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0.第1556章 臣弟也是逼不得已

  第1556章 臣弟也是逼不得已

  徽猷殿中,武后坐在內室的桌案之前,面前擺放著李絢從蕃州送回來的奏章。

  不,應該是中書省抄寫的奏章。

  武后翻開奏章,每一行字都細細的閱讀,許久之後,她才合上了奏本。

  微微冷笑,武后抬頭看向一側的上官婉兒,輕聲感慨道:「這個彭王啊,手段總是層出不窮,他總是看的太遠,可惜,他看的過遠了。」

  上官婉兒輕輕低頭,沒有回答。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仇宦很快出現在門口,他對著武后拱手道:「天后,裴相已經起草準備暫時增加中書舍人,給事中和尚書郎中,以及侍御史的名額。」

  「理由呢?」武后淡漠的問道。

  「薛相病逝,劉相又遠在西域,李相請命致仕,中書門下和尚書省又有一半人手在長安,如今洛陽所用不足,所以裴相打算暫時檢校幾個名額,等到陛下回長安之後就取消。」仇宦躬身。

  武后微微點頭,返回長安就取消,裴炎的這個理由,的確能讓朝中的質疑消減。

  「那麼名單呢?」武后隨即跟著緊問。

  仇宦低頭道:「還在斟酌,據說已經有人開始動了起來。」

  武后隨即冷笑:「裴炎這個人,格局太小,這種事情應該直接了當的決定,直接調用自己的親信,而不是在現在這個時候,還想著用他來拉攏人心。」

  仇宦低頭默然不語。

  武后微微擺手,說道:「算了,前朝的事情,任由他們折騰吧,倒是這後宮,本宮該要好好管管了。」

  上官婉兒和仇宦同時拱手。

  武后敲了敲桌案,輕聲說道:「楊嬪也該進宮了,這件事情讓皇帝和裴相去做,本宮只要楊嬪進宮……另外還有高嬪也一起進宮,高嬪住在仙居殿,楊嬪住在集仙殿。」

  武后住在徽猷殿,李顯主殿是貞觀殿。

  但先帝病逝之後,李顯除了陪喪那幾日,後來基本也不在貞觀殿待。

  太子妃住在貞觀殿東側的莊敬殿,莊敬殿和貞觀殿中間,是太子居住的大儀殿。

  在貞觀殿西側,是太子良悌鄭氏居住的仁壽宮,仁壽宮再往西是仙居殿。

  還要再往西才是集仙殿。

  也就是說,太子嬪楊氏,在宮中居住的宮殿是距離皇帝最遠的。

  「今天已經是五月初一了。」武后抬頭,看向上官婉兒,輕輕的說道:「按照原本彭王的奏本,他應該是在五月初二出兵西域,如果他不出兵,那麼他就是違背了軍法,便是斬了他,軍中大將和朝中百官也說不出什麼來。」

  「是!」上官婉兒肅然躬身。

  「軍法如爐啊!」

  武后輕嘆一聲,目光忍不住看向西北方向。

  夜色深沉。

  ……

  新月如鉤。

  清風寂冷。

  王隱客站在紅山之下,遙遙的看向山頂之上的紅宮。

  不,是黑宮。

  自從李絢打下邏些之後,這座吐蕃人頭頂上最璀璨的明珠,就被李絢刻意染成了黑色。

  「王爺還沒有下來嗎?」王隱客忍不住的看向餘澤。

  餘澤微微搖頭,面色肅然的說道:「王上自從回到邏些後,只要到邏些,每日早晚都要到黑宮為先帝祈福,長史又不是不知道,況且明日就要出兵,王上祈福的時間長一些也是正常。」

  王隱客目光微微閃動,輕輕點頭。

  李絢在邏些,最大的親信便是餘澤。

  餘澤在彭王府多年,彭王李元則在的時候,他就已經是王府的人啦。

  其他張大安、蕭嗣業等人,關係雖然和李絢也親近,但卻並不是彭王府的人。

  而在諸將之中,最令王隱客在意的,其實是另外兩個人。

  任昌都長史的右屯衛將軍南炬和駐守安多的右衛郎將高崇禮。

  昌都和安多都是蕃州往昌州的關鍵通道。

  蕃州大軍前往昌州,昌都和安多都是必經之路。

  但是李絢卻將這兩個位置交給了南炬和高崇禮。

  南炬是在上元年間,就和李絢一起在東吐谷渾一起征戰的大將,從校尉,都尉,一路提升到郎將,中郎將,右屯衛將軍。

  若是沒有意外,將來右屯衛大將軍也是他的。

  高崇禮雖然沒有和李絢一起征戰過,但他卻是太子嬪高氏的親叔父,平原郡公高侃之子。

  這兩個人都是李絢絕對的親信,想要掌控蕃州,就必須從這兩個人身上著手。

  尤其是南炬。

  但可惜,這一次李絢出征西域,南炬不會跟隨,而是會一直守在昌都。

  「諸將諸軍都已經休整安歇,還請參軍告訴王爺,請他也早點歇息。」王隱客終於放棄了今夜再見李絢的奢望。

  李絢今夜明顯是不想再見他。

  不過無所謂,只要城外的兩萬五千大軍沒有動靜,那麼王隱客就不會擔心。

  看到王隱客轉身離開,餘澤平靜的搖搖頭。

  這位長史,他在邏些道根本什麼都掌控不了,卻始終以為自己能夠掌控一切。

  餘澤抬起頭,看向紅山之上的黑宮,面色肅然起來。

  如今長安洛陽不停病逝的老一輩,已經深刻的影響到了朝局,影響到了未來。

  尤其是薛元超的死。

  薛元超一死,皇帝在朝中最大的助力就沒了。

  皇帝勢弱,裴炎和武后就勢強,那麼到最後,朝局會完全的失控。

  ……

  黑宮之中,燈火恍惚。

  李絢平靜的坐在蒲團之上,面前的長几上,平放著一個紫檀木盒。

  紫檀木盒的後面掛著先帝遺像。

  一身明黃色黑邊九龍九章袞龍袍,頭戴白玉十二旒的李治,平靜的坐在御座之上。

  面色莊嚴沉肅,眼神凌厲威壓。

  遺像的角落裡,蓋著一枚私印。

  是新皇李顯的私印。

  無比的寂靜之中,李絢終於開口:「陛下,終於到了這一天。」

  李治高坐在畫像之中,目光平靜的看向前方,根本就沒有落在李絢身上。

  李絢輕輕叩首,低聲道:「陛下,臣弟盡力了,除非臣弟現在就率軍殺回洛陽,否則,三郎的皇位必然被廢。」

  武后的野心,超出皇帝自己,超出李顯,超出裴炎,超出天下人的預計。

  她要的不是永遠垂簾在李顯背後,而是永遠都坐在皇座之上。

  李絢起身,目光看著李治的畫像,輕聲說道:「左相,韋尚書,黃尚書,被趕到了長安,程處弼和段尚書被趕到了代州,薛相病逝,李相致仕,如今在中樞,只剩下裴相,王相和劉相,陸尚書,豆盧尚書和歐陽尚書。」

  如今的朝局就是這樣,朝中的宰相和尚書,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有一半離開了中樞。

  剩下的一半人當中,豆盧欽望原本就是李旦的長史,陸元方和歐陽通,還有王德真和劉景先都是只知道做事的人。

  李絢相信,以武后的手段有足夠的能力在廢了李顯之後,穩定住這幾個人。

  「如今的朝中,真正能夠支持三郎的,只有御史大夫蘇良嗣和大理寺卿王及善,輔政大臣裴炎。」李絢輕嘆一聲,搖搖頭道:「只要蘇良嗣和王及善被趕出中樞,那麼朝中就只剩下裴炎可供李顯依賴了。」

  李治的畫像高高的掛在上面,依舊沒有低頭看李絢。

  「陛下,若是臣弟不去西域,而是轉身殺回洛陽,你會不會怪臣弟。」李絢抬起頭,看向李治的畫像,誠懇的詢問。

  畫像當中的李治依舊沉默。

  李絢輕輕搖頭,說道:「臣弟真的很想殺回去,但皇帝沒有旨意,臣弟一動,就等於謀反,而且……」

  輕嘆一聲,李絢繼續說道:「而且臣弟也不覺得有用,哪怕臣弟找到理由不去西域,也不回洛陽,只是在邏些震懾,但對於天后而言,不過是稍微延緩一點時間罷了,大不了她回到長安之後,再政變。」

  在歷史上,武后自從李治死前跟著李治一起去了洛陽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過長安了。

  這會給人一種武后回了長安之後,就再也無法控制李顯的錯覺。

  但實際上不是如此。

  回到長安,不過是讓武后遭遇的壓力變大而已。

  如果她真的不顧一切,最後只是多殺些人,殺的人頭滾滾,最後血流成河。

  武后一樣能夠達成她的目的。

  至於說李絢,違反軍令,駐軍不進,哪怕不立刻斬了他,就是將他所有的職務全部免除,他就受不了。

  雖然李絢在皇帝面前直言,願意放棄一切,回到朝中做一個閒職。

  但那也是得有一個閒職做。

  而且國子祭酒雖然在眾多三品官中間,是比較清閒和沒有實權的,但只要他能夠矗立在朝堂上,只要每次大小朝會,他都有開口的機會,那麼就沒有一個人敢小看他。

  而且不止如此。

  以李絢的手段,只要認真培養,過個三五年,朝中的進士會有一半出自他的門下。

  那個時候,說一句桃李天下,也不過分。

  但如果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李絢就只是砧板上的魚肉了。

  「所以,臣只能夠對不起三郎了。」李絢輕嘆一聲,微微低頭。

  在這一瞬間,他渾身上下的壓力徹底消散。

  他不再擔負李顯被廢任何的責任,甚至是心理負擔都沒有。

  李絢對著李治的畫像再度躬身,然後起身,朝著殿外走去。

  ……

  新月之下,整個邏些城都在走出黑宮的李絢目光注視之下。

  王隱客的緊張,李絢清晰的看在眼裡。

  對於王隱客的那些小動作,李絢從不在意。

  因為只有如此,才能將邏些道上下軍中,那些背叛了他的人全部釣出來。

  只有如此,在關鍵時刻,李絢才能將邏些道內外數萬兵馬全部納入自己掌中。

  李絢抬頭看向西域方向。

  西域,那是他必去的。

  因為在那裡,還有大唐數萬的精銳。

  王方翼,劉審禮,權善才,有這些人在,李絢如果放棄掌控他們,他才是真的傻了。

  所以,李顯,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