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山上事

  看二叔祖精神不濟,兄妹倆打算離開。

  「留下,說說話。」時慶示意他們坐:「既是冒險,有些話,得先說了。」

  是這個理沒錯,可聽著這話從一個遲暮之人嘴裡說出來,平添許多心酸。

  時不虞不知如何安慰人,但她自有一套行事方式,在床榻前坐下來,先他一步把他想聽的,不放心的說了。

  「事情我已經查明一些,朝中貴妃和朱凌身份有異,章續之也不清白,朝時家動手,多半和忠勇侯擋了丹巴國的路有關。」

  時慶聽得人都坐起來了一些,瞪大眼想說什麼,卻喘得說不出話來。

  時緒忙上前將人扶起來靠著自己,撫著他的後背順氣。

  「我是來安您心的,不是要您命的。「時不虞眉頭微皺:「您若想知道更多就不要過於激動,不然我就不說了。」

  時慶閉上眼睛調整呼吸,一會後才睜開來,啞聲道:「你說,我,不激動。」

  時不虞起身倒了杯溫水遞給時緒,看著他餵下去半杯才又開口。

  「時緒你好好操練時家人,後面有用。時家是武將世家,想要起復,也當從軍功方面著手。」

  時緒一口應下:「便是這大冬天,大家的操練也沒有停下,你往西邊走一些就能看到。」

  時不虞點點頭繼續往下說:「太師是我大阿兄,曠景是我五阿兄,曾正已倒向我們這邊。這僅僅是能拿出來說的,還有一些暗子未動,到今年年中,最遲下半年,不說大勢已成,事情也必會更加明朗。告訴您這些,是知道您心裡掛心什麼,仇敵就在京城,您要攢住這口氣多活幾年,才能看到我給時家報仇。至於您關心的時家子息,有我做下的安排,送走的孩子將來不說有多大成就,肯定能好好活著。其他人,各安天命,但是只要我活著一日就會庇護時家一日。不知如此說,是不是能安住您的心。」

  時慶勉力笑了笑:「你都,說完了,我,沒說的了。」

  時緒慶幸小妹過來了,二叔祖現在的情況,真要讓他一一去交待後事,他死死提著的這口氣都要散了一半。

  「我的老師都八十多了,之前也是病了回大的,如今都熬過來了,您比他小了二三十歲,不能還比不上他。」時不虞垂下視線:「時緒必是要離開的,後方還得有您鎮著我們才能放心。」

  時慶定定的看著她,玲瓏心思,卻又如此赤子心性,時家命不該絕。萬幸當年無論他人怎麼說,大哥都竭力護著這孩子,如今才能得她這般鼎力回報,一飲一啄,一飲一啄啊!

  章續之!時家與你,不死不休!

  「我會熬過去。」

  幾個字很輕,卻鏗鏘。

  從二叔祖院裡出來,時不虞裹緊披風深吸一口冷凜但不含藥味的氣息,心口被沉沉壓著的感覺終於褪卻了些。

  她想抱抱阿姑。

  這麼想著,時不虞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回屋了』就跑了。

  時緒也不追,目送她離開,轉身往西邊走去,那裡有他帶著人整出來的演武場,不止其他人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他亦是。

  祖、父、兄的仇,怎能不報!

  那邊,時不虞一進屋就看到了正縫著什麼的阿姑,她跑過去蹲下抱住腰靠著不動了。

  萬霞知道時大夫人對她有成見,上山後便基本待在院裡沒出去,聞著姑娘身上淡淡的藥味笑問:「和好了嗎?」

  「本來也沒不好。」時不虞此時才真正放鬆下來,母親和阿姑的不同還有一點她未說,阿姑是能保護她的人,而母親是需要她去保護的人。所以在母親面前她是山,可到了阿姑面前,這山塌方了也沒關係,反正阿姑怎麼都接得住。

  萬霞放下剛縫了一半的手焐子,把人提拎起來坐到自己腿上,握住她微涼的手搓揉,溫聲道:「你娘這是心病,你待她好一些,她很快就能好。如今她是時家那些女眷的天,塌不得。」

  「她要是讓我不和你好呢?」

  「她便是心裡醋著,也不會讓你這麼做。」萬霞笑:「你母親及笄後,據說求娶的人從東門排到西門。她母親早逝,父親耳根子軟,被繼室攛掇著差點早早就許了出去給人做填房。她愣是靠自己十二歲就拿到了掌家權,兩個妹妹都是她拉扯著長大的。你父親能娶到她,都是因為他答應你母親會幫襯兩個妹妹的婚事。連妹妹都這麼護著的人,怎會做出讓女兒吃虧的事。」

  時不虞沒骨頭一樣癱在阿姑懷裡,聽著那些關於母親的,她一無所知的過往。從見面就知母親是個擔得起事的人,卻不知她是自小就擔事了。

  萬霞輕拍著她的背:「姑娘不用逼迫自己,自在相處就好。待相處得久一些了,自然而然就親密了。」

  「阿姑你真好。」

  我好,是因為你好呀!萬霞輕笑著,若姑娘一見到親生母親就將她拋之腦後,她怕是也做不到這麼從容大方。她太了解姑娘了,十三年的陪伴,不是誰能輕易取代的,那她又何必去做個惡人,讓姑娘失去人世間最美好的感情。

  低頭看著就這麼睡過去的人,萬霞臉上笑意更甚,解開她的披風,再解開一層層衣裳。

  她擁有這些就夠了,其他本該屬於姑娘和她人的感情不該再去染指。過於貪心,最後可能要失去更多。

  時不虞就這樣在山上住了下來,多數時間陪著母親,或聊天,或一個看帳本一個看書,母女間眼見著親近起來。

  不起風的時候她去演武場看了看,見他們練得熱火朝天便不再管,反倒是萬霞去得多些,在言宅的時候她就常和言家的人交手,刀也是要磨才會利的。

  林大夫沒有倉促動手,根據老太爺的身體他調整了藥方,兩天後才親自煎了藥給老太爺服下,並走針激發藥效。

  確實兇險,老太爺幾度差點落了那口氣,最後都又頑強的續上了。

  時家人的情緒跟著起起伏伏,連時大夫人都下床過來守著,生怕人就這麼沒了。

  好在,時慶是真舍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