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務主任的詢問，幾乎稱得上一陣見血，直指問題核心，不僅僅是林頌靜感受到了壓力，王東升也一樣。
實際上，對方的潛台詞已經十分清晰明朗：無法解決最重要的問題，王東升今天就算是白來一趟。
可惜她不清楚的是，針對眼下的情況，雖然棘手，可王東升早就做好了準備。
身體依舊十分放鬆，王東升直視對方雙眼，淡淡地開口道：「如果我說，我和林老師是朋友，這個回答，您滿意嗎？」
頓了頓，又笑了笑，他補充道：
「一個人，做項目的時候，朋友來現場探班，是很正常的事情，對吧？」
這回答稀鬆平常，甚至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屬於萬金油式的答案，沒人能挑出毛病，可想挑的時候，卻全是毛病。
面對王東升的回答，教務主任想了想，卻只是輕輕搖了搖頭，什麼話也沒有說。
沒有開口，卻不代表沒有反饋，不說話，往往就是最明顯的反應。
王東升不由得笑了，事情的發展，已經在他意料之中。
若是教務主任真的那麼好糊弄，那麼他今天，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眼見著對方拋來一個疑惑的眼神，還帶著些許遲疑，王東升終於說出了那句他早就準備好的話：
「如果我說，林老師是我的女朋友，這個理由，夠嗎？」
這句聽起來無比平靜的話，說出口的瞬間，靜水起波瀾，漣漪瞬間在湖面上盪開，激起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林頌靜驚愕地抬起頭，瞪大了雙眼，一股氣力瞬間從她身上爆發，支撐著人就要站起身來，卻臨門一腳穩住了身形，硬生生坐回了椅子上。
桌子對面，教務主任的驚愕卻難以言表，她猛地一下子站起身來，情緒的劇烈衝撞帶來肉身的反饋，身體失去平衡的瞬間，整個人也險些摔倒在地，待到一切平穩後，她難以置信地指了指王東升，又指了指林頌靜，滿臉愕然。
「你……她……嗯？」
那張臉，置身事外看來，怎麼看怎麼好笑。
隨著王東升輕輕點了點頭，教務主任竟露出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她踏踏實實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回味半晌，才終於點了點頭。
「明白了，這樣事情就清晰了，今天辛苦王先生，還專程過來一趟。」
看到對方的反應，王東升明白，塵埃落定了，於是他緩緩開口道：「那我現在可以走了麼？」
「可以可以，沒問題的。」教務主任連忙回應著，緊跟著看到坐在原地的林頌靜沒有動彈，又緊跟著說道：「林老師，你也可以回去了。」
沒一會兒，頗有些失魂落魄的林頌靜，就跟在王東升身後，緩緩地走出了那棟樓。
一路向前走著，肚子裡傳來些「咕嚕嚕」的聲音，王東升餓了，他正想找一下食堂，用以安撫一下自己的五臟廟，卻感覺袖子動了動，轉過頭去的時候，就看見林頌靜滿臉遲疑地望著他，帶著些羞澀，輕聲開口道：「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王東升愣了一下，回復道：「不然呢？我還能真讓你因為我，在學校吃了虧了嗎？」
「不……我說的是，我們的關係……」
微風拂動柳葉，從遙遠天際吹來的那一縷，似乎直直地吹到了少年的心上。
可惜少年是個死直男，並不領情，只是伸出手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傻笑著說道：「我們的關係，不是朋友嗎？好朋友那種啊。」
「好朋友？」
「對啊，難道你和我，關係不好嗎？」
「那你剛才還說，我是你的……女朋友！」一抹嗔怒浮現在林頌靜臉上，失望的情緒瞬間聚集，好像從始至終，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或許不是一廂情願，而只是幻想而已，可某個瞬間，或者說一個又一個瞬間當中，她並不願意承認這是幻想，而需要王東升親口確認才能行。
如此，她才能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看著林頌靜的臉，王東升不由得眼神迴避，再一次伸出手，更加用力地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小聲說道：
「女性朋友……那不也是女朋友嗎……」
隨著每一個字被依次吐露而出，他聲音越發細微了下去，直到細若蚊蠅，微不可察。
而林頌靜眼中那些許光芒，也隨著王東升的這句話，一點點地消散了下去。
「好……我明白了……」
好像是用盡了全身氣力，她才終於能夠說出這句話一般。
說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沒再給王東升開口的機會，而只是背對著他，擺了擺手，就當告別。
看著對方離去的身影，王東升沒有阻攔，可心頭卻顫抖了一刻，好像有個重若千鈞的大石頭，在這一瞬間終於放了下來。
由不得他不放，因為此時的他清楚地明白，自己與她，並不相配。
那種念頭，怎麼可能沒有出現過呢？
從他們第一次相見開始，從她第一次找到自己開始，從他們互相伸出援手開始，一點火花，伴著某種情愫，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心頭的一個角落，緊跟著狠狠紮根下去，生根發芽的瞬間，根莖便蓬勃生長，直到粗壯到無以復加的程度。
然而，對此時的王東升來說，哪怕已經回到了順城、回到了父母身邊、回到了這個生養自己的城市，可真實的自己，卻並不像表面上那般光鮮亮麗，而僅僅是一個剛剛能夠自己「包過身」的人而已。
不立業，何以成家，當下的自己，也不過是一棵飄蕩著的浮萍罷了，有什麼資格，給予另一個人承諾呢？
有些事，若是一眼能夠看到結局，便不要開始得好。
畢竟這不是一個人的事，而在王東升心裡，他的選擇，才是對兩個人都好的決定，哪怕這個選擇的本質，是狠狠地向著自己的心頭，扎了鋒銳且深刻的一刀。
目送著林頌靜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王東升用力地吐出一口濁氣來，似乎整個人都鬆快了不少，而後才轉過身去，孤身一人，向著大學城的門口走去，他雙手插兜，晃蕩著身體，好像只要這樣，那些零零碎碎、雜七雜八的情緒，就能被一股哪兒地甩出去。
可他並不知曉，這一刻的自己，看起來好像是一條狗。
不一會兒，不算嘹亮的聲音就從他的口中傳了出來，七零八落，甚至不成調調。
「我不會逃避，我會很認真……當愛來敲門，回聲的確好深……我從來不想獨身，卻又預感晚婚，我再等，世上唯一契合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