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0章 弒君·絕母子之情
李景嘉難以置信的轉身,看著身後手握短刀,刺入自己身體的麻嗣宗,身體無力的倒地。
在極短的時間裡,李景嘉便徹底的死了。
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李顯。
麻嗣宗,前左金吾衛中郎將,現任右衛將軍,他就這麼輕易的殺了左千牛衛將軍,北平郡王李景嘉。
誰也不知道麻嗣宗究竟是從什麼開始成為武后的人的,但他的動手,昭示著在殿中眾多武將當中,有不少也是武后的人。
武后平靜的看向李顯,輕聲說道:「三郎,整間大殿都已經被封起來了,你哪裡都去不了。」
「母后。」李顯深深的看向珠簾之後的武后,呼吸沉重的說道:「昨夜,你就是這樣殺了兒臣派往河北,揚州,長安和蜀中的信使吧?」
武后沉默了下來,只有珠簾在輕響。
殿中群臣全部無比驚訝的看向皇帝和武后,他們從來不知道,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還有這樣一場交鋒。
下一刻,群臣的目光已經不由得落在麻嗣宗的身上。
麻嗣宗身為右衛將軍,右衛在洛陽有將近五千人,以這份軍力截殺幾個信使,只要有足夠準確的消息,是再輕鬆不過的事情。
但是,麻嗣宗在昨日就截殺皇帝派出去的信使,說明他在昨日就已經準備謀逆。
還有,就是皇帝。
皇帝竟然在昨夜派出信使離開洛陽,他派信使做什麼。
難道他在昨夜就察覺到了武后今日要對他下手,所以提前做準備?
河北方向,遼西有左監門衛大將軍高侃,那是皇帝的岳翁。
揚州有禁軍大將軍裴行儉,那是皇帝在太子時的太子賓客。
長安有左相劉仁軌,劉仁軌坐鎮,滿朝上下誰敢亂動。
蜀中更是諸王匯聚之所,李孝逸如今還檢校右金吾衛將軍,在松潘一帶,如今還駐有大軍鎮壓党項。
皇帝隨意從某一路調兵過來,都能鎮壓長安的叛亂,誰能想到麻嗣宗竟然將皇帝派出去的人全都殺光了。
李顯再度開口道:「母后,兒臣有一個問題始終想不明白,母后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珠簾輕輕晃動,當年是珠簾之後依舊無聲。
「父皇遺詔,令母后朔望朝會,兒臣從來沒有有過異念,甚至朝中所有大事,和裴卿商議過後,都稟奏母后知曉而定,兒子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做錯了,累的母后如此處心積慮,甚至用這巫蠱之事損及自己來構陷兒臣。」
李顯沉沉的躬身,面色痛苦的問道:「兒子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做錯了,還請母后為兒子解惑。」
珠簾之後,武后神色依舊淡漠,她平靜的開口道:「本宮知道三郎你急,所以你才會用此下作手段,甚至滿天下的跟人說母后已經老了,但你行巫蠱之事,也太喪心病狂了。」
李顯聽得一臉懵,他的母后依舊沒有承認巫蠱之事是她的手段,甚至說什麼他滿天下的說她老了。
可憐的李顯,他哪裡做過這種事情。
突然李顯眉頭一挑,難以置信的瞪著眼睛:「母后說的,是兒子讓人在天下間,給母后準備六十大壽壽禮的事情?」
殿中群臣頓時一片譁然。
這件事情他們也是知道的,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情會成了今日一切的導火索。
「可是兒子做的沒錯啊!」李顯心中感到無比的荒唐,搖著頭說道:「今年十月便是母后六十大壽之時,父皇六月下旬歸葬,十月母后就要大壽,三個月的時間,根本來不及好好準備……
兒子不過是提前讓人準備,等到母后六十大壽的時候,讓母后能夠好好的開心一下,沒想到,母后竟然……」
李顯的話說不下去了,但他的話已經清晰的讓朝臣明白。
李顯不過是在盡小心,讓武后能好好的過個六十大壽,但是武后卻認為這是對她的映射,所以才對皇帝不滿,才設計了今日這一切。
雖然說武后沒有認真,她依舊將所有一切全部都栽贓到了李顯的身上,朝臣已經完全明白,是武后自己太敏感,認為李顯是在映射她的年邁,動搖人心,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宮變。
武后平靜的看向李顯,淡淡的說道:「你的心思如何,你瞞的眾人,但能瞞得了你自己的心嗎?」
李顯依舊搖頭,說道:「兒子難道做錯了嗎,難道兒子不該為母后六十大壽做準備嗎?」
群臣頓時抬頭看向珠簾之後,他們當然知道皇帝的動作必然會有一些隱秘的心思,但這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
反倒是武后,陰謀宮變,恐怕日後都要被釘死在陰險的恥辱柱上。
「但伱終究是做錯了,不是嗎?」武后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楊嬪,搖搖頭說道:「若你還知道羞恥,便自己去偏殿待著,本宮和諸相商議對你的處置,放心,母后不會虧待你的。」
李顯忍不住的笑了,轉過身,看了站在大殿正中一眼。
張虔勖率領一眾禁衛站在那裡,想上又不敢上。
李顯搖搖頭,說道:「母后錯了,兒子自問還算純孝,但母后為了自己的野心,構陷自己的兒子,構陷大唐的皇帝,如今,恐怕兒子只有請母后返回後宮,終生不要再來前朝了。」
李顯的猙獰在這一刻終於徹底的顯露了出來。
他竟然是要借著這一次的事情,徹底的剝奪武后的垂簾之權。
很多人都想明白了今日這一切。
武后用種種手段想要名正言順的廢掉皇帝,對皇帝何嘗不是在借著這個機會,意圖名正言順的廢掉武后的垂簾之權。
武后雖然手段驚人,但李顯,他們的這位皇帝同樣不簡單。
假以時日,必然又是一位如同先帝一樣的梟雄大帝。
珠簾晃動,武后終於點點頭道:「原來你是在拖延時間?」
李顯回頭看向張虔勖,輕聲說道:「母后雖然有張虔勖在宮中挾持朕和諸相眾卿,但在承天門還有左金吾衛將軍秦善道,右千牛衛將軍李大志,在宮外,還有右屯衛大將軍孫仁師,只要時間一長,他們都能察覺到宮中的異樣。」
說到這裡,李顯掃過一旁安靜不動的右金吾衛大將軍薛孤吾,輕輕搖頭道:「若是天下人都背叛了兒子,兒子也就認命了。」
武后同樣看向了薛孤吾,看著他站在那裡,低頭默然不動,她心中清楚,薛孤吾之所以如此,不過是因為在這件事情當中,薛孤吾選擇了中立而已。
薛孤吾雖然聽起來姓薛,但他卻是姓薛孤,是北齊大將薛孤延的後人。
當年先帝征伐高句麗的軍中大將,有賈勇三軍,闕關之效,誠輸八陣,標斬將之奇功,後來封右金吾衛大將軍。
正是因為在先帝的身邊太久了,薛孤吾對武后也有充分的了解,所以武后派人找上門來的時候,他也只能選擇中立。
況且,在先帝任命的輔助新皇的重臣當中,薛孤吾並不在其中。
不管是李顯,還是裴炎,又或者裴行儉和姚令璋,他們和新皇的關係緊密要遠在薛孤吾之上,所以,今日之變,他選擇了中立。
不僅是他,朝中群臣還有眾將當中,同樣有不少人選擇了中立。
因為武后答應他們,只是廢帝,然後立相王為新帝。
但即便如此,在宮外,皇帝掌握的軍力要超過武后。
有些人甚至你根本說服不了。
就比如程處弼,武后之所以將他調出洛陽,也有那麼一絲不信任的原因。
可是一個程處弼走了,又回來一個秦善道。
武后輕嘆一聲,看向張虔勖說道:「你看到了,皇帝冥頑不靈,動手吧。」
「喏!」張虔勖神色頓時肅然悽厲,右手輕輕向前一擺,下一刻,十名紅衣金甲的禁衛士卒已經平舉長槊,一步步的朝著金階之上逼了過來。
李顯平靜的看了張虔勖一眼,瞬間,六名黑衣黑甲的衛士同時向前,手裡的長槊毫不退讓的逼了上去。
李顯則是轉過身看向武后道:「母后既然已經等不及了,那麼便由兒臣親自送母后回後宮吧。」
李顯衝著側畔輕輕一點頭,兩名黑衣暗衛已經上前,手裡的長槊斜向上沖向珠簾之後,試圖過去挾持武后。
張虔勖即便是手裡有無數的軍士,但只要李顯的手裡有武后在,那麼李顯就天生立於不敗之……
「砰」的一聲,一道身影閃過,兩名黑衣暗衛在這一刻竟然同時向後飛了出去,摔在地上一口鮮血噴出,下一刻,兩人已經徹底沒了呼吸。
李顯難以置信的看向站在武后身前的仇宦,他從來不知道,他竟然還有這麼好的身手。
李顯猛地轉身看向一側的范雲仙。
在皇帝驚訝的眼神中,范雲仙竟然輕輕的後退一步。
他竟然也是武后的人。
仇宦一步步的走到了李顯身前,低頭垂目,伸手枯瘦的老手,恭敬的說道:「陛下,請。」
身後的槊刃交擊聲響起,李顯知道,是張虔勖的人拖住了他手下的暗衛。
李顯抬頭看向武后,嘴角輕輕冷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母后從來不怕……」
李顯的話音未落,下一刻,凌厲的劍光驟然閃起,如同片練一樣直接掃過了仇宦的胸前。
血光順閃,仇宦暴退。
等他重新站穩的時候,他的右胸之前直接被深深的劃開一道血口。
血液瞬間濕透了衣裳。
……
珠簾之後,武后終於站了起來。
珠簾掀開,武后有些驚訝的看向握著長劍李顯,輕聲問道:「三郎,你是什麼時候藏了這把劍的?」
「母后。」李顯右手握一把森冷的長劍,輕聲說道:「母后忘了嗎,兒臣小時候,也曾用千牛衛之法鍛鍊過。」
武后沉默了下來,最後輕聲說道:「你可明白,你動了劍,這意味著什麼?」
「兒臣明白,無非就是弒母和弒君兩個結果。」李顯看向仇宦道:「兒臣自然不敢弒母,但這些狗東西,他們敢弒君嗎?」
一句「弒君」,整個大殿頓時肅殺了起來。
武后輕輕搖頭,目光看向仇宦。
仇宦身前的鮮血,這個時候不知為何已經徹底的止住了。
看到武后的目光,仇宦猙獰一笑,下一刻,他整個人已經直撲上前。
僅僅是一個閃身,便已經來到了李顯身前,手一彈,李顯手裡的長劍已經飛了出去。
仇宦手一翻,長劍已經落在了他的手中,然後橫在了李顯的脖子上。
局面驟變。
仇宦平靜的看著瞬間驚愕然的李顯,搖搖頭道:「陛下,是不是弒君,陛下說了不算的。」
「是嗎?」李顯漠然的抬頭。
下一刻,他的脖子已經朝著劍刃狠狠的抹了過去。
血光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