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1章 皇帝所命,太子離京
洛陽皇宮,東宮之中。
李絢面帶詫異的從門下走進,看著四周來來回回,腳步不停忙碌的數十名東宮官吏,他實在有些難以相信,李賢竟然離開長安,來到了洛陽。
心中無比的荒謬升起:李賢,他這是瘋了嗎?
進入東宮正殿,李賢,劉納言,薛曜,還有其他太子舍人,聚在一起低聲商量著什麼。
李絢停在門口,然後鄭重拱手道:「臣南昌王,昌州都督絢拜見太子殿下。」
「王叔來了。」李賢忍不住的鬆了口氣,看向四周的東宮僚屬,笑著擺擺手,說道:「你們繼續忙,孤和王叔聊聊。」
「喏!」眾人對著李賢微微躬身,然後又看向李絢,再度躬身,李絢趕緊抬手:「諸位請起。」
「王叔這邊來。」李賢大笑著走過來,拉著李絢的手腕,走入了內殿之中。
李賢身材高大,一身明黃色的蟒袍異常合體,行走之間,氣度自生。
「王叔請坐。」李賢請李絢坐下,然後才看向他,說道:「本來王叔婚假,孤不應當打擾王叔,只是最近洛陽發生了一件事情,孤覺得實在不好處理,還請王叔幫忙。」
「殿下請說。」李絢趕緊站了起來,認真拱手。
低頭的瞬間,他在快速的思考。
正常情況下,皇帝是不可能讓李賢輕易離開長安,來到洛陽,這其中必然有事。
「還是清查田畝的事情。」李賢的神色肅然起來,然後說到:「孤在長安清查洛州田畝,本來一切順利,然後突然間發現有一塊田地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李絢滿臉愕然,隨即問道:「怎麼會找不到了?」
「是找不到了,戶部的檔案之中沒有,洛州府的檔案之中也沒有,甚至於就連洛陽縣的檔案中也沒有。」李賢輕輕搖頭。
「那這地,究竟被誰拿走了?」李絢的神色肅然起來。
地就在那裡,不可能說沒有就沒有了。
只要到地面上一查,相關人等自然會跳出來。
「孤派人來到洛陽縣,的確找到了那塊地,但洛陽縣中沒有記載那塊地任何信息的文檔,好不容易找到當年擁有那塊地的地主,這才發現,就在去年,那名地主已經被人打死,家人也被流放,根本沒有任何線索可查。」李賢忍不住的嘆了口氣。
「那麼殿下最初是怎麼找到這塊田的?」李絢神色認真。
李賢突然出現在洛陽,又將他突然叫到了東宮,必然有麻煩事要找他。
「是在貞觀年間的舊檔當中找到的,戶部現行的檔案之中,卻已經沒有了那塊地,可那塊地一經查就在那裡,但各地的檔案當中都沒有,也沒有任何徵收賦稅的記錄,也沒有任何封存的檔案,但就是不知道現在的地主是誰?」李賢對著李絢忍不住的攤手。
「殿下必然是查出來什麼,不妨直說,可是遇到什麼困難了?」李絢認真的看著李賢。
李賢是太子,奉命清查洛州土地,任何人阻攔,都可以先斬後奏。
如今讓李賢如此顧忌,怕不是遇到了一般人。
「根據那名地主的刑部卷宗倒查,最後查到了洛陽留守,少府監韋弘機的身上。」李賢親自站起來,將侍女送來的茶放在了李絢身側的桌几上。
李絢趕緊站起來接下茶杯。
緩緩坐下,李絢眉頭皺了起來,然後問道:「殿下,這地最後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見了,各種庫檔中都沒有,不僅是百姓繳納賦稅的田地,還是官勛貴戚被免稅的田地,這其中都沒有。」稍微停頓,李賢說道:「這地倒是不多,幾百畝而已,但這性質十分嚴重,一不小心就是謀逆之罪。」
李絢輕輕的點頭,一般官勛貴戚偷取百姓的田地,用的多是借貸,侵占,超附,或者隱沒,而且隱沒也是那種自己偷偷開採,然後沒有去官府進行登記的那種。
但現在這種情況,就等於是將原本屬於天地的田畝,全部搶到了個人手裡。
所謂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洛陽長安,整個天下所有登記在冊的山川河流全部都是皇帝的,甚至目之所及都是皇帝的。
但現在,有人卻悄悄的將其中的一份土地,從山川河流冊當中給抹去了。
性質自然無比惡劣。
「此事不當如此啊。」李絢抬頭,看向李賢,皺著眉頭說道:「韋少府並非跋扈之人,他又是從三品的少府監,如何能不明白這其中性質之重,這件事情看起來多少有些蹊蹺。」
「不錯。」李賢點點頭,說道:「孤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想要找人先找到韋少府手下辦事的人,但怎麼都找不到,或許此人已經……今日找來王叔,就是希望王叔看看從哪個方面著手,能找到真相?」
李絢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不解的問道:「殿下為何不直接找韋少府詢問真相?」
「一來是因為沒有證據,二來,韋弘機現在負責建造的上陽宮已經到了關鍵時刻,若是沒有證據的打擾,耽誤工期就麻煩了。」
稍微停頓,李賢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三來也是想請王叔悄悄看看,上陽宮的建造進度究竟如何,好幾年了,每年都說快完工了,但總完工不了。」
李絢輕輕的敲敲桌案,緊皺的眉頭依舊沒有解開。
他不明白。
這種事,李賢想要做什麼,直接去做就是了。
韋弘機負責建造上陽宮又如何?
他出了事,天下有的是能接替的人,劉審禮,楊務廉,黃仁素,李絢,甚至劉訥言都能接手,何至于謹慎到這種地步。
「殿下可是擔心,這土地之事和宮中有關?」李絢挑眉看向李賢。
李賢有些不好意思點點頭,隨後謹慎的說道:「萬一這又是別人的陷阱?」
「此事殿下若是相信臣,那麼今夜,臣便幫殿下去探查,相信明早,應該就有結果了。」李絢抬起頭,認真的看向李賢。
李賢微微一愣,隨即點頭說道:「如今就麻煩王叔了。」
「無妨。」李絢站了起來,然後拱手道:「如此,臣便先告退了。」
「孤送王叔。」
「殿下留步。」
……
李絢緩步走東宮走出,一路以來,他都溫和的和別人打招呼,絲毫不留半點破綻。
出了東宮,上了馬車,李絢的臉色立刻冰冷起來:「回府。」
「是!」李竹立刻催動馬匹緩緩離開了皇宮。
馬車之內,李絢的臉色徹底的陰沉了下來。
李賢這個混蛋,竟然在給他挖坑。
韋弘機的事情,必然是真的,他必定是犯了錯,而且是極重的錯。
李賢如果強行處理韋弘機,根本就沒有問題。
找個御史直接彈劾,不論如何,敲山震虎還是做的到的。
甚至可以直接找狄仁傑,狄仁傑完全可以彈劾死韋弘機。
但這事,李賢明顯有忌憚。
這件事情雖然是他查出來的,但是他來洛陽,卻是皇帝讓他來的。
一國太子,如何能夠輕易離開東宮。
如果皇帝在長安,那麼李賢就應該待在長安。
如果皇帝在洛陽,那麼李賢監國,他就更加應該在長安,除非皇帝將他召來洛陽。
但是現在,皇帝在長安,卻將李賢派來了洛陽,他是太子啊,如何能輕易離京!
難免這裡面會有陷阱。
有陰謀詭計。
圍繞著這件事的陰謀詭計。
李賢在擔心別人在害他。
或者說,他自己心裡有鬼。
想起李賢滿臉擔憂之下暗藏的欣喜,李絢心裡明白,這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韋弘機,皇帝親信,少府監。
天下財稅對有一部分過少府監,流入內庫,再加上他是洛陽留守,督造上陽宮,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有多高,自然不言自明。
眼下這件事情,未嘗就不是拉攏韋弘機的一個好機會。
如果說是其他皇帝近臣,常年在長安,李賢的處境未必不清楚。
但韋弘機對於李賢的處境,就未必知道的那麼清楚了。
這就帶來了機會。
韋弘機,出身京兆韋氏郿城公房。
郿城公房原本是東眷韋氏,後來韋弘機的祖父北周車騎大將軍韋元禮被封為鶥城公,其後代因此號為鶥城公房。
但這也不過是三代而已,和東眷韋氏關係極近。
眼下這件事情,看起來是韋府的下人在做,但完全可以構陷成韋弘機在謀亂。
甚至還可以攀附到整個東眷韋氏。
李賢讓李絢出面調查,未必是真的就希望他能夠調查出什麼來,而且很有可能在以李絢為憑藉,壓迫東眷韋氏投誠。
敲山震虎。
至於最後李絢的結果,究竟是一無所得之後退出,還是說真的調查出什麼,被皇帝責難,那就是都是李絢的事情了。
另外,也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李賢想要藉助李絢調查這件事情,來讓外界知道,李絢和東宮依舊是一體的。
雖然李絢如今在東宮沒有職位,但實際上,李絢依舊願意為東宮的事情奔跑。
其他人對李賢的態度自然就會有所彼變化。
……
馬車漸漸停下,車裡的李絢忍不住的輕嘆一聲。
李賢,還有整個東宮,幾乎將所有的算計都放在了李絢身上,他們之間的關係,在不知不覺間竟然變得如此險惡。
李絢回想,這裡面或許還有李敬業的原因。
當初李敬業在揚州,李絢在昌州,東西兩面,對長安的威脅極大。
但如此,李敬業死了,只剩下李絢,他又和東宮若即若離。
李賢自然要拉攏他。
「夫君!」裴詩彤的聲音打斷了李絢的思索。
李絢打開車簾,裴詩彤快步走到李絢身邊,擔憂問道:「郎君,太子可有事?」
李絢輕輕點頭,說道:「彤兒,幫為夫一個忙,走裴家的通道,給少府監韋弘機傳句話,就說為夫要見他。」
「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