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9章 武后猜疑，左右騰挪
乾陽殿內，李絢恭敬的叩首在地，沉聲道：「臣，邏些道安撫使，邏些道行軍大總管，蕃州都護，蕃州刺史，右衛大將軍，太子賓客，彭王絢，拜見天后，天后萬福金安。」
武后目光從奏章上抬起，平靜的開口道：「平身吧。」
「多謝天后。」李絢這次緩緩站起，拱手低頭，肅然站立。
「陛下讓本宮召見彭王，主要是詢問西域之事，關於西域戰事，彭王有何看法？」武后目光平靜的看著李絢，神色關切。
李絢拱手道：「回稟天后，依臣來看，西域戰事並不艱難，安西都護府諸軍，還有邏些道諸軍只要謹慎，穩固防地不成問題，但要更往前，則需要有大量物資，朝中妥善調遣，明年年中，西突厥人便不是大唐對手，便該敗退了。」
「敗退，僅僅是敗退？」武后皺眉，眼神不滿。
李絢面色凝重的拱手道：「天后，從長安到邏些，雖有高原阻礙，但不過三千五百里，但從長安到大小勃律，卻有六千里之遙，中間又有千里沙漠，糧食軍械兵員，種種補給異常艱難，越是往西，消耗越大。」
「那麼從你邏些道出兵呢？」武后身體前傾，目光死死的盯著李絢。
「從邏些道出兵，臣可以打到康國石國，但再往西，便是臣也需要朝中的支援。」稍微停頓，李絢拱手道：「天后，想要徹底平定西突厥，臣以為朝廷起碼要有五年準備，還要有五年戰事，中間出不得一點差錯。」
武后眉頭緊皺，光是這麼算起來，就需要十年時間。
武后的目光落在李絢身上，李絢的臉上滿是苦澀，武后不由得微微點頭。
這些年平定吐蕃，從大非川之敗，大唐舔舐傷口，勵精圖治，用了整整十年，才將吐蕃徹底拿下。
再有十年？
武后的眉頭皺起，十年之後，那會是什麼樣子？
「非得要十年之久嗎？」武后看著李絢，認真問道：「十年時間準備，需要消耗多少的糧食，兵員，還有軍械，彭王，有沒有其他縱橫之法，戰事平定，不一定需要強硬手段。」
「縱橫之法亦可。」李絢拱手，說道：「天后，若臣坐鎮安西，東西調動，縱橫南北，挑撥里外，亦可得行，但西突厥對大唐人心不滿，最多保十年安穩，十年之後，再起的大戰就沒那麼容易平定了。」
西突厥人心的不滿才是根本，大唐沒有能力去安撫壓制西突厥人心的不滿。
武后擺擺手，說道：「DTZ對大唐不也是一樣不滿，一場大戰下來，還不是平定了。」
李絢想要說些什麼，但開口之後，卻還是收住了嘴，他對著武后認真拱手道：「天后所言極善。」
「好了。」武后輕笑一聲，看向李絢說道：「本宮知道此中極難，需要詳細布置，你在蕃州這幾年，就專心此事吧，等到蕃州事了，再將你調往安西，慢慢平定便是。」
「臣領旨。」李絢沉沉躬身。
……
「好了，說說長安的事情吧。」武后身體微微前傾，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絢：「長安那些掠人之徒，已經被清理乾淨，彭王府和崔家的那些事，應該也已經了吧。」
「是的，崔相已經和臣說過了。」李絢神色認真的拱手。
他知道，昨日在渭水之上，他和崔知溫的談話，武后雖然並不知道詳情，但她知道他們談過，至於他們他們想談的內容，武后也能夠猜出一二來，這並不難。
今日，武后當面詳詢，就是要看李絢究竟會說多少實話。
若是沒有歐陽氏那夜的提點，李絢說不定要隱藏不少東西，但現在，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生死危急的關頭。
李顯現在在皇帝身邊，皇帝現在也在詢問李顯，這件事情，他們兩個如果對不上，那麼將有大麻煩。
起碼李絢，一個不小心，說不定今日他就走不出這乾陽殿。
李絢琢磨著武后的心思，拱手繼續道：「崔家崔明不日就會調往太原，崔家的人會任萬年縣令，另外崔相保證，從今往後，崔家和盧家，不會在太子之事上做文章，甚至在朝政之事上，太子若有大策，崔家和盧家也會鼎力支持。」
「哦？」武后微微挑眉，笑著看向李絢：「支持太子，這麼大的事，彭王就這麼說了。」
李絢依舊低頭，說道：「太子，儲君也，他本身就應該得到朝臣的支持，太子施政，只要妥善合理，朝中宰相也應該支持，而不是以一己私利去阻擋，崔家和盧家支持太子，也是在陛下和天后的允許之下。」
武后微微停頓，隨即笑著點點頭，說道：「伱說的沒錯，太子施政，只要妥當，便應該有宰相的全力支持。」
武后心中感慨一聲，彭王是個聰明人啊。
李絢話里的意思，武后聽的很明白，只要正當合理的事，崔家和盧家會支持東宮，但不合理不正當的事，崔家和盧家不會支持太子。
東宮所求的，也就是崔家和盧家在合理正當的範圍內支持太子。
李顯本身就已經是太子了，只要皇帝不下旨廢他的太子，崔家和盧家就必然會全力支持他，也應該全力支持他。
這是陽謀手段，便是武后也很難說出一個不字。
這種手段，李絢也不是第一次用了。
年初的時候，李絢為太子找老師，每日講課，甚至還要東宮諸臣參與。
這也意味著，太子的一舉一動，全部都在武后和皇帝的注視之下。
皇帝身體不好，本身應該對太子多有猜疑。
但是李絢這一手，輕飄飄的便已經瓦解了皇帝的猜疑，好手段啊！
到現在為止，別說是皇帝了，就是武后都沒有想過要廢掉李顯的太子之位。
……
武后抬頭，看向李絢，問道：「那麼鄭家呢，崔盧鄭三家向來共進共退的，你為何不提鄭家？」
李絢身體微躬，拱手道：「天后，崔家在中樞，有宰相，有尚書，有刺史，有御史大夫，九寺少卿，國子司業，還有六部郎中，他們在朝中根基深沉，一旦鎖定，難以轉身。
盧家的情況和崔家也相似，但唯有鄭家，他們在朝中根基太淺了。」
「根基太淺，便容易翻手反目。」武后點頭，她明白李絢話里的意思，鄭家即便是投向李顯，他們在朝中根基淺薄，也無法獲得多少利益，相反的，他們若是支持另外一個人上位，一旦成功，所得的利益將豐厚的令人難以想像。
「也只有這樣，他們才有最大的利益。」李絢沉沉躬身，他說到最後，也沒有將相王兩個字說出來。
武后微微點頭，鄭家的心胸之險，武后也已經領教過了。
「故而，臣提議，若是可行，鄭家女可以入東宮為太子良娣，如此世家穩定，朝野穩定，天下穩定。」李絢沉沉的躬身，鄭家女的事情，他也沒有隱瞞的說了出來。
「聯姻。」武后點點頭，然後又好笑的看著李絢說道：「為了三郎，你可真是什麼手段都用的出來。」
「太子是陛下和天后所立的太子，臣亦是奉陛下和天后之命而行，況且太子寬宏仁厚，亦適為天下儲君。」李絢低著頭，一字一句說的非常謹慎。
武后深深的看著李絢，目光落在一側元萬頃的彈章上，武后有種感覺，關於這本彈章的事情，李絢怕是知曉了。
當然，這本奏章從元萬頃遞交上來，到武后的手裡，一直都沒人知曉，所以李絢不可能是從他們這裡得信的。
但是在這本奏章落在元萬頃手裡之前，崔盧鄭三家知道的不少。
現在看來，應該是崔家的人將鄭家的人給出賣了。
「太子納妃的事情，先不用著急。」武后擺擺手，看向李絢說道：「一切等到封禪大典之後。」
「喏！」李絢沉沉躬身。
「這一年來，左相和何以求在治水諸事上做的不錯，明年若是沒有大事，那麼左相也該好好休養了，倒是都水監？」武后看向李絢，問道：「都水監，你有什麼打算？」
李絢拱手，認真說道：「臣聽說聞喜郡公在山東清查隱田不順，若是能夠將都水監也派往山東，或許能夠有效。」
武后微微點頭，清查隱田開始難行的，不僅是裴行儉，河北北門學士也是一樣。
利用都水監清查隱田，也的確是奇招。
「看的出來，彭王在治理諸事上很用心。」武后點頭讚許，隨即又說道：「本宮看你在蕃州治理時，對屬下官吏頗為苛刻，尤其是那些世家子弟，怎麼，彭王對世家子弟別有意見嗎？」
「天后。」李絢心底鬆了一口氣，然後躬身道：「天后，非是臣對世家子弟別有意見，而是他們做的事情，很令臣不齒。」
「哦。」武后有些感興趣起來，看向李絢，說道：「細說。」
「喏！」李絢拱手，然後說道：「天后，今年年後，有幾十名世家子弟隨臣到蕃州上任，然而僅僅上任不到三個月，他們便已經通過家人奴僕，暗中侵占蕃州田地數十萬畝，動手最差的那人也有幾千畝，而且這些田都未交稅。」
李絢滿眼擔憂的看向武后，同時將一本奏章遞上，認真說道：「賦稅，天下根本，世家侵蝕田地，吞沒賦稅，幾若本能，今年若不是臣逼的緊些，查的緊些，恐怕事情遠不止如此，今年蕃州送往朝堂的那一成賦稅就沒了。」
武后眉頭緊皺，目光卻緊緊的盯著李絢，說道：「你說的沒錯，世家子弟吞沒田地，乃是本能，但天下皆是如此，蕃州如此，山東和河北亦是如此，所以才有如今清查隱田之事，那麼對於如今情狀，你有什麼良策？」
李絢神色肅穆起來，拱手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