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德魯伊從沒有面臨過如此窘迫,所有懷疑的目光都堆疊在他們頭上,讓他們百口莫辯,「我們真的不知情,也根本不認識他!德魯伊雖然不是一個龐大的種族,但我們也不可能每一個都認識啊!」
可無論他們怎麼解釋,懷疑的種子已經埋下。以多恩為首的三位冒險者更是以絕對的距離跟他們劃清界限,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黑蒙走到唐措身邊,問:「發現什麼了嗎?」
唐措檢查得很仔細。德魯伊恢復本體形態後,身上也穿著甲衣,他毫不猶豫地把甲衣扒了,幾經翻找,終於在他後背肩胛骨的位置找到了一個不怎麼起眼的標誌。
倒五芒星,內嵌玫瑰。
「這是啥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漢謨好奇地湊過來,歪著腦袋,不太認識。
黑蒙身為青藤同盟的一員,不會不認得,而在看清這個標誌的剎那,他臉色驟變,立刻回頭盯住了兩個德魯伊,想叫他們把甲衣脫下來驗身。
可他的動作快,德魯伊的動作更快,他們幾乎是在標誌暴露的瞬間便挾持了離得最近的一位冒險者,厲聲道:「別動,否則我殺了他!」
變故來得猝不及防。
「你別傷害他!」多恩拔出劍,卻不敢上前,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冷靜點!」另一個冒險者也急紅了眼,他哪裡能料到呢,怎麼就突然翻臉了?!那個標誌究竟是怎麼回事!
青藤同盟的諸位還稍顯鎮定,德魯伊的反應說明一件事——他們身上也有玫瑰教派的標誌,逃不掉,所以先下手為強。
那秘湖這一系列事情的幕後黑手,便是玫瑰教派無疑了。
凱爾特呢?
唐措又看向他,發現他面露追憶,嘴裡喃喃地念叨著「玫瑰」兩個字,好像想起了什麼。那廂黑蒙已經跟德魯伊發起了談判,「放開他,我讓你們走。」
德魯伊懷疑地看著他,又深深地看了眼唐措,道:「那你們退後。」
黑蒙和多恩交換一個眼神,雙方開始齊齊後退。德魯伊也押著人質後撤,等待撤出一定距離,正要撒手,卻聽唐措忽然問——
「反叛者伊索,在嗎?」
德魯伊一愣,其中一個想說什麼,卻被另一個制止。兩人死死盯著唐措,掐著冒險者脖子的手稍稍用力,差點掐出血來。
下一秒,他們用力將人推出,轉身逃離。
「咳、咳……」冒險者捂著脖子跪倒在地,整個人都還是懵的,只背上全是冷汗。
多恩急忙上前攙扶,矮人漢謨揮舞著他的錘子脾氣暴躁地追了幾步,回頭看到大家都沒追,便又暴躁地回來了。
黑蒙思索著剛才唐措的話,忍不住問:「為什麼會問他?」
唐措:「這是精靈的誕生地,意義重大,玫瑰教派不可能派一條雜魚過來辦事。」
當然,真正的原因是,唐措只認識戴流蘇耳環的伊索啊。至於巴茲和彼得牧師,他怕這些德魯伊地位不高,根本不認識。
黑蒙點點頭,沉聲道:「事情似乎比我們想像得嚴重,玫瑰教派不僅滲透了德魯伊,還秘密混入精靈之森,必定有所圖謀。我們得趕快將事情上報給**羅島。」
唐措反問:「怎麼報?」
黑蒙語塞,頓了頓,他又道:「現在幻境已經破了,沒有新的秘湖出現,如果這時候原路返回,能不能行?」
唐措沒有回答,他抬頭望著四周參天的古木和仿佛永不會散去的迷霧,良久,才說:「我們真的已經破了幻境嗎?」
多恩蹙眉,「什麼意思?」
唐措卻不好解釋。他還沒有關鍵的證據,線索無法準確串聯,大半都是直覺罷了。思忖幾秒,他道:「我們先往回走走。」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隱蔽的灌木後,霍克三人持續沉默。德魯伊的陰謀已經叫人驚訝了,唐措的凌厲反殺更讓人震驚,現在竟然又牽扯到玫瑰教派。
良久,霍克終於打破沉默,「法蘭公國什麼時候出了這樣的狠角色?他還認識反叛者伊索嗎?」
同伴們紛紛搖頭,他們哪裡會知道!
「我看我們還是現在跟他們匯合吧?至少他看起來很強。」
「但我們現在過去,他們會相信我們還是原來的我們嗎?那個西奧多,不會也一劍把我們殺了?」
霍克聽著同伴的討論,心情真是糟糕透了,「那要怎麼辦?我們只是來找東西,可沒想攤上這樣的事!」
三人商議後,決定還是——尾隨其後,靜觀其變。
前方,唐措一行七人沿著來路返回,走了大約十五分鐘後,不得不停下來,因為前方又出現了一個全新的秘湖。
更糟糕的是,剛才被德魯伊挾持的那位冒險者,也開始犯困了。
有人犯困,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怎麼會這樣?」多恩百思不得其解。他們是一早出發的,現在太陽還沒有下山,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下,怎麼還會有人犯困?
黑蒙:「難道是迷霧的問題?」
這時,黑斯眯著眼遲疑片刻,說:「我好像也有一點困。」
接二連三有人犯困,肯定有鬼。
唐措開始想他們到底接觸過什麼、被什麼影響了,如果是迷霧,那所有人都在這迷霧裡,受到的影響應該是一樣的,為何會有先後順序?
體質不同?
唐措驀地想到什麼,問:「你們吃過什麼東西嗎?」
黑斯和那位冒險者仔細回想,紛紛搖頭。黑斯道:「我跟我哥哥吃的都是同樣的東西。早餐是精靈族提供的,午餐是篝火旁的烤肉乾,我和哥哥各自吃了兩根外加一塊乾麵包,喝的水也是從精靈之森帶過來的。」
如果大家吃的喝的都一樣,那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等等。
唐措仔細琢磨著「精靈族提供」這幾個字,靈光乍現,「昨晚是不是有精靈去敲門,給你們送了露酒?」
眾人微怔,隨即點頭。
唐措又問:「你們都喝了?」
他問這話時,漢謨正好想給唐措展示自己藏著的最後一壺酒,剛打開壺塞,聞到酒香沒忍住就又喝了口。
「咕嘟。」美酒下肚,他仰頭看著唐措,「你問我?」
唐措不問了。
「露酒里加了料,每個人感受到困意的順序,跟喝酒的量有關。」唐措說著,又補充道:「我和凱爾特沒喝。」
話音剛落,犯困的那位冒險者撲通一聲睡倒在地。那頭磕著地面的聲音,誰聽了誰疼。
這不由讓唐措想起《風雪夜歸人》副本中山洞那一晚,也是系統強制入睡,萬年不變的套路。
可如果入睡的人數變成了複數,這時候呈現出來的幻境會是什麼樣子?
唐措忽然有點好奇。
不一會兒,多恩背起了入睡的同伴,七人全部抵達湖畔。這一次的秘湖,較之前兩次有了很大的變化。
成群結隊的動物在這裡喝水,許多都是唐措沒有見過的、或許只能從神話傳說中見到的,占據了湖畔的各個角落。
眾人不敢太過靠近,便都站在灌木後觀望。
「湖裡有人!」黑斯忍著困意睜大眼睛,音量也下意識拔高。
「你小聲——」黑蒙的訓話戛然而止,因為他也看到了湖裡的人。那是一個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仿佛天神般高貴、漂亮的女子,她穿著金色的紗裙從湖邊款款走過,頭頂花環王冠,雪白的赤足踏在青草地上,無論是高傲的獨角獸還是聖潔的白鹿,都向她俯首。
只是多看一眼,黑蒙就感到了由衷的羞愧——他不該這樣直視她的臉。
「這、這是……」
「神啊,誰能告訴我我究竟看到了什麼?」
「難道是……」
沒有人再顧忌聲音的大小,心神都被那個女子牽引著,都有種隱隱的猜測,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敢往外說。
那是褻瀆。
只有唐措是個猛士,「精靈女神?還是自然女神?」
凱爾特一本正經回答他:「自然女神,辛西亞閣下。」
旁人都不說話了,哪怕暴躁如矮人漢謨,都是不敢直視神的容顏,直呼神的名諱的。這兩個人,怎麼一個比一個猛?
「如果她是那位,難道我們要去……哪怕是假的,也不可能辦到。」黑蒙欲言又止。而他沒有說出口的兩個字,唐措明白——屠神。
對於唐措這個無神論者來說,屠神只是一個詞,但對於黑蒙他們來說,這意味著不可能。
怎麼辦?
唐措歪頭看向凱爾特,「你看起來跟她很熟,以前認識?」
凱爾特:「……」
唐措:「?」
凱爾特:「我只見過她的畫像。」
唐措:「在哪裡?」
面對唐措的追問,凱爾特沉默片刻,說:「在一個人的畫冊里。他以前偶爾會來秘湖小住,就住在湖畔的小木屋裡。」
湖畔木屋,《湖上秘聞》。
唐措覺得真相似乎馬上要浮出水面了,這個他在副本第一環偶然獲得的線索,卻在這裡實現了它的價值,或許這就是連環副本的意義所在。
「他叫什麼名字?」
「路易。」
路易,L。
唐措又驟然想到另一個名字,不死的玫瑰,路易十四。
「那是多久之前?」他又問。
「我記不清了。」凱爾特的目光望向湖面,穿過縹緲的迷霧,仿佛看到了遙遠的過去,「總之是很久很久之前了,大概是你們的曾曾曾曾曾祖父都還沒有出生的時候。」
唐措無力吐槽他這個以曾祖父為單位的時間軸,正色道:「所以,你有辦法破除這個幻境嗎?或者說,你有辦法把真正的秘湖展現給我們嗎?」
凱爾特想了想,又想了想,而後很認真地告訴唐措:「我的腦子好像有點不清醒。」
恰在這時,不遠處的林中突然傳來異響。
唐措當即顧不上清醒不清醒的問題,快速前往查看,然後在灌木叢里撿到了兩個睡著的人和一個尚且清醒但臉很臭很臭的霍克。
又有兩個人睡著了,大不妙啊。
另一邊,靳丞帶著麥考恩與真正的凱爾特說上了話。
隔著鐵窗,凱爾特看著毫髮無損的靳丞,又驚喜又覺得憋屈,忍不住扒著門說:「蘭斯洛特你去哪兒了啊?我還想著要去找你呢,結果你倒來牢里看我了。」
這可真是,人生的大起大落。
「哦,我就跳了個崖。」
「你說什麼???」
「咳。」靳丞總算收斂了些,「沒什麼,你怎麼會被關進來的?西奧多呢?」
凱爾特遂把一路上的事情都告訴他。他跟唐措分別後,因為還未深入秘湖範圍,所以順利地出來了,並跟上了伊凡斯。可他沒跟多久,伊凡斯就發現了他。
「我已經很小心了,隔著很遠的距離,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發現我的。」凱爾特訴苦。
「也許是他趁賜福的時候,在你們身上做了什麼標記。」靳丞說著,彎腰仔細看了看鎖孔,回頭,正對上麥考恩邀功似的小表情。
「鑰匙?」靳丞挑了挑眉,掏出麥考恩從青年精靈身上獲得的鑰匙,插進鎖孔——咔噠,門開了。
凱爾特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