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休憩

  接下來幾天沒有工作安排,會比較閒,王東升是知道的,這件事他習以為常,在此之前並沒有當回事兒。

  對大了這個職業來說,其實並沒有什麼嚴格的工作時間安排,他們的工作都是跟隨著實時發橫的事情走,畢竟沒有人的逝去,是會按照規定時間進行。此前也有過一兩天內沒有工作安排的時候,但往往緊跟著晚上父親就會收到電話,經過了幾次折騰之後,王東升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年幼時父親總是經常早出晚歸,原因就在這裡。

  給王東升放了兩天假,說完這些時候,父親就出了門。父親獨自出門,往往是因為自己的私事,或打牌,或釣魚,或去會朋友。作為一個在順城生活了整整一輩子,只有上學時出過幾年遠門的王岩來說,他在順城本地的朋友們多到數不勝數,只要想找,就總能找到朋友一起,無論做任何事。

  上樓,開鎖,進門,客廳里靜悄悄的,只有傍晚剩餘的點點晚霞落在茶几上,母親並不在家,應該是又去找朋友們打球了。退休後的母親雖然不用上班,但其實並沒有閒下來,偶爾會去給前公司做一些顧問之類的工作,但更多時候,都會去找朋友們一起打球運動。羽毛球、桌球乃至於撞球,母親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能與朋友們一起消遣的活動,她總是不願意承認自己已經人生過半、到了退休後該休息的年紀。

  雖然王東升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沒有多久,可他已經適應了安安靜靜地一個人生活。

  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王東升掏出手機,開始想自己該做些什麼。

  去看望爺爺?此時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現在過去,太像是一個蹭飯的人了,更何況爺爺恐怕也不會多準備一個人的晚飯。

  聯繫一下林頌靜?其實這幾天對方對自己提過,找時間一起去看電影什麼的,只是自己一直忙,沒有答應,現在臨時約一個女孩,對方能不能有時間還另說,若是為了自己專門準備再出門,那他的心裡負擔就大了去了。

  和往常一樣,王東升很會為自己找理由。

  想著想著,一陣「咕嚕嚕」的肚子叫傳進耳中,王東升餓了。從過去北漂的生活中脫離出來,自從跟隨父親做了大了之後,王東升的作息愈發規律起來,三餐再也不落,晚上倒頭就睡,簡直不像是他這個年齡的年輕人。

  但是肚子的叫聲終究還是給了王東升提醒,可以去找陳維任啊!之前說好的,自己要請他吃飯,還沒有請客呢!

  想到這裡,說干就干,王東升立即收了手機,利索地穿好衣服出門,父親沒有開車走,他就理所應當地開上車,也不管今晚是否會喝酒,打火啟動後一腳油門就開上了主幹道,向著尋找陳維任的方向疾馳而去。

  路上,王東升打出去三個電話,可陳維任都沒有接,想來是在忙。本還糾結去廠里還是家裡找人的王東升,此時放棄了電話,開著車就向著陳維任的家裡行去。或許自己的朋友正在忙,可只要自己站在對方家門口,不怕堵不到他。

  陳維任家的小區位於順城城北,是坐落在鐵路旁的一個新建好的小區,傍著龍河,空氣清新,還有河畔綠化步行道,許多人都在這裡給自己的父母買了用以養老的房子,全因環境優美,而且十分安靜。

  順城的鐵路早在五年前就已經停用了,那個老舊的、與八十年前保持著同一模樣的火車站,如今幾乎已經成了個景點、文物一般的存在,旁邊還新建了一個很大的白頂房子,似乎是個劇場,反正旅遊季里每天都上演著名叫「印象順城」的舞台劇,但秋天一過就又會變得冷冷清清,好像沒有人存在過一樣。

  開車過橋,行進小區,七拐八拐地找到了陳維任家的樓棟,剛剛停好車,王東升卻突然感覺到一陣涼意,冷颼颼的風吹過了他的脖頸,讓全身上下都帶來一陣寒。心中有些詫異,但王東升沒有細想,下了車,小區里無比安靜,就連一丁點鳥鳴聲都沒有,他卻沒有把這當作異常。

  輕車熟路地找到了地方,王東升上樓,站在陳維任家門口,滿心都是即將見到朋友的欣喜,可他剛剛抬起手準備敲門,門卻忽然從裡面打開了,一個人影從中匆匆忙忙地闖出來,和他撞了個滿懷。

  那是個中年男人,沒有染的白頭髮十分刺眼,整張臉直接垮掉了,眼睛裡能夠看到輕微的紅血絲,哪怕和王東升撞了個滿懷、險些把人撞倒,他都沒有多說一句的想法,而是直接錯開身,急匆匆地就要下樓去。

  王東升認識這個人,是陳叔,陳維任的父親。

  「陳叔?」王東升匆忙開口,叫住了對方,「陳維任在家嗎?我想找他吃飯來著,可是他電話打不通……」

  趕緊表明來意,可話越說,王東升的聲音越小,對面男人轉頭的瞬間,一股凌厲的氣息直衝王東升面門,緊跟著整張臉皺了起來,看似是惱怒與疑惑,可他感覺到的,卻是一種濃濃的哀傷。

  緊跟著,剛剛進入小區時,身體感受到的那股涼意再次顯現,一股電擊似的感覺突兀地從他的脊柱上出現,緊跟著一路攀升,直挺挺地鑽進後腦,仿佛尖錐一般,帶來一股劇烈的刺痛,直讓人身體顫抖,幾乎就要站不住。

  瞬息間,王東升明白了什麼,今天接收到的所有信息突然開始環繞著身體漂浮,又緊跟著直挺挺的墜地,與陳叔對視的瞬間,他竟突兀地混亂起來,似乎理解了對方,似乎猜到了已經發生的或正在發生的某件事,卻始終摸不到脈門。

  很快,陳叔皺緊了的眉頭緩緩鬆弛開來,他嘴唇顫抖著,想要說些什麼,可好像是話到了嘴邊,又最終憋了回去,只剩下一聲長長的嘆息。

  半晌,那句話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陳維任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