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9.第1555章 陛下,請喝蓮子羹

  第1555章 陛下,請喝蓮子羹

  中堂之內,黑齒常之,張大安,張弘俞,餘澤,周乾,崔鼎等人的呼吸不由得凝重。

  尤其是張大安,更是死死的盯著王隱客。

  當年他是李賢的太子左庶子,李賢是怎麼被廢的,他最清楚不過。

  對於武后的權欲,張大安更是異常的明顯。

  如今武后在輕描淡寫之間,逐漸剝離皇帝在長安的力量,同時掌握了大量的軍權。

  如果再進一步,剝奪皇帝手裡的權力,便是如同後漢那樣,每日垂簾,控制天下。

  眾目睽睽之下,王隱客依舊心思沉定,他平靜的搖頭道:「下官不知,或許陛下和裴相會有所安排,不過也並不急切,畢竟東部突厥,這些年還算安分……」

  王隱客的話還沒有說完,外面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隨即,丘貞沐快步進入堂中。

  面色肅然的呈出公文,同時對著李絢拱手道:「大帥,洛陽急文!」

  李絢微微一愣,餘澤已經從丘貞沐的手中接過公文,送到了李絢面前。

  李絢看著眼前的黑色公文,面色已經無比的沉重起來,他有些艱難的打開公文,映入眼帘的,是尚書右僕射,汾陰縣侯薛元超的訃告。

  李絢嘴角微微抽搐,想要說些什麼,但卻始終都沒有能夠說出口。

  李絢身體有些僵硬的看向餘澤,手指微不可查的擺了擺。

  餘澤趕緊接過公文,看了一眼,臉色大變,隨即,他立刻將公文遞給黑齒常之。

  黑齒常之看過之後,神色肅然的遞給張大安。

  張大安掃了一眼,遞給張弘俞,然後順次遞了下去。

  「王爺。」張大安上前一步,拱手道:「平陽郡公病逝,右相病逝,王爺應該寫信致哀才對。」

  李絢緩了過來,勉強笑著點點頭,看向餘澤道:「余參軍,準備紙筆,本王寫信給諸家致哀,同時寫信給陛下寫奏,請陛下節哀了。」

  「喏!」餘澤快速的走到了一旁,提紙研墨。

  李絢轉頭看向眾人,面無表情的說道:「諸位都去忙吧,再有幾日就要出征了,諸事不得延誤。」

  「喏!」眾人下意識的齊齊拱手,然後轉身相繼離開。

  只有王隱客,在最後仍舊忍不住看了李絢一眼。

  現在距離五月初二隻有三天了,但是如今,薛仁貴和薛元超相繼病逝,再加上之前的李敬玄和王福來,即便是再蠢笨的人也能看到朝中即將發生大的變故。

  如果李絢不再按照原本的計劃前往西域,而是改變主意留下來。

  那樣哪怕是不兵返長安,僅僅是以種種理由拖延在邏些,真要等到先帝靈柩返回長安,皇帝的位置也徹底的穩住了。

  王隱客,還有武后手下的其他人,心裡都明白,他們必須在先帝靈柩啟程返回長安前動手,否則,他們在長安就算是成功了,最後也必然會面對強烈的反噬。

  在洛陽,是他們最好的機會。

  李絢是否在五月初二按時出兵,對於武后日後是否能順利行動,至關重要。

  如果李絢留下,不僅意味著武后的計劃將受到極大的危險,同時也意味著,他們在洛陽動手之前,必須要提前解決掉李絢。

  否則的話,就算武后在洛陽成功,李絢兵返長安,局面也難以收拾。

  現在王隱客期望的,就是李絢雖然看到了長安的隱患,但是他並不確定武后會不會動手,會在什麼時候動手。

  是現在,還是幾年之後。

  也不確定武后會走到哪一步。

  他會按計劃去西域。

  李絢沒有抬頭看王隱客,此刻的他,已經開始在紙上寫底稿:「臣,彭王絢,奏請增中書舍人六員,給事中四人,尚書郎中二人,侍御史四人…………」

  ……

  五月仲夏,夜色悶熱。

  乾陽殿中,李顯拿起手裡的奏本,遞向左手。

  范雲仙接過,然後快速的遞給裴炎。

  裴炎接過李絢從蕃州用信鴿急遞而來的奏本,打開仔細的閱讀。

  李絢在奏本中,先是向皇帝表明了他對薛仁貴和薛元超的致哀,同時又說了對朝局的擔憂。

  薛元超病逝,尚書省的政務恐怕會有延誤,故而建言增加中書舍人六人,給事中四人,尚書郎中二人,侍御史四人……等等一種中下層官員的名額。

  而且這些位置都是朝中品階不算高,但實際權利極為重要的關鍵位置。

  比如中書舍人,按朝制,應該只有六員,在中書省的位置,僅在中書令和中書侍郎之下。

  給事中也是一樣,按朝制,應只有四員,在門下省的位置,僅在侍中和黃門侍郎之下。

  尚書只有兩位郎中,左司郎中和右司郎中,在尚書省,他們僅在左右僕射和尚書左右丞下。

  其實侍御史等職位也是一樣。

  裴炎看著奏本細細的沉吟,李絢的這個建言,只要李顯和裴炎商定,那麼即便不經過武后,他們也可以先執行下去。

  但前提是裴炎得答應。

  「陛下!」裴炎握著李絢的奏本,抬起頭看向李顯道:「此事重大,若真是要強行增加定額,恐怕需要朝中諸相,諸尚書共同商議,否則極易動搖朝制,依臣看,不如以賞賜為名,給幾人檢校之名,人員也不用那麼多,中書省,門下省各加二人便可,倒是尚書省,可加二人檢校右司郎中,如此,臣和陛下可定。」

  李顯看著裴炎,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他沉吟著說道:「這樣會不會起不到作用?」

  裴炎拱手,苦笑道:「陛下,便是如此,臣也還需要用彭城郡公在西域,還有李相請命之事為由而行,否則別說是朝中,恐怕就是天后那裡也過不去。」

  李顯的神色終於徹底沉了下來。

  薛元超死後,度過喪期,李顯終於徹底的反應了過來。

  薛元超病逝,劉仁軌坐守長安,李絢回到蕃州,段寶玄前往代州。

  李顯手邊可用的人,宰相尚書一級,只剩下陸元方,姚令璋和蘇良嗣。

  其他歐陽通,王及善等人,雖然也一樣輔政,但是對李顯卻沒有那麼親近。

  至於其他人,要麼是武后的人,要麼是裴炎的人。

  李顯的局面隱隱間已經能看到危機。

  好在在軍中,李顯還有李景嘉,李大志和李禕等人。

  李絢從蕃州來的奏章,更是極大的緩解了他在朝中的壓力。

  但如果無法完全按照李絢的做法去做,李顯的局面雖然有些微的緩解,但也只有些微。

  李顯輕輕點頭,他知道,裴炎說的是沒錯的,現在局面下,李顯是沒法做他的動作的。

  抬起頭,李顯深深的看向裴炎,問道:「李相還是覺得要致仕嗎?」

  「是!」裴炎沉沉的拱手,面色嚴肅的說道:「臣親自勸說,但依舊無用,李相還是堅持請求致仕。」

  皇帝的臉色微微陰沉下來。

  在他看來,李義琰雖然不是宗室,但是和宗室也只差一輩人的距離。

  尤其是他身為宰相,應該竭力的幫助李顯才對,但是在現在這個時候,李義琰卻毫不猶豫果斷的請命致仕,棄他於不顧,這讓李顯心裡十分的不高興。

  但李顯又沒有辦法親自出言阻止。

  因為李義琰用的是先帝病逝,他心神疲乏,無法再為皇帝效力的藉口。

  這種事情,最近在朝中並不是只有一例。

  自從王福來以後,李敬玄,薛仁貴,薛元超,都因病病逝。

  更別說,剩下的,就是右屯衛大將軍孫仁師和剛剛致仕、只要等皇帝歸葬,就返回幽州的燕國公李謹行,都是一樣的身體病重。

  一旦這些人再出什麼事情,李顯又攔著不讓李義琰致仕,那麼到時候李義琰病逝,李顯是要挨罵的。

  李顯突然苦笑,看向裴炎道:「朝政艱難,日後恐怕只有依賴裴卿了,裴卿可要注意身體,千萬不要再病倒了。」

  裴炎肅然拱手,說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保證陛下的江山萬載無憂。」

  李顯笑了,點點頭,道:「去吧,此事就交由裴相去吧,另外,門下省的王相和劉相也不能讓他們閒著,尚書省的事,他們也要多盯著。」

  「臣明白。」裴炎躬身,然後說道:「臣先告退了。」

  「嗯!」李顯點點頭,裴炎這才轉身離開。

  轉身的瞬間,裴炎的神色已經完全凜然起來。

  皇帝和李絢的要求,他原本是不想答應的,但是在看到皇帝的勢力在被人有意的一點點剝離的時候,裴炎也看到了局面的危險。

  尤其是他在家中接到了長安妾室的來信,說家中有人在外窺伺。

  也就是說,有人在暗中盯著他,盯著他這個輔政大臣。

  在整個朝中,有權力這麼做的,也只有皇帝和武后。

  但是從皇帝的行事風格來看,他根本不是這樣的人,反倒是武后,這樣的事情,太符合她的習慣了。

  如今的局面,已經是武后在一步步的逐漸獨強,反而是李顯和裴炎,他們的力量開始詭異的虛弱了下來。

  如果再這樣下去,一旦李顯的皇位保不住,那麼裴炎這個輔政大臣,也一樣難以保全。

  所以他們兩個需要聯手。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讓裴炎不得不選擇和李顯聯手,那就是薛元超的死。

  薛元超的死,眼下看不出任何的意外,甚至就連裴炎自己也在數個月之前,就知道薛元超的身體不好。

  可是這邊薛元超的剛剛病逝,李義琰就忙不迭的要辭官致仕,這種行為太詭異了。

  要知道,他可是宰相了。

  即便是整個大唐也沒有多少人。

  但是偏偏在現在,在先帝靈柩即將歸葬乾陵的前夕,在薛仁貴,薛元超相繼病逝之後,李義琰異常果決的選擇致仕。

  裴炎怎麼勸都勸不住,這讓裴炎敏銳的察覺到了危險。

  現在的他需要和皇帝聯手。

  ……

  仁壽宮,李顯神色平靜的朝宮內走去。

  他還在思索李絢那個奏章的事情。

  通過增加中書舍人,給事中和尚書郎中的名額,從而增加李顯對朝政的控制權。

  哪怕是沒有了尚書右僕射,沒有了中書侍郎,對李顯來說也依舊能夠控制。

  但一下子增加雙倍的人員名額,便是李顯自己都知道事情難成,如今裴炎能夠同意增加一半,對李顯來說已經是大勝利。

  尤其,李顯已經隱隱察覺到了裴炎的聯手之意,而他也伸出了橄欖枝。

  李顯終於有些明白,或許這才是李絢的本意。

  「陛下!」鄭氏輕輕的將一碗蓮子羹放在了李顯面前。

  李顯溫柔的對著鄭氏笑笑,莫名的,他已經有些喜歡上了喝蓮子羹的味道。

  不遠處的門帘之後,一雙明亮的眼睛在死死的盯著李顯。

  盯著他手裡的蓮子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