是鄭家的嫡女。」劉瑾瑜再度推了李絢一把,說道:「滎陽地處長安到河北之間,用好了他們,崔氏中樞和地方的聯繫就不會那麼通暢,尤其明日還要回門,這點樣子,還是要做一做的。」
「娘子是想說,如果用不好他們,河北和中樞的聯繫就會受到影響,是吧,可他們現在還敢亂來嗎?」李絢無奈的笑笑,但還是很老實的起身,然後轉身說道:「四月份,天子就要東巡洛陽了,家中娘子多安排一些。」
「知道憐!」劉瑾瑜笑著看著李絢有些不舍的離開,最後她的笑容才慢慢的收斂,最後神色苦笑的搖搖頭:「這家裡的人是越來越多了。」
就像宮裡一樣。
……
紅燭之下,李絢看著臉色有些蒼白的鄭十五娘,輕聲說道:「今日的事情,你知道了。」
鄭十五娘咬牙,輕輕點頭。
「放心,不關你的事情,也不關你父母的事情,本王查過,這件事情,從頭到尾,你父母都不知情,所以,不用擔心。」李絢伸手挑起鄭十五娘潔白的下顎,輕聲說道:「本王說了,從今往後,伱是本王的人了,死了也是本王的鬼,生生死死都不得脫。」
「妾身也從未想要離開夫君。」鄭十五娘猛然抬頭,眼神堅定的看著李絢。
堂也拜了,交杯酒也喝了,還能怎樣。
李絢笑了,伸手挑下了對面柔弱少女的肩頭的絲衣。
綠衣紅信,雪膚紅艷。
李絢輕輕的附身,同時在鄭十五娘耳邊說道:「芝蘭茂千載,琴瑟樂百年。」
鄭十五娘……鄭芝再度輕輕的咬住了嘴唇,隨即一聲悶哼……
……
夜色深沉,太平公主府,書房。
太平公主將手裡的密信翻下,面色冷笑的說道:「竇翁還是老了,連句話都不敢說了。」
畢憬和楊善齊齊躬身。
太平公主神色嚴肅起來,開口道:「彭王對長安的掌握很強,太后前一陣就有被蠱惑之意,崔神基站在事外,看的也比較清楚,崔相的失敗是預料中事,但本宮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彭王會將兩個崔氏子弟,送到吏部侍郎和戶部侍郎位置上。」
大唐朝堂,吏部侍郎和戶部侍郎的份量都很重。
其他很多事情,太平公主都預料到了,但李絢將崔神基送到吏部侍郎,崔玄暐送到戶部上的做法,她實在看不懂。
崔家已經倒了,現在正是撲上去,將他們徹底踏碎的時候,為什麼反而轉手扶持?
太平公主麾下的眾人也看不清,所以他們派人去請教竇玄德,但可惜竇玄德根本就不回信。
至於豆盧欽望,相比於已經徹底致仕的竇玄德,豆盧欽望被看的很緊。
「算了,你們先回去吧。」太平公主微微擺手,畢憬和楊善同時拱手告辭。
等到兩人徹底離去之後,太平公主才看向後窗方向,開口道:「你怎麼想?」
一道身影仿佛一條線一樣,直接從後窗閃入了房內,郭后悔站入陰影中,小心的躬身道:「殿下,臣有個大膽的猜測,不知道能不能說?」
「你說!」太平公主頓時肅然起來。
郭后悔小心的拱手道:「殿下,臣懷疑彭王是在刻意的維持平衡,他在盡力的削弱崔家的同時,也在保持崔家,還有整個河北的問題,朝局的穩定,若真的如此,他們彭王的格局,就很有些……」
很有些帝王格局,很有些帝王手段。
「格局穩定?」太平公主輕聲冷笑,細牙輕咬:「你的意思是說,他在盡力的收攏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