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珏的一系列操作，險些讓王東升徹底亂了陣腳。
而王東升也沒有想到，自己小時候喜歡的那套《馬丁的早晨》漫畫，如今竟真的照射進了現實當中。
總體來說，今日的王珏還算克制，雖始終嚷嚷著要走，可也沒弄出什麼大動作，更沒繼續大聲嚷嚷，只是他的執拗，讓王東升從頭到尾忙忙叨叨，卻始終收效甚微。
感覺上已經過了很久，王珏似乎是覺得累了，才終於願意坐回病床上，簡單休息一會兒。
此時的王東升已經是一身大汗，他只覺得渾身衣服已經死死地粘在了皮膚上，十分難受。
可一看手機，人卻險些崩潰，讓他沒想到的是，時間也不過剛剛過去十五分鐘而已。
不過十五分鐘而已，就把自己折騰得快散了架，他不敢想，父親昨晚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扭頭再看，這時候的老爺子半躺著坐在病床上，呼哧帶喘，一臉不忿地看著自己呢。
看著爺爺的狀態，王東升心頭不由得一咯噔。大夫說，白肺病人最好時刻戴著吸氧機，不然的話會影響血氧含量，更會影響身體恢復。
爺爺此時大口呼吸，除卻剛剛的「劇烈運動」之外，怕是與沒戴吸氧機有很大關係！
他心頭瞬間一慌，連忙撿起呼吸罩子，一邊說著好話，一邊想要給王珏帶上，卻不想對方直接伸出手一拍，就把罩子又一次給弄到了地上。
王東升心頭有點崩潰，怎麼說那也是自己親爺爺，自己總不能強行把罩子綁在爺爺臉上吧？
心緒煩躁的瞬間，他不由得把氣撒在了手機上，卻不成想意外碰到了屏幕，手機竟開始播放有聲小說了。
王東升連忙撿起手機，雖然此時聲音不大，他卻也不想因此影響同病房的其他病人，可就在自己將要關掉聲音的時候，眼角餘光卻發現，爺爺竟聚精會神地在聽，看向自己手機的時候，眼睛都直了。
看著眼前的一幕，王東升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鬼使神差，他直接按下了暫停鍵。
王珏的目光一閃，「怎麼把錄音機關了？」
王東升愣了一下，訕訕道：「按錯了按錯了……我繼續！」
有聲小說繼續播放，王珏很快安靜了下來，身體也不再躁動，輕輕地靠在床頭，安靜地繼續聽。
眼前的這一幕，出乎了王東升的意料。
在他的意識與記憶中，爺爺一直是一個知識淵博的人，雖然有著整整一柜子書籍，卻以文言文居多，其中的小說都沒有多少，可如今，竟然會喜歡聽這種不需要動多少腦袋的網絡小說有聲書，簡直是不能更意料之外的情況了。
與傳統文學不同，網絡小說以情節為重，尤其是王東升正在播放的這一本，聽或看的時候，根本不需要動多少腦子。
又或者，爺爺就是喜歡這種，能夠用來按摩大腦的故事呢？
不管怎樣，他的心可算是能夠暫時放下來了，此時的他就像是剛剛度過了一場劫難一般，汗如雨落，卻放鬆了很多。
雖然不知道以後如何，可如今這本小說，足有三百多萬字，想來能夠讓爺爺好好聽很久，也安靜很久了。
若是以後，爺爺的阿爾茨海默症每次發病的時候，都能如此解決，該多好啊。
心頭這麼想著，可王東升卻不敢過多奢望。
對阿爾茨海默症患者的家屬來說，最為折磨的，就是患者每次發病時的應對方法。
這種病，會導致大腦小腦衰竭，記憶錯亂，與「老年痴呆」並稱的另一種說法，是「小腦萎縮」，而對應的症狀與反應，在每一個患者身上，都是不同的，也會相應地導致，不同的結果。
姥姥最後的那些年，安安靜靜、不吵不鬧，可以說是最為省心的一種病症了。
可爺爺如今的反應，與當年的姥姥完全相反，應對方法，也最為勞心勞力，又或者說，是折磨人。
王東升也不知道，這種折磨，自己能夠堅持多久。
想法浮現在腦海的瞬間，王東升不由得一愣，緊跟著一巴掌抽在自己臉上，清醒了過來。
這種想法的出現，他認為，是不孝。
至少，自己不該這麼想爺爺才對。
卻不成想，剛剛那「啪」的一聲，如加利福利亞州扇動翅膀的蝴蝶一般，產生了連鎖反應。
本來安安靜靜倚靠在床頭的王珏，渾濁的眼神突然清醒了不少，緊跟著雙臂向上伸直，用力地伸了一個懶腰，大大地打了一個哈欠。
「啊……舒服，坐夠了，該出去散散步，活動活動了。」
一邊說著，他還一邊看了一眼王東升，似乎這話，就是說給王東升聽的。
剛說完，他就挪動身體，向著床邊上蹭了過去，王東升立馬站起身來，也不管床上的手機了，立即攔在了床邊。
「爺，收音機不是聽得挺好的嗎？咱就別出去了，外面今天風可不小啊。」
「風大怎麼了？」王珏嗤之以鼻，動作不停，「穿點衣服不就行了？陽光這麼好，不出門，浪費了。」
「那……那什麼，您也沒有外衣啊……」
「沒有？找不就完了嗎，行李箱不都帶過來了嗎？」
王珏伸手一指地上的行李箱，說話有理有據，緊跟著就要下床，卻還是被王東升一下子攔在了床邊。
站在窗邊，王東升頗有些戰戰兢兢，因為他一時半會兒，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攔人了。
王珏抬頭一瞅，眉頭頓時皺起來，怒道：「你們這兒是療養院嗎？是黑窯吧！人要出個門，都出不去，算什麼療養！」
這句話，聲音不大，卻直接把王東升的路給堵死了。
眼見著老爺子擰巴著，怎麼說都不聽，王東升一狠心，朗聲道：「大夫不讓您出去，您就不能出去，您在這樣，我可就找護士長了。」
「護士長？」王珏一愣，顯然是有些怕。
王東升連忙乘勝追擊：「對！護士長！到時候看人家怎麼說你！」
王珏卻更怒了，一下子就從床邊站起來，一瞬間沒站穩，身形踉蹌險些摔倒，還是王東升伸手攙扶，才不至於摔倒。
被王東升扶著坐回床上，王珏一臉怒不可遏的表情，用力拍著床面，大聲道：「沒天理，真是沒天理了！你等著，我不管你們是誰，只要我能出去，只要我能找到電話，我肯定馬上報警抓你們！」
「報警？報警您也得在這兒呆著！」王東升也硬氣了起來，他已經全然沒辦法了，這時候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好好好，你等著，你等著……」一邊發著沒什麼用的火氣，王珏一邊伸出手，把那些金屬貼片一點點從身上往下拽。
而這一次，他不知道哪兒來的那麼大力氣，就連王東升想攔都攔不住了。
因為著急，額頭頓時湧出一層汗來，可除了攔著爺爺，王東升什麼都做不了。
隔壁床的陪床親屬，本就因為他們的吵鬧，十分不滿，若是此時他大聲喊來護士，對方怕是只會對自己增加惡感。
至於按護士台的鈴……他現在攔人都攔不住，根本分不出手……
焦頭爛額、手忙腳亂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卻立竿見影十分有效地救他於水火。
「王處長，您在這個病房啊！真是讓我好找！」
循著聲音，王東升回頭，卻見姑父站在那裡，手裡大包小裹地帶著不少東西，一臉諂媚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