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1章 陛下,你究竟寫了什麼?
「明日,最重之事,便是太子即位!」
武后將手裡的喪儀奏本放在一旁,面色嚴肅的看向裴炎,李元嘉,韋待價和藺仁基四人。
裴炎下意識的看了御榻之上的皇帝遺體一眼,隨後又輕輕掠過李顯,最後對著武后拱手道:「回稟天后,明日群臣進宮,先宣讀大行皇帝遺詔,太子靈前即位,然後處置喪葬之事。」
「善。」武后輕輕點頭,目光看向殿外,鄭重的說道:「一會,裴相召廣平郡公進宮,帶人值守貞觀殿。」
「還有北平郡王。」李顯沉穩的聲音從旁邊傳出,眾人驚訝的看向李顯。
李顯對著皇帝沉沉叩首,然後看向武后說道:「母后,父王曾經有過遺言,讓兒臣有事多請教北平郡王。」
左千牛衛將軍,北平郡王李景嘉。
左金吾衛將軍,廣平郡公程處弼。
宮中雖有禁衛,但在關鍵時刻,武后和李顯對于禁衛詭異的都不怎麼信任。
李絢輕輕點頭,雖說這樣對禁衛將軍程務挺和張虔勖有些不公平,但又能怎樣。
這麼多年以來,陪伴皇帝和武后上朝的,始終都是李景嘉和程處弼。
武后輕吸一口氣,平靜的點點頭,說道:「好,有他二人在,明日不管發生什麼,就都能控制。」
「是!」裴炎,李元嘉,韋待價和藺仁基四人同時拱手領命。
李絢站在金階之下,目光微微上抬。
皇帝已經病逝,又有大行皇帝遺詔在,能發生什麼意外。
難不成李旦還能率領大軍殺入皇宮,強行即位不成?
還是說有大行皇帝遺詔在,還會有人質疑太子即位的合法性?
其實說到底,不過是權利鬥爭罷了。
倒是李顯,令人詫異,原本有些怯懦的他,現在這個時候,竟然敢和武后相爭。
李絢隨即微微低頭。
的確,不一樣了。
皇帝不在了,李顯的確要直接面對武后的壓力。
但是,他也不再是之前那個太子,他的身份是皇帝,是天子。
他和武后之間的差距並沒有那麼大。
或許,如果李絢鼎力支持,李顯真的能夠坐穩皇位也說不定。
李絢心中不由得輕嘆一聲,可惜,皇帝讓他二月離京,他就算有萬般手段,在他離京之後,都不會有任何作用。
李顯不會再像之前那樣聽話了。
不過這樣也好,只有李顯有足夠的強大,那麼在他登基之後,他才能最大程度的牽扯武后的精力,這對李絢來講,是好事。
……
武后看了李顯一眼,目光又看向御榻之上的皇帝,輕聲說道:「開始吧。」
「喏!」裴炎認真拱手,然後看向四方,冷聲喝道:「來人,替大行皇帝沐浴更衣。」
數十名黑衣內侍從兩側的殿門而入,手裡捧著各式衣裝。
按照大唐禮制,皇帝病逝之後,要沐浴身體,潔淨反本。
當然,並不是真的讓死了的皇帝沐浴更衣,而是讓宮中的宮人幫助皇帝洗頭,擦拭身體和整理面容,以最莊重的冕服下葬。
裴炎,李元嘉,韋待價和藺仁基四人,在看了一眼皇帝的身體,確認無恙之後,然後才拱手退下。
包括李絢,還有所有的舍人,給事中,左右史,全部都在這個時候,退出了貞觀殿。
宮人為皇帝擦拭,難免要觸及大行皇帝隱私。
有天后在,太子跪在御榻之畔便已經足夠。
他們其他人,還是退出殿中為好。
……
程處弼和李景嘉兩人站在貞觀殿內側,他們帶來的侍衛肅立在金階兩側。
裴炎一個人站在金階之下。
韋待價和藺仁基商議著一些喪儀的細節。
皇帝病逝,上一次還是在貞觀年間,相關的禮儀雖然有不少的文獻留了下來,但如今這麼多年過去,有很多地方都需要修改。
種種事項,甚至會一直延續到皇帝下葬。
李絢沒有上前去摻和這些事。
一方面是因為他的確沒有什麼身份,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對這些事情不熟。
便是韓王李元嘉,那個時候也不過三十歲,根本沒有資格靠前。
畢竟那時候有長孫無忌在,這種事情,誰靠得了前。
李絢低頭思索之際,一個聲音從前方傳來:「二十七郎。」
李絢詫異的抬頭,看了四方一眼,然後才對著走過的韓王李元嘉拱手道:「王伯。」
李元嘉平靜的點點頭,說道:「陛下病逝,除了朝野百官要更換喪服以外,天下士子,軍中士卒,也要更換喪服,右衛在洛陽有五千眾,主導喪服更換之事,不可出差錯。」
「喏!」李絢神色肅然的拱手。
「還有。」李元嘉稍微停頓,繼續說道:「剛才商議,不在洛陽的朝中貴戚,但凡家中有人在,其他人便不需要趕赴洛陽。
你母妃也不用趕來洛陽,你去信的時候,說一聲,讓她安心。」
「多謝王伯。」李絢著實鬆了一口氣。
皇帝崩逝,按禮制,親王妃,諸王太妃都應該前來奔喪,歐陽氏自然也不例外。
她一旦入了洛陽,就等於李絢在洛陽的人質又多了一個。
雖然皇帝有遺詔,讓他二月離京,但並不意味著他的家人也能夠在二月離京。
對於劉瑾瑜和裴詩彤留在洛陽,李絢心中有所準備,甚至在暗中也做了不少的布置,但如果歐陽氏也到了洛陽,那麼一切就麻煩了。
即便是李絢有些手段,歐陽氏的年齡,也讓她行動異常不便。
李元嘉微微搖頭,說道:「這是天后的意思,不只是朝中貴戚,甚至就連地方刺史,如今不在洛陽的,也不用再來。」
李絢一愣,詫異的看向李元嘉。
如今在洛陽,朝中有上百刺史在朝,李絢估摸著,他自己要在二月離朝,那麼其他人怕也少不了要離開。
如此,其他地方刺史,恰好用這個時間來洛陽,只要處理的妥當,分批分次,那麼全部朝拜皇帝,朝拜新君也不是什麼問題。
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
現在還未到新年,皇帝葬於乾陵,起碼得七個月以後,天后不讓天下刺史來洛陽,雖然的確有穩定天下的意思,但不讓數百刺史朝見新君,這裡面多少有些不對。
李絢微微低頭,開口說道:「天后既然有言,裴炎亦未反對,那麼太子想必也是贊同的,如此來看,應該是利大於弊。」
李元嘉眉頭微微一挑,隨即壓住呼吸低聲問道:「陛下病逝,似乎有先帝之症,可穩妥?」
「穩妥。」李絢看了四周一眼,然後才低聲說道:「侄兒進宮之後,和諸位御醫聯手,將陛下喚醒,陛下交待了遺詔之後,就和天后獨言,其中或有不為他人所聽之言,但無礙大局。」
皇帝在殿中發瘋的情形,殿外雖然只能夠偶爾聽到一些聲音,但沒有人會真正去聽。
五石散的事情,在這些御醫之中,並不是什麼太過隱秘的消息,只是不能夠對外說而已。
所以,皇帝的死,沒有任何問題。
有也沒有。
稍微鬆了口氣,李元嘉微微點頭,看向貞觀殿,輕聲說道:「若是如此,王伯對先帝和父皇,也就能夠有所交待了。」
李絢略微沉默,輕輕點頭,目光看向貞觀殿中。
皇帝的身上,李絢也有一些布置。
放置鍾呂延命丹的瓷瓶,裝瓷瓶的匣子,李絢都有所布置。
只要皇帝打開匣子,打開瓷瓶,裡面暗藏的藥粉落入皇帝口鼻之中,就能夠對皇帝的身體起到一定的作用。
但具體會怎樣,李絢心中也沒有把握。
但他相信,皇帝掌握天下數十年,手中必然會有一些連武后都不知道的後手。
這些東西,哪怕最後無法落到李絢手中,為他將來助力,但也能夠牽扯武后不小的精力。
……
「日後,你打算怎樣?」李元嘉低聲詢問。
「王伯放心,二十七郎知曉謹慎。」李絢輕輕點頭,說道:「日後,若是太子有需,二十七郎便幫太子出出主意,若是太子無需,那麼二十七郎就回歸蕃州,安穩邊地。」
李顯現在還沒有即位,稱呼他為太子沒有問題,可是李顯一旦即位,局面就完全不一樣了。
身為皇帝,一旦有事,首先詢問的是諸位宰相,還有六部尚書,其他還有姚令璋和蘇良嗣。
李顯在東宮的時候,李絢在他身邊甚至能夠排到前三的位置,但是李顯一旦成為皇帝,李絢恐怕就連前十都排不進去。
這不誇張,因為李顯不僅頭上有武后,甚至在這個時候,就連太子妃都會冒出來。
局勢已經變了。
現在洛陽的局勢,對李絢並沒有太大的好處。
當然,也沒有太多的壞處,皇帝一死,新皇登基,無數勢力傾軋,相互交錯,局面必然混沌,能夠渾水摸魚的,自然有李絢一份。
「伱心中有數就好。」李元嘉鬆了口氣,然後才輕聲說道:「當年李恪被殺,除了在承乾和李泰之後,他差點被立為太子以外,還因為他曾經在陛下登基之後,在陛下身邊說過什麼。」
李絢面色頓時一沉,隨即認真的拱手道:「多謝王伯提醒。」
李元嘉笑笑,目光抬起,直接看向殿中。
這一座貞觀殿,不知道澆灌了多少鮮血。
……
「什麼意思,什麼叫有人在你們離開之後,動過大印?」武后抬頭,眯著眼睛看著右史韓楚賓。
韓楚賓面色凝重的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箋,直接呈送武后,然後低聲說道:「天后,這是有人寫字之後,留下的墨印,臣輕點過,今日臣所帶來的紙張,少了一張。」
武后目光頓時凝重,轉過身直接死死的盯向了跪在殿中,滿臉悲戚的李顯。
眼底無限兇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