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兩位母親

  從二叔祖屋裡出來,時不虞伸了個懶腰,心情很是美好,雖然闖鬼門關的不是她,但仍讓她有一種跟著趟過一個難關的感覺。

  時母出來看她這肆意模樣便笑,在京城看多了姑娘家受盡種種束縛,女兒能過得這麼自在實在是太好了。

  看到不遠處等著的萬霞,她朝攙扶著自己的兒子道:「你不是說要和不虞說事嗎?去吧!」

  時不虞聞言回頭:「要說什麼?」

  時緒也想了想要說什麼,嘴上倒是沒有猶豫的立刻把這話接了下來:「外邊冷,去我屋裡?」

  時不虞沒什麼意見,裹緊披風往外走去,經過阿姑身邊時停下腳步湊近悄悄道:「阿姑,我嘴裡苦。」

  萬霞忍笑,低聲回話:「言公子在派人送藥材來時一併送了些糖,這山上有山楂樹,阿姑去問問有沒有備下山楂,給你做糖葫蘆吃。」

  「要是沒有山楂,別的也可以。」時不虞表示自己不挑。

  「阿姑知道了。」

  得著承諾,時不虞滿意了,跑跑跳跳的跟上時緒。

  萬霞笑眼看著她走遠,正要去找管事娘子,身後有人喚住了她:「萬霞。」

  這聲喊,算是在預料之中,萬霞知道兩人必是要單獨說回話的。

  她轉身朝走來的時大夫人微微傾身一禮,既不是下人的禮節,也未將自己抬高。

  時母回了一禮,笑道:「早想和你說說話,一直也未有機會,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現在?」

  萬霞側身相讓。

  時母卻把住了她的手臂,帶著她並肩一起走:「我們之間的關係不需要那些虛的。」

  對方先釋放出了善意,萬霞便也不推辭。

  進了屋,時母並未立刻除去披風,她的身體還弱著,得緩緩。

  捧著茶杯暖手,她遣退下人,抬頭看向桌案對面不卑不亢的人。

  「這些年多得有你,不虞雖然性情不拘,行事肆意,但是該有的教養規矩半點不缺,你把她教得很好。」

  萬霞笑了笑:「我武將家庭出身,又家道中落,其實並不是多有規矩的人,所以多數時候不拘著她,希望她過得比誰都自在。但我也清楚,姑娘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低嫁的,有些事可以不拘著她一定要那麼做,但她得會,需要的時候一定要拿得出來。」

  時母認同的點頭:「確實是如此,你費心了。」

  「姑娘聰慧,什麼都是一學就會,這一點夫人您肯定是知道的。」

  「太知道了。」時母不期然想起小時候的不虞,當年是頭疼,如今想起來卻只覺得好笑:「人還沒桌子高,膽子有屋子那麼大,看到狸奴從高處跳下來,她想方設法的爬上去就要跟著跳。往族學經過一趟,詩啊詞啊那些,聽著先生念一遍她就會背了,偏她還知道怎麼氣人,其他人還在磕磕絆絆讀的時候,她就在屋外大聲背。有她在前,把族裡那些孩子比到了泥里,那些孩子自然不會喜歡她。」

  時母失笑搖頭:「但是先生們欣喜若狂,只以為時家出了個絕世天才,可後來就發現高興早了,要說背點什麼,她確實聽一遍就會,但要是問她什麼意思,她就再給你背一遍。還問,她轉身就走了。有個先生曾說:不虞看他那眼神讓他覺得是他太笨了,她明明都告訴你了,你還問。」

  萬霞聽得跟著笑,根據多年相伴的了解幫姑娘說話:「姑娘心裡確實知道是什麼意思,但她不會把沒聽過的話用語言組織起來告訴你,對她來說,她再背一遍就是她的答案。」

  時母趁勢就問:「她在老先生門下也是如此嗎?」

  「頭幾年,老先生只陪著姑娘玩樂,在她願意聽的時候把史記拆成故事說給她聽,不會刻意教她什麼,除非是姑娘感興趣主動想知曉的事。後來她開竅了,也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老先生才教得多了。」

  這些事正是時母最想知道的,在女兒生命中缺失了十三年,她迫切的想補上,於是又問:「除了老先生陪著她玩,還有其他人嗎?她有交到自己的手帕交嗎?」

  「姑娘有十一個阿兄,有常伴在老先生身側的,也有來來去去的,他們都很喜愛姑娘,每年姑娘生辰都會收到他們千里迢迢送來的禮物。」

  知道時母想知道什麼,萬霞不疾不徐的一一告知。

  「姑娘並沒有常年待在一處,老先生每年都會帶著她去個新的地方居住。姑娘有許多玩伴,和京城這邊的手帕交不一樣,姑娘的玩伴男女都有,就像這次救援時家,除了幫著把旁枝送去島上的吳公子,京城還有兩個姑娘的好友幫忙。」

  「那她……」

  「姑娘……」

  兩人一個問得仔細,一個回得也真誠,沒有半分不耐,為了共同關心的人,她們都願意和對方好好相處。

  另一邊,時緒也終於想到了要和小妹說的事。

  「娘都叫了,你是不是也該改改對我的稱呼了?」

  時不虞瞪他:「把我叫來就為了說這個?」

  時緒還真來勁了:「這對我來說就是大事,快喚聲阿兄來聽聽。」

  「時緒時緒時緒時緒噓噓噓……」喊著喊著名字變成了口哨聲,時不虞哈哈大笑。

  時緒也沒忍住笑,他也是今日才知道,自己這名字喊快了是這麼個效果。

  「沒大沒小。」

  「你不叫噓嗎?」時不虞嘿嘿笑著,又是連著幾聲噓噓噓。

  為了圓上娘這話,時緒覺得自己虧大了,以小妹這性子,別說叫他阿兄,以後他怕是要失去名字了。

  他趕緊又找了個相對嚴肅的話題,試圖讓小妹忘了這茬,繼續在她這裡擁有名字:「言公子打算參加今年的春闈?」

  「嗯,舉人第四名,他中進士的機率很大,年後他的心思就放在這事上了。我沒見過比他更自律的人,定下要做的事就直奔著目標去,為這個目標竭盡全力。」時不虞感慨:「有一個那樣的娘確實辛苦,可也是因為有一個那樣的娘,才能將他逼得這般出色,將來他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要感恩還是怨恨。」

  連對方的母親都這麼了解?時緒挑眉:「見過了?」

  「何止見過,都交手幾回了。」時不虞擺擺手,一副不值一提的模樣:「手下敗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