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3章 皇帝挖坑,太子跳
送走韋弘機,李絢緩步行走在後院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在院中石桌坐下。
裴詩彤親自取了一壺熱茶,放在李絢面前,然後又親手倒了一杯,遞到了李絢手中。
看到李絢捧著茶杯,神色緩和,裴詩彤這才在旁邊坐下,雙手拄著下巴,小心的問道:「夫君,此事真的有如此兇險嗎?」
李絢輕輕的點頭,放下茶杯,拉過裴詩彤一隻溫潤如玉的手,輕聲說道:「你當年也接觸過孝敬皇帝,孝敬皇帝可有今日類似太子之舉?」
裴詩彤想了想,咬著嘴唇,搖頭說道:「沒有。」
「太子,一國之重甚至還在皇后之上。」稍微停頓,李絢接著說道:「如今大唐,太子能去的地方只有兩處,一個長安東宮,一處洛陽東宮。
在長安東宮,無論如何都行,但太子將行洛陽,必須要有天子在側。」
「夫君的意思是太子會謀反。」裴詩彤沒有絲毫顧忌的說了出來,看著李絢,臉上滿是好奇。
李絢點點頭,輕嘆一聲,說道:「是的,太子待在長安,無論陛下在否,都有群臣看顧,但陛下在長安,太子卻跑到了洛陽,太子是否謀反暫且不說,但天下有人,當他們看到太子有機會謀反的時候,他們會沒有動靜嗎?」
裴詩彤頓時緊握李絢雙手,擔心的說道:「有人會助力太子謀反?」
李絢搖搖頭,說道:「有能力助太子謀反的,大多數都能看清局勢,而看不清局勢的,則沒有能力,所以就算有人助力太子謀反也沒事,因為太子謀不了反;現在怕的,是有人借著這個機會,來誣陷太子謀反。」
裴詩彤仰起頭,一臉沒有聽懂的表情。
李絢輕輕搖頭,說道:「若太子不出長安,不離開陛下身邊,那麼誰都沒有這個機會,但他離開了,他便有機會謀反了;而當他有機會謀反時,別人也有了誣陷他謀反的機會,這便是人心。」
「但這一次,是陛下讓太子來洛陽的。」裴詩彤還有些迷惑,說道:「如此,別人怎麼還會有機會誣陷太……」
仿佛想到了這麼,裴詩彤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她終於想清楚了,看著李絢,輕輕眨眼:「是陛下想要別人誣陷太子謀反,還是陛下想要看到太子謀反,還是他在逼太子謀反……陛下太壞了……」
「噓!」李絢趕緊一隻手按在裴詩彤的嘴唇上,這個傻姑娘,真的是在他面前什麼都敢說。
裴詩彤看著李絢笑笑,然後拿開他的手,輕聲說道:「夫君放心,這話,彤兒只在夫君跟前說,到了外面不會亂開口的……若是有將來一日,有人這麼對夫君,不管他是誰,哪怕他是皇帝,詩彤也幫夫君一劍砍了他。」
「好!」李絢輕輕一笑,然後伸手將裴詩彤抱起,也不說話,直接朝後面的臥房走去。
……
一夜貪歡,羅衾不耐。
初冬闌珊注,五更寒。
黑暗之中,裴詩彤抱著李絢的脖子,喃喃的問道:「夫君,韋世叔真的有機會做宰相嗎?」
李絢將衾被往上提了提,然後才低聲說道:「他的機會很小,陛下雖然信任他,但實際上真的給的機會不多,甚至他身為東都留守,少府監,前將作大匠,去年工部尚書有出缺機會的時候,陛下根本沒有考慮他。」
李絢輕聲嘆息,腦海中閃過了韋弘機的個人履歷。
韋弘機,貞觀年間出仕。
貞觀十二年,突厥發生內亂,西域阻斷,當時出使西域的韋弘機無法東歸,在西域停留了三年。
三年後,韋弘機還朝,撰成《西征記》一書,紀錄所到各國的人情風俗和地理物產等。
太宗讚賞他的才幹,將他擢為朝散大夫,累遷殿中監。
顯慶五年底,當今東征高麗,大雨,韋弘機建橋,運送糧草運到軍營,皇帝擢升他為司農少卿,司農卿。
十年時間,韋弘機任司農卿,節省日常開支,積存了三十萬緡,高宗命他任將作大將,負責修繕上陽宮。
後來又任命為少府監,一直到今日,上陽宮將成。
「如今眼看上陽宮將成,一旦順利結束,從少府監再上一級也有可能,但估計不會讓他任六部尚書,只會做太常寺卿。」李絢將一切細細的說給裴詩彤說。
三省六部九寺五監,九寺五監之首,是太常寺。
哪怕大理寺卿也不過是從三品,但太常寺卿卻是正三品。
六部尚書也不過正三品。
「但有人不想讓他做太常寺卿。」裴詩彤低聲在李絢耳邊問道:「是陛下嗎?」
「嗯!」李絢輕輕點頭,然後說道:「太常寺卿再進一步,可為禮部尚書,工部尚書……其實這也不是陛下本意,現在這個時候突然冒出這麼一件事情,陛下未嘗不是在考驗他,若他真的和太子有過勾連,陛下或許不僅不會讓他太常寺卿,甚至可能殺了他。」
「他和太子勾連?」裴詩彤躺在李絢懷裡,抬頭,有些不明的問道:「怎麼感覺陛下特別針對他?」
李絢輕嘆一聲,說道:「是上陽宮,韋世叔親信修造的上陽宮,很有可能會成為陛下在洛陽的常居之地,若是上陽宮被人做了手腳,那就是天大的事情,自然要慎之又慎。」
裴詩彤低下頭,在李絢耳邊說道:「陛下是在給太子挖坑嗎?」
李絢頓時沉默了下來。
許久之後,他才幽幽的說道:「陛下身體不好,所以就需要好好的看看人心,尤其需要看清楚太子的心思。」
「那麼太子呢,他會跳進去嗎,這一次他來找夫君,不會是要拉夫君一起往坑裡跳吧?」裴詩彤說完,她的眼中已經帶出一絲殺氣,仿佛便是太子,真要惹了李絢,她也會殺了他。
「所以為夫才直接見了韋世叔。」李絢臉上帶出一絲冷笑,然後使勁的摟住裴詩彤,咬牙道:「去他的太子!」
「對,去他的太子。」裴詩彤甜甜的笑笑。
……
看著諸位宰相緩緩退出紫宸殿,李治目光微微低垂。
轉瞬之間,整個天下,東南西北,全部都在他的心裡。
轉過頭,李治問道:「如何,洛陽那邊有信了嗎?」
「有了!」武后將兩本奏章遞給皇帝。
皇帝打開,看了一眼,落在了第二本上,字體比較大,他仔細研讀了起來,最後笑著說道:「這個滑頭。」
武后拿起第一本,然後認真說道:「洛陽留守韋弘機自承管家不嚴,家中管家濫用他的名義,在洛陽私自隱匿田畝三萬畝,同時致多人死亡,流放,有多起冤案。
昨日,他已經將涉事的三十名大小家奴全部送到了洛陽縣。
這裡奏章當中,還有其中所涉的洛陽縣,雍州府和戶部的大小官員,一共十二人。
並且自請流放。」
「流放,想的倒美,給朕修完上陽宮再說。」李治有些憤恨的冷笑一聲,然後說道:「至於其他人,全部斬首。」
「是!」武后沒有遲疑,直接點頭。
稍微停頓,李治接著問道:「那麼那些被用種種手段隱沒的田地呢?」
「各家各戶已經全部送到了戶部,基本有百萬畝之多。」武后輕輕感慨,她也沒想到,她的眼皮底子竟然藏著這樣一隻碩鼠。
「該發放回去的田地,全部發放回去,致人死亡冤屈的,該賠償賠償,該處置處置,主動動手的家族管家打手僕役,一律斬首,涉及到的官員,全部斬首。」皇帝的聲音平靜,一句話有張有弛。
坐在一旁的武后心裡清楚,這件事之所以沒有從重處置那些世家大族,一來是因為這些事情沒有鬧大,二來也是因為世家大族真的不好處置。
但皇帝的手並不輕,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他們才知道多少事情。
針對這些手段,偽造過程最熟悉的,也是那些管家僕役,還有官府的胥吏。
殺了那些世家的推出來的替罪羊,不過是讓他們三五個月里不敢亂動罷了,但若是殺了那些家族管家,打手和僕役,卻足夠讓他們三五年來,沒法做的這樣隱蔽。
很多事情,只要能夠看得見,那麼所有的一切就全部掌握在皇帝的手裡。
最怕的就是什麼都看不見。
稍微停頓,李治繼續說道:「這種手段太過隱蔽,宮中將此事記為密檔,傳於後世之君,此事必須引以為戒。」
「喏!」帷帳左側,一名少有開口的內侍站了起來,對著皇帝微微躬身,然後坐下。
李治鬆了口氣,將奏章放在了桌案上,然後說道:「二十七郎此事辦的倒也妥帖。」
「但還是可以辦的更完美一些的。」武后目光落在了奏章上。
「如此便已經足夠了,做的再好,朕也就該忌憚了。」皇帝忍不住的笑了起來,隨後又說道:「起碼,太子交代的事情,他還是照令執行的。」
武后微微低頭,不再開口。
此次洛陽之事,李絢本來是去洛陽度婚假的,但突然就被李賢叫到了東宮,然後就卷進了這些事情當中。
皇帝和武后都在看著他怎麼做。
這件事情,涉及到清查田畝,畢竟是皇帝的事情,朝廷的事情,能效力的,李絢必須要效力。
但他必須和太子劃清界限,
李賢明顯是想要利用他做擋箭牌,然後向外面傳遞錯誤的信息,但李絢清楚的看透了這一切。
不僅他自己擺脫了麻煩,順帶還幫韋弘機也擺脫了危機。
最後還弄回來土地,沒有弄出什麼大動靜,這一點是皇帝最滿意的。
不僅在外,實際上也是在內。
李絢只是見了韋弘機,其他各家的人基本都沒見,只是將這件事情,通過裴詩彤轉告了裴家,然後又流傳到了其他各家,
有韋弘機這個洛陽留守作為例子,其他的也不敢怠慢。
這裡面,雖然李賢過了一道手,但實際上他所發揮的作用幾乎為零。
這一點,才是皇帝最看重的。
……
「對了,陛下,」武后又抽出另外一本奏章遞給皇帝,說道:「隴西郡王再度請辭禮部尚書。」
皇帝輕嘆一聲,拿起奏章,說道:「王叔祖年紀也的確不小了,這事等到年底的時候,該好好的議一議了。」
「是!」
寫這幾章,是因為我在梳理李賢被廢的時候,突然發現,他藏匿盔甲的地方是在洛陽。
就很迷。
皇帝東巡洛陽,太子應該在長安監國。
除非他被皇帝召去了洛陽。
所以不可能是臨時起意收攏鎧甲,只能是早有謀劃。
所以才有了這幾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