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上凱爾特重新回到石門前,這一次,石門外終於沒人了,兩人一鼠順利打開門出去,發現外頭是一個酒窖。
略作查探後,靳丞道:「這裡應該還是在地下。」
凱爾特點頭,酒窖一般都在地下室,要麼被鎖著要麼有人把守。他小心翼翼地湊到門邊一看,果然,外頭有兩個精靈衛兵。
王庭里的衛兵不止配備了弓箭,手裡還握有長矛。
靳丞問麥考恩:「你原來做王子的時候,知道這裡連通著地牢嗎?」
麥考恩瘋狂搖頭,靳丞便明白這是他變成老鼠後才發現的了。凱爾特則目瞪口呆,「他還是個王子殿下嗎???」
「吱!」麥考恩雙手叉腰,他可是個正兒八經的王子,哪能容忍這接二連三的質疑。但他隨即又想起什麼,兩隻耳朵耷拉下來,陷入低落。
凱爾特還以為自己哪兒冒犯他了,撓撓頭不明所以。這時靳丞一把抓走麥考恩,說:「現在是你這個王子殿下出手的時候了,看到外面的守衛了嗎?你從門縫裡鑽出去,在他們面前跳一段舞,再鑽進來,引他們把門打開。」
等等!
他可是個王子殿下啊!
凱爾特心驚膽戰,可剛要開口勸阻,靳丞一個眼神掃過來,「不然你去?」
凱爾特閉嘴了。
王子麥考恩就這麼被塞出了門縫,差點被擠扁。他回頭看向門內,那兩個人類還虎視眈眈地盯著他,跟他坐著「快去快去」的手勢。
欺鼠太甚。
麥考恩在心裡默念一百遍「他們是好人」,轉頭把怒火灑在兩個精靈守衛身上,昂首挺胸「吱吱吱」一通訓斥,而後在他們反應過來前,撒腿就跑。
「老鼠!」
「是可惡的老鼠,怎麼會有老鼠混進王庭的,快把它抓起來!」
守衛一矛刺出,差點刺中麥考恩的屁股,好在他身子小動作靈活,房間裡的凱爾特又及時出手,一下把它拉了進去。
靳丞則一直貼在門邊,仔細留意著門外的動靜。
守衛毫不意外地開始掏鑰匙開門,一隻老鼠跑進地牢沒什麼,萬一破壞了酒窖里的酒,那可就損失大了。
「咔噠。」門開了。
兩個守衛幾乎同時進入,靳丞和凱爾特也幾乎同時從大門兩側躥出,一人一個從背後捂住守衛口鼻,拖入黑暗中打暈,並直接堵住嘴拖進地牢關在牢房裡。
大約十分鐘後,兩個精靈衛兵關上門,重新出現在酒窖外。只是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他們的兩隻尖耳朵很不自然。
麥考恩躲在靳丞的口袋裡,依舊為他們指路。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伊凡斯長老的住所,如果能直接找到伊凡斯與外人勾結對秘湖動手腳的證據,無疑是最好的。
凱爾特擔心他們又會直接撞上伊凡斯,「如果他真的借賜福在我身上做了標記,難保他不會察覺到我們的靠近。」
「那正好。」靳丞無所畏懼,「我們可以直接把他抓了,省事。」
剛才不動手,只是顧忌凱爾特還在對方手裡,不了解情況不好動手,現在可沒這個擔憂了。
與此同時,唐措把霍克帶回去,眾人一同看著秘湖幻境發生了新的變化。原本的秘湖只是有很多動物亦或說是神獸、和自然女神罷了,現在的秘湖,湖裡又多了一艘通體黑色、充滿神秘的大船。
氤氳的迷霧中,船上隱約有人影晃動,似是海上傳說中的鬼船一般。
毫無疑問,這是小風車海港那兩位入睡者的傑作。
見狀,霍克的臉不是一般的難看。
黑蒙沒心情管他,弟弟黑斯越來越困,眼看著就快要撐不住了,他不由看向最能夠讓他安心的唐措,問:「現在怎麼辦?」
唐措又看向凱爾特,「你說呢?」
黑蒙還不知道唐措與凱爾特之間的那段對話,但他對凱爾特也不是沒有懷疑,看到他沉默,懷疑更重。
凱爾特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
唐措倒也沒指望他能立刻說出解決辦法來,如果事情那麼簡單,秘湖的異狀也不會維持了三個月還沒有解決。
「其實我們在進入秘湖範圍時,就已經身處幻境了,這是屬於你的幻境。剛才那個德魯伊有一點沒說錯,你根本不是凱爾特。」唐措直視著凱爾特的眼睛。
假的凱爾特到底是誰?
唐措傾向於他是秘湖的守護人,或者說,是秘湖這千萬年來誕生的靈魂。玄幻故事裡常有這樣的設定。
經他這麼解釋後,其餘人都很快理解,霍克更是突然瞪大了眼睛。他看著凱爾特,滿是錯愕。
唐措掃過他悄悄攥緊的拳頭,若有所思。
那邊,黑蒙蹙著眉深思,「也就是說,現在有雙重幻境,大的幻境裡套著很多小的。那我們能不能直接將他喚醒?」
這個他指的就是假凱爾特。
這在理論上當然是可行的,唐措道:「我們之前打破幻境的方法,是破除幻境中與入睡者對於的特殊物品。可這個大幻境裡,這個物品對應的是什麼?」
所有人都答不上來,就連假凱爾特自己都不知道。他只覺得自己的腦子一片混沌,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也就是在聽到奧古斯汀的名字以及提起自然女神辛西婭和路易時,想起了一點模糊的片段。
唐措哪怕作為一個外來者,也大概了解神對於西西里特大陸來說,已經很遙遠了,千年來從未有過神跡顯露。
「你還記得圖察王朝的事情嗎?」唐措問。這是路易十四的王朝,千年之前,路易十四因為妄圖勘破永生的秘密、窺探神靈禁區,導致整個王朝覆滅。
那是誰有這麼大的能量,讓月隱城永困黃沙之中,並將玫瑰從西西里特大陸上抹去?當然是神。
路易十四這個不敬神靈的狂妄之徒,自然幹得出把神的真容畫在自己畫冊上的事情。而這也證明一個事實——路易見過這位神。
圖察王朝時期的西西里特大陸,與現在的西西里特大陸是兩個紀元。
「圖察……」假凱爾特喃喃自語,「我好像又記起來一點,路易那時候還是個王子。他與哀彌夜是好朋友,所以經常會來秘湖小住。」
千呼萬喚的哀彌夜終於出場了。
唐措問:「哀彌夜在那個時候,也還沒有登上王座,對嗎?」
王子與王子,相當的地位和年紀,成為好友的概率更大。
凱爾特歪著腦袋想了想,遲緩地點了點頭,「大概是吧。」
唐措又問:「奧古斯汀呢?他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假凱爾特的眼中瞬間流露出一絲迷茫,他想啊想啊,腦袋裡出現一絲鈍痛。仿佛有什麼東西壓制著他,他想要衝破那層壓制,但很吃力。
良久,他才終於在那層壓制上找到一絲縫隙,回憶的畫面讓他的語氣染上哀傷,「路易已經很久沒來了。」
這個很久是多久,假凱爾特也說不清楚。
「有一天哀彌夜帶著還是小男孩的奧古斯汀過來,說他也即將回歸女神的懷抱。奧古斯汀留了下來,他陪著我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
回歸女神的懷抱,意味著死亡。
唐措聽到這裡,大致理清了故事的脈絡。千年前,路易十四與精靈王哀彌夜是好友,路易冒犯神靈遭到天譴,王朝覆滅,但是哀彌夜還活著。
在這之後,圖察王朝的餘孽建立玫瑰教派,妄圖復活路易十四。
哀彌夜帶回的奧古斯汀長大成人,成立了青藤同盟。
昔年好友反目成仇?
如此一來,玫瑰教派對秘湖出手的原因倒是有了。不論這裡有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總之是個與路易十四有關的地方。
可奧古斯汀又是何方神聖呢?他能被哀彌夜帶回這裡,又創立青藤同盟,不可能是個突然冒出來的角色。
關於這一點,假凱爾特說不清楚。也許是哀彌夜並未跟他解釋那麼多,或許是他忘了。
「最後一個問題。」唐措認真直視著假凱爾特的眼睛,問:「你為什麼會變成凱爾特?在這三個月里,每一次有人進入,你都會幻化成某個人的模樣混進隊伍嗎?」
假凱爾特搖頭,「不,是我從你身上感受到了哀彌夜的氣息。你喚醒了我,所以我來到了你的身邊。」
唐措沒想到是這個答案,看來是裁決之劍上的哀彌夜的賜福幫了忙,撬動了禁錮的一角。他沒想到的事,伊凡斯長老肯定更想不到。
頓了頓,唐措又問了一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這一問,把對方問住了。在假凱爾特的眼裡,唐措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就成了他全部視線的焦點,那雙眼睛裡有——真實。
我叫什麼名字呢?
我是誰?
假凱爾特越想腦袋越痛,可他知道,自己應該是有一個名字的。擁有了名字,他才能知道自己是誰,他應該無數次在湖水中看到過自己的倒影。
可他現在連自己本該是什麼模樣都記不起來了。
他可以是任何人,但卻唯獨記不起自己。
唐措見他流露出痛苦表情,不再追問。他猜想是有人給假凱爾特下了咒,或者是在真正的秘湖畔布置了什麼魔法陣,總之,是有一層禁錮在的。
破解禁錮的前提是要找到它,可它會設置在哪兒呢?
此時還醒著的有唐措、黑蒙、多恩以及已經睡過一次的矮人漢謨,黑斯也搖搖欲墜,眼看著快要不行。
令人驚奇的是霍克也精神得很,除了臉特別臭,沒有別的問題。唐措還以為像他這樣的公子哥,不會看著精靈族的美酒而無動於衷,而他很快就會後悔,當初為什麼不多喝一點酒。
「輪到你了。」唐措直接拔劍,「你有兩個選擇,說或者死。」
霍克沉默且僵硬,因為唐措一言不合拔劍捅人的畫面,開始在他腦海里循環播放。但他餘光瞥著一旁的假凱爾特,還想掙扎,便道:「你們不擔心那幾個失蹤的冒險者嗎?我剛才在林子裡看見他們了。」
唐措:「哦。」
霍克:「你什麼意思?」
唐措好心解釋,「哦就是不擔心,來了就殺了。」
霍克:「……」
矮人漢謨覺得唐措說得真的非常有道理,擺弄了一下他的大鐵錘,附和道:「不錯,鬼鬼祟祟的肯定都不是好人!矮人老爺一錘子就把他們腦袋打飛!」
霍克:「…………」
我姑且認為你不是在罵我。
霍克忍住,「剛才那個假冒你的德魯伊就是他們其中一個,那些人擺明了都是玫瑰教派的,現在也肯定還在暗中窺視。我好心告訴你們,別到時候出了事,還要來怪我沒提醒。」
唐措:「所以你們鬼鬼祟祟的,又在窺探什麼?」
霍克閉緊嘴巴,可黑蒙兄弟和多恩他們都齊齊看過來,讓他無所遁逃,只得道:「事關青藤同盟,我不能隨便說出來。」
這事好辦,唐措看向漢謨和多恩,「得罪了,請稍作迴避。」
兩人識相離開,連一貫暴躁的漢謨都沒什麼意見。假凱爾特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絲毫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形。唐措隨即向霍克示意——你可以講了。
霍克咬咬牙,終於妥協,「我們是來找湖心的。」
湖心?
唐措和黑蒙、黑斯齊齊蹙眉,霍克說都說了,也不差幾句解釋,「湖心就是秘湖千萬年來誕生的靈,也許是個人、也許是件物品,得到它,將會獲得無窮無盡的好處。」
黑蒙:「所以你們想趁這次機會,悄無聲息地把它從秘湖帶走?帶回小風車海港?你們把事情上報給總部了嗎?還是說想獨吞?」
面對黑蒙一連串的提問,霍克能預想到回去後,黑山辦事處一定會就此事對小風車發難,可就算他在這裡說破嘴,結果恐怕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黑山辦事處的人,脾氣又臭又硬,聞名整個同盟。
當然,前提是他們都能活著回去。
唐措卻更關心「湖心」的問題,不出意外,假凱爾特就是這個湖心了,難怪剛才霍克看他的神情那麼奇怪。
原來是一直在找他,找了半天,發現人就在自己身邊,自己卻沒發現。
不過有黑蒙在,小風車辦事處的這個算盤終究是打不響了。
湖心被偷走對於秘湖來說會怎麼樣,不用想都知道。除非青藤同盟想要跟精靈族撕破臉,否則事情一旦暴露,後果不堪設想。
而此時,黑斯也終於抵擋不住困意,睡著了。隨著入睡的人越來越多,幻境中的秘湖也發生了更多的變化。譬如岸邊開出的美麗的花,譬如不斷延伸至濃霧中的棧橋,那黑色的平靜的湖水裡,也仿佛藏著大兇險。
大家更不敢隨意靠近。
時間緩緩流淌,大家分散開來,或四處尋找可能存在的禁錮,或大著膽子靠近湖畔探查,可都一無所獲。
兩個小時過去,多恩也睡著了。
目前僅剩唐措、黑蒙、霍克以及矮人漢謨。
唐措就是那個大著膽子跑到湖邊的,他站在一隻馴鹿附近,那鹿正低頭在湖中喝水,偶爾抬頭看看他,大大的鹿眼裡滿是好奇。
穿著金色紗裙的自然女神已經到了棧橋上,她沿著棧橋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進那濃濃的迷霧裡,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子。一頭白色的獨角獸亦趨亦步地跟在她身邊,偶爾用角親昵地蹭著她的手。
唐措不停地思考、不停地思考,如果把他的腦子具現化,那大概就是一個不停旋轉的陀螺。他低頭看著湖水,湖水裡便倒映出他的所思所想,鋪開一張畫紙任他描繪。
這些當然只是他的想像,別人都看不到,但如果靳丞在這裡,他大約會暢想一下唐措的思維地圖到底是什麼樣的。
又來了。
在這麼深度的思考當中,唐措也還是會想起靳丞,正驗證了那個道理——戀愛使人發昏。
靳丞又在做什麼呢?
他這位親愛的教官大人,不會真的遇上什麼事了吧,否則怎麼會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唐措這樣想著,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突然靈光乍現。
他回頭看向假凱爾特,問:「是不是無論我在睡夢中怎麼描繪秘湖,幻境都會把一切如實呈現出來?」
假凱爾特愣了愣,隨即點頭。
唐措又問黑蒙:「西西里特大陸,有什麼存在是能夠忽視一切障眼法、還原真實存在的?」他原想說照妖鏡,但西西里特大陸應該沒有這個東西。
黑蒙冥思苦想,但一時真的想不出來,假凱爾特也沒有任何頭緒。漢謨卻眨眨眼,用一種「你們竟然不知道」的眼神突顯出自己的博學,「真實之鏡啊,由矮人族赫赫有名的第九代鍛造宗師傑拉德米·馮·阿斯卡·懷特……」
矮人的名字,真的比老太太的裹腳布還要長。
唐措打斷他,「把你的酒給我。」
漢謨立刻警惕地捂住酒壺,「為什麼?」
唐措:「醉酒,入夢。」
漢謨其實不笨,大體能猜到唐措什麼打算。他可以在幻境裡呈現真實之鏡,讓假凱爾特在鏡子裡看到真實的自己,從而真正喚醒他,打破幻境。
猶豫再三,漢謨忍痛把酒壺丟給了唐措,而後氣鼓鼓地插著腰轉過身去,不敢再看。多看一眼,他可能就後悔了。
唐措喝了酒,稍微有些醉意,卻不可能立刻入睡。於是他把酒壺還給漢謨,又拔出劍甩了甩,決定趁這時間干點別的。
霍克看到他拔劍都快產生陰影了,立刻問:「你想幹什麼?」
唐措微笑:「你不是說還有四個躲在暗處嗎?未免他們趁我睡覺的時候來砍我,我先把他們砍了。」
我喝了酒,超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