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2章 宮監,宮監

  第1092章 宮監,宮監

  洛陽宮門,一輛馬車緩緩的駛出宮門。

  宮門之上,太子中舍人薛曜面色肅然的看著韋弘機離開皇宮,眼神擔憂。

  ……

  馬車之內,將近六旬的韋弘機面色凝重的坐在車裡,朝思恭坊而去。

  今日若非家中再三催促,韋弘機是不會離開皇宮的。

  當然剛開始督造上陽宮時,韋弘機倒是常年待在宮裡,但現在他已經有些煩了。

  平日裡,也是偶爾才住在宮裡。

  但是今日,太子突然來到洛陽,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韋弘機還是選擇了待在宮裡守著。

  但家中傳來的消息讓他不得不離開。

  南昌王要見他。

  南昌王這時候見他做什麼,而且還是通過裴家的關係,若是真的有什麼事情,直接到宮裡來找他便是。

  但既然是南昌王找他,韋弘機也就顧不得太子了。

  一來,南昌王和東宮關係不錯,南昌王找他,太子未必會多說什麼;二來,南昌王也是皇帝真正的親信。

  二十歲出頭的從三品邊州都督,檢校左衛將軍,這樣的恩寵,便是相比幾位親王也不相上下了。

  韋弘機雖然也是皇帝的近臣,但相比於李絢,他也還是有所不如的。

  韋弘機終究並非朝中的油滑官吏,絲毫沒有在意,以他的年齡,還有官位,這麼去王府見李絢有什麼不妥。

  或許他從來沒有將自己這個東都留守,真正的當回事。

  ……

  馬車在玉龍苑門口停下,李絢帶著裴詩彤,大開中門,迎接韋弘機。

  「下官見過王爺。」韋弘機微微拱手,客氣的寒暄:「怎敢勞動王爺如此迎接。」

  「世叔大駕光臨,小侄自然應當迎接,裡面請!」李絢請韋弘機進入玉龍苑,對於門外盯著的眼線,他絲毫都沒有在意。

  「聽聞王爺和彤兒在洛陽度婚假,本來應該事後拜訪,沒想到今日這……」韋弘機一臉的苦笑。

  「世叔客氣了,絢原本也打算在婚假結束之後,再去拜訪洛陽諸位長輩,但突然有事,讓絢不得不回來。」李絢率先走向中堂,韋弘機隨後跟入,就在這個時候,門外走出來了兩名千牛衛。

  兩人對著李絢,韋弘機和裴詩彤微一拱手,然後退了出去,緊閉房門。

  「吱呀」一聲,房門緊閉。

  韋弘機的心頓時就緊了起來:「王爺,這?」

  李絢溫和的笑笑,隨後伸手說道:「世叔請坐,今日請世叔來,也的確是迫不得已。」

  「若有什麼事情,王爺請講。」韋弘機側身看了裴詩彤一眼。

  裴詩彤就站在李絢的身後,也不離開,就這麼站著看著,這讓韋弘機暗暗的鬆了口氣。

  李絢提起茶壺,給韋弘機倒了一杯茶,然後才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世叔應該知道,太子昨日突然到了洛陽。」李絢抬眼看向韋弘機。

  韋弘機臉色微微一沉,說道:「昨日已經拜見過太子。」

  「世叔世家出身,當是知道,太子重器,輕易不能離開帝京,不能輕易離開陛下身邊,史書早有無數教訓,世叔應當明白這一點。」李絢左手放在茶杯上輕輕摩挲。

  韋弘機點頭,然後說道:「太子說了,是陛下有旨,下官已經去信長安,只是現在還沒有回覆。」

  「世叔恐怕等不到回復了。」李絢一句話說完,抬眼直直的盯著韋弘機。

  韋弘機一愣,隨即臉色大變:「難道長安出什麼事情了嗎,可是太子還在洛陽啊?」

  「世叔想多了,長安沒事,不然本王也不可能在這裡。」稍微停頓,李絢認真的說道:「世叔還沒有想明白嗎,長安無事,太子無事,那麼殿下如今此番來洛陽,究竟為什麼呢?」

  「為什麼?」韋弘機抬頭,嘴角微微抽動:「難不成太子殿下此番來洛陽,是為了下官?」

  「世叔喝茶。」李絢輕輕舉起來茶杯。

  韋弘機沒有有動,李絢的動作已經告訴了他答案,他臉色瞬間陰沉的可怕,咬著牙問道:「可是下官有什麼地方做錯了?」

  「世叔。」李絢低頭垂目,輕聲開口:「世叔應該記得,太子殿下這一年來,主要在忙些什麼事?」

  「清查隱田。」韋弘機一句話不用想就說了出來,說完,他自己眉頭一皺:「難道此事和下官有關?」

  「小王也是今日聽太子殿下所說。」李絢將杯里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才看向韋弘機說道:「有一塊地,原本地的主人被官府判處斬刑,其家人也全部流放,但細查卷宗,卻發現此人竟是被冤枉的,再往深查,卻發現此事指向貴府的一位管事。」

  韋弘機臉色微微一變。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若是無人在意,將府里的管事扔出去當替罪羊,土地再奉還原地主主人,大不了做些賠償。

  畢竟這些田地他們免費種了好幾年,稍微賠一點,一點不虧。

  但此事真要深究,那麼便是宰相,也要被罷官免職。

  當年許圉師用自身的親身經歷告訴了所有人,一旦不謹慎,被人抓住小辮子,便是宰相也要被罷官免職。

  「此人,下官會交給王爺,相關人等,還有府中的一應帳目,下官也會交給太子殿下。」韋弘機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認慫。

  李絢輕輕點頭,說道:「世叔,此事若僅是如此,你覺得還用絢過來嗎?」

  「還請王爺細說。」韋弘機拳頭頓時緊握。

  他原本想暫時的糊弄住李絢,然後趕緊回家,仔細查察這件事情的幕後,然後再進行彌補。

  但可惜,李絢不給任何一點機會。

  「此人侵占田地之後,也不知究竟怎樣走通的關係,洛陽縣,洛州府,甚至戶部,都沒有與之相關的任何記載,一直到向前翻到貞觀朝時的戶部檔案,才有關於那裡田地的一些保存信息,之後就再也找不見了。」

  稍微停頓,李絢開口道:「世叔,有人修改了戶籍黃冊……不,不是修改,是摧毀。

  將那幾百畝田地存在的一切信息,徹底從大唐的官方記載中抹去了。

  世叔,你來告訴小侄,這樣的地方你家中究竟有幾處?」

  「哪有幾處,甚至一處都沒有。」韋弘機雙手微微顫抖,他畢竟是從三品的內府監,對此事的敏感相當清楚。

  摧毀,修改戶籍黃冊,等同謀反。

  「這便是太子殿下此番來洛陽的原因,就是要查清此事真相。」李絢輕聲總結。

  「下官回去就將人,還有家中的所有帳目,所有田地,全部送到東宮。」韋弘機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選擇斷臂求生。

  李絢微微搖頭,說道:「世叔,伱覺得太子殿下來到洛陽,僅僅是為了你一個人犯的錯來的嗎?這樣的錯誤,是你一個人所犯,還是多年以來,韋家無數弟子最習慣做的事情。」

  「不,此事和家族沒有關係。」韋弘機終於忍不住的站了起來,目光死死的盯著李絢。

  李絢穩穩的坐在那裡,看著韋弘機說道:「世叔,此事,府中的下人做的太過順滑了,甚至就連洛陽縣,洛州府都有人為之配合,最後還牽扯到了戶部,這事怕不是他一個人能做的。

  上下牽涉不說,往深里講,這是不是京兆韋氏一貫的做事之法,這是不是長安洛陽,無數世家的做事之法,這裡面究竟牽扯了多少隱田,世叔,這些都是要說清楚的。」

  韋弘機嘴角抽搐,然後轉頭看向了裴詩彤。

  裴詩彤下意識驚訝的看向李絢,她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牽涉到裴家。

  李絢輕輕的摩挲著茶杯,低聲說道:「陛下將太子派來了洛陽,世叔,陛下如此關注,甚至連太子都派了過來,小侄知道世叔在陛下心目中位置很重,但到這種地步,也不至於吧。」

  韋弘機臉色頓時無比難看了起來。

  皇帝派太子來,當然不可能只為了他一個人,而是為了整個韋家,甚至還有整個洛陽其他的大世家。

  李絢端起茶杯,輕聲說道:「世叔,此事從你這裡起,自然要從你這裡結束,你是世家子弟,當然明白該如何做?」

  李絢一句話說完,韋弘機已經忍不住的瑟瑟發抖起來。

  世家,世家大族,他們最擅長的手段自然是殺人。

  只有韋弘機一個人承當了此事,那麼接下來,所有的髒水都會潑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水混了,自然就有時間來處理一切。

  其他的各大世家自然也會推出他們自己的替罪羊,到時候來承當一切,消解皇帝的憤怒。

  這樣的事情曾經不只發生過一次。

  韋弘機雖然是親信,但說實話,他在朝中的位置並不重,甚至這個東都留守的位置,也是因為他要督造上陽宮才給的。

  真要處理他,也就是皇帝一句話的事。

  「所以,世叔,你請辭吧。」李絢一句話,韋弘機滿臉愕然的抬起頭。

  李絢平靜的繼續說道:「世叔,你在少府監也做了幾年,找個地方做個邊州刺史,緩兩年,再回朝中,到那個時候,有陛下寵幸,說不定,還能升任尚書,甚至宰相。」

  韋弘機頓時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李絢。

  李絢低頭,輕輕的抿了一口茶,但注意卻一直放在韋弘機的身上。

  心中輕嘆一聲,這個韋弘機,雖然有些能力,但心智機變都不足,他能夠走到今天,完全是靠著皇帝的寵信。

  他根本沒有足夠的宰相之才。

  李絢如今看的,是他對皇帝有沒有足夠的忠心,如果他對皇帝有足夠的忠心,那麼這個人,李絢就能用。

  韋弘機慢慢的點頭,依舊不敢相信的看著李絢:「若是如此,陛下和太子那裡如何交代?」

  「此事,只要將隱田之事查清楚,那麼以陛下之愛才,必不至於重處世叔,不然他也就不是派太子來了,而是派御史來了。」李絢輕聲一句話,讓韋弘機猛然醒悟過來。

  皇帝一直要的,都是田,而不是人。

  韋弘機只需要讓家族將田交出去,然後承擔一點責任便足夠。

  「多謝王爺提醒。」韋弘機對著李絢沉沉的躬身。

  李絢平靜的搖頭,說道:「本來是不需要世叔離開中樞的,但出了這件事……」

  韋弘機抬起頭,有些不明李絢要說什麼。

  「出了這件事,世叔,太子看見了,就等於你有把柄有弱點,會被太子掌握,陛下不希望看到的。」李絢一句話,韋弘機騰的連退好幾步。

  弱點!

  太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