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大夫人這一覺睡得香甜,再醒來時一時不知今夕是何夕,只覺得身體那種沉沉的感覺褪去,整個人都鬆快了,就連心情也是開懷的,就好像做了場美夢一般。
夢?
時大夫人猛的睜開眼睛,手一動,就感覺到了手心的異樣,她忙抬起頭來,看到了做夢都不敢想的景象。
她的女兒一隻手被她握著,另一隻手拿著書,此時正枕在手臂上安睡著。期盼了多少年的一幕就這麼突然間展現在她面前,鼻子一酸,眼淚就奪眶而出。
時不虞似有所感,茫然抬頭一看,頓時無奈了:「怎麼又哭啊!生我的時候你是不是捨不得讓我哭,所以不給我眼淚,把眼淚都留給自己了。」
「噗哧……」時大夫人哪聽過這樣的俏皮話,眼淚還沒停下來就又笑了,她不好意思的轉開頭去抹眼淚,哪怕不方便,另一隻手也無論如何都捨不得放開。
「看起來精神好些了。」時不虞托腮看著她:「一場小病差點拖成了大病。」
時大夫人立刻自責上了:「害得你大雪天的跑這一趟。」
「不是這麼算的。」時不虞搖搖頭,鬆開手站起身來快步往外走:「我先去如廁,快憋死了。」
時母撐起身體看著她一路甩甩手臂踢踢腿,心知她是一直被自己拽著,自己睡了多久她就在腳踏上坐了多久,怕是手腳都麻了。
她又開心又心疼,本以為無望的事突然就實現了,真跟做夢一樣。
門帘一動,時緒托著銚子從外進來,對上母親失望的眼神有些好笑:「娘您這是有了女兒就不稀罕兒子了啊!」
「兒子天天在跟前,稀罕什麼。」時母下意識就回了一句,可轉念想到另一個生死不知的長子,臉上的笑容就漸漸淡了下去。
時緒只當沒看出來,還打趣:「這藥是不是得讓小妹來餵才不苦?」
「她餵的何止不苦,是甜的。」時母暗暗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又開心起來,低聲問:「她一直坐在這?」
「她一動您就醒,就一直坐這了,讓我拿了幾本書過來看,飯都是用勺子吃的。」時緒上前把母親扶起來,往她背後塞了被褥好讓她舒服些。
「現在什麼時辰?」
「午時正了。」
竟然午時正了,那豈不是說不虞就這麼坐了將近三個時辰?怪不得憋成那般。
看著腳步輕快著進來的女兒,時母又有點想掉眼淚了,果然,她的女兒是天底下最好的,誰都及不上。
時不虞痛痛快快的喝了兩碗茶,滋潤滋潤受了虐待的喉嚨,一轉身見時緒把藥倒好了,就自覺的接過去一勺勺餵母親喝下。
對她來說,這心結已經解了,和時家的關係就算是恢復了,完全不必多想。至於別人怎麼想,那是別人的事,她不管。
她向來如此,該動腦的時候算無遺策,其他時候她吝嗇得很,能不動腦就不動腦,最好是什麼事都讓別人想了去,她只要吃喝玩樂就好,用白鬍子的話說,她天生長了個知道對自己好的心眼。
時母雖然還想聽她叫聲娘,可到底心疼她,喝完了藥便催促道:「回屋去歇歇吧,娘沒事了。」
時不虞起身伸了個懶腰:「讓人請林大夫去了,待他來看過我再回。」
正說著,林大夫來了,號過脈後便笑了:「果然心病還得心藥醫,夫人這病已經好一半了。」
時母看女兒一眼,笑著點頭:「勞煩你了。」
林大夫擺擺手,把小藥枕收進藥箱,向時姑娘道:「老太爺那我想到個古方,方子要用的藥材我也看過,公子送來的裡邊都有,只是……有點冒險,不知老太爺如今的身體受不受得住。」
時不虞看向時緒,如今時家當家做主的人:「你怎麼說?」
時緒稍一想:「我去看看二叔祖是不是醒著,問問他,久病成良醫,他對自己的身體是最有數的。」
「是這個理。」林大夫就喜歡這拎得清的人家,和那些嘴裡說著全憑大夫做主,出了事就找大夫麻煩的人家好了不知多少倍。
「我也一起過去吧。」時不虞道:「昨日去他睡著。」
時緒笑:「再去做一回心藥?」
「要能有這作用,再做一回我也樂意。」時不虞走到床邊,把嘴邊那個字擠出來:「娘,我去看看二叔祖。」
時母歡喜得不得了,連連點頭:「穿暖和些,山上要冷許多。」
「我都不知穿了多少層,都快走不動道了。」時不虞拍拍手臂證明了一下。
時母看著,確實是比上回見著要大了幾圈,便也放心。
二叔祖時慶是如今時家輩份最高,年紀最長的人,住在最背風,光照最好的主屋,一進院子就聞到了重重的藥味。
來得正好,人醒著。
見他們進來,時慶讓人扶著坐起來一些,摸了個東西顫巍巍的送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提了提精神。
「聽說,你和言公子,昨日來過,有心。」
明明已病到氣息奄奄,此刻卻仍想要以病弱之身把時家撐起來,世人總說風骨風骨,這便是。
時不虞看著他就想到白鬍子,上次占卜過後,他躺在床上也只剩這麼一點,吃不下東西,說不了多的話,清醒著的時候就衝著她笑,那會要不是時家覆滅在即,她一刻都不會離開白鬍子身邊。
大阿兄說好轉了,也不知恢復到了什麼程度。
想著白鬍子,時不虞對眼前之人便有了代入感,關心都多了幾分:「林大夫說有個古方可以給您用,但是有點冒險,擔心您身體受不住。」
時慶眼睛亮了亮:「方子,不知能否,給我一觀。」
林大夫從藥箱裡拿了遞過去。
時慶氣力不足,時緒上前接了送到他面前,擔心他看不清,又將藥材一樣樣讀給他聽。
時慶凝神想了想,抬起頭來道:「我願意一試。」
林大夫提醒道:「要是受不住,您可能就……」
「我知道。」時慶說幾個字就要停頓一下,氣息微弱:「這樣,我拖不久,死馬當成,活馬醫吧。」
林大夫拱拱手:「老太爺果斷,我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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