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本次綠色學校之旅的重頭戲——長征。高二年級要按照固定線路走20公里,小賣部的衛生巾都賣完了。據說這玩意兒塞在鞋墊里能保護腳丫子不被廢掉，洛行雲看著從人山人海里揣著兩包夜用回來、滿臉帶著勝利表情舉高高的戚羽,往旁邊走了兩步,吹著口哨假裝不認識他。
「拿著呀！」戚羽殷殷勤勤把一團粉紅色的小紙包塞給他。
洛行雲搖搖頭：「我不需要。」總感覺使用了這個，他小洛就不乾淨了！
戚羽拿出了「你媽覺得你需要」的架勢，瘋狂往他口袋裡塞：「乖,聽話，咱們拿了3學分就走，不然你明年還要再來一遍。你知道昨天那個髮結合熱的女朋友嗎？omega誒！髮結合熱誒！拖著病體回來參加長征，為什麼？不就是為了高三不要再來一遍嗎！」
洛行雲大吃一驚：「她回來了？這麼猛？這怎麼走啊？」
他的結合熱還若有似無，一管抑制劑下去就能壓住,王同學的結合熱，那是要住院的程度啊,這還來長征,不要命了吧。
戚羽下巴一抬：「看到那輛車了嗎？」
洛行雲回望，隊伍不遠處停著輛髒兮兮的黑色大眾帕薩特。
「諸仁良開車跟著，她就坐后座，兜一圈,算她走過了。」戚羽嘖嘖兩聲，再一次感慨為什麼沒有生成個omega,「你說我們大老beta,無人關愛，人憎狗嫌，只能自己給自己買塊衛生巾墊墊jio這樣子。你現在說你不需要,一會兒你就只能捧著jiojio坐在地上哭。」
洛行雲冷喝一聲：「我們鋼鐵直男不需要眼淚。」
說罷轉身走到諸仁良的黑色大眾帕薩特跟前敲敲窗：「主任，我搭個車。我是omega，我髮結合熱。」
諸仁良：「……我懷疑你是想偷懶。」
他堂堂城南教導主任，都快被洛同學薅羊毛薅出PTSD來了。昨天他一到綠色學校，就聽老師說，8班有個叫洛行雲的同學，吃完晚飯後滿地找他，嚇得諸仁良都不敢去檢查男生們的儀容儀表，免得被洛行雲拉著剃頭。
現在他一靠過來，諸主任心中就警鈴大作，懷疑他要蹭油。
「是真的。」坐在后座的王心卓突然開腔，沖洛行雲眨了下眼睛。
諸仁良看看她，又看看洛行雲，不知道他們倆搞什麼鬼，把著方向盤嘟囔：「我一個老頭子，搞不懂你們omega……但一個兩個都髮結合熱坐一塊兒，不會互相傳染加重病情嗎？」
洛行雲想了想，也是。他就往車窗這裡一靠，就聞到股草莓牛奶的味道，這要和王心卓坐一路，估計他這抑制劑也白打了。
他插著兜直起身：「那算了，我自己走。」他都打過抑制劑了，照理說一個月都不會再發作；現在也沒有什麼不適的症狀，只是走走路，應該沒問題。
他剛走了兩步，背後就傳來摔車門的聲音。王心卓一手舉著吊瓶，一手打著針，文靜賢淑地追了上來，不住看他的臉：「你是昨天那個人吧？」
「噓噓噓！」洛行雲警惕地四周觀望一下，發現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竊竊私語，走得離準備出發的隊伍更遠點，「我連夜剪了個頭髮，你這都認得出來我？」
「當然了。」王心卓的表情仿佛他問了什麼蠢問題。
洛行雲感慨，女生認人和男生認人，大約靠的是完全不一樣的原理機制。
「昨天晚上謝謝你啊，救了我一命。你竟然是一個omega，你好勇哦！」王心卓羨慕又崇拜地上下打量他一番。
「只不過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任是誰遇到這種事都義不容辭的。」洛行雲笑眯眯地說著，把孫若薇塞在他褲兜里的粉紅色傳單摸出來遞給她，「拿著，政委連夜刊發的，專門用於辨認高危險性Alpha。你以後要擦亮眼睛，離變態遠一點。」
王心卓接過，神情低落下去：「我還能怎樣呢？」
「我明確拒絕過他了，沒有理睬過他的聊騷，已經小心小心再小心了啊。」小女生套著軍服，大大的眼睛看上去像是驚弓之鳥，「給我們發這些有什麼用，Alpha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
她頓了頓，又道：「你是不知道，就連孫政委都不敢打扮，就是怕招惹神經病。」說到這裡，她晃了晃自己打著吊瓶的手，「所以為什麼非要分化成omega呢，討厭死了。」
雖然omega能夠享受很多社會福利，但這些福利都是因為生來太過柔弱而不得不傾斜資源進行保護——有誰會生來就想做弱者呢？
每個月發作一次的結合熱，隨時有可能被身強力壯的ALpha占有擺布，被聞到氣息更是會變本加厲進入易感期，不顧一切地追逐、侵略和傷害。
就算再怎么小心翼翼都沒有辦法逃避這種宿命，而大家也只會無奈地告訴他們「再小心一點」。
王心卓恨死自己是個omega了。
洛行雲看到她臉上強烈的不甘和憤恨，琥珀色的瞳孔驀然睜大了，然後又溫柔地斂下眼瞼：「不要這樣說，分化成omega，很好的。」
「你看，omega都超漂亮，身上也散發著好聞的味道，美本來就是基因優秀的表徵。」
「分化以後，我們的視錐細胞比常人要多好幾倍，能看到更多的色彩，這種級別的感知能力，就像天空中飛翔的小鳥，普通人終其一生都看不到我們眼裡的風景。」
「曾經，女孩子繁衍後代非常痛苦，要在產床上一躺十幾二十個小時承受撕裂的劇痛。變成omega以後，你要是生寶寶就會很輕鬆，一瞬間瓜熟蒂落，你的寶寶也比普通人更強大，更優秀，就像你一樣。」
「誠然這個世界上確實會有人渣變態，但不要因為他們討厭自己。你很好，你沒有錯，你的性別更沒有錯，從誕生之初就是演化之手帶給世上的奇蹟。而這些奇蹟遠不止我說的那幾項，你身上還藏著更多。」
「在將來，你可能會結婚，那個人會是很善良很正直的alpha，絕不是江一勛。你們互相喜歡，達成標記，身心都形成強烈的羈絆，一輩子都很幸福美滿。」
他柔和的話語仿佛天然就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王心卓臉上緊張而神經質的表情有所和緩，但依舊悲觀：「謝謝你啊，不過我還是覺得我會被江一勛那個壞胚咬。他放話了不會放過我。」
洛行雲保證：「你要相信組織。我們城南有裴主席，有鶴蘭蘭，有孫政委，還有很多很多像我這樣義不容辭的小夥伴。」
王心卓臉上出現一瞬間的空白。她是幾千個城南學子當中的一員，並不知道校霸和主席會不會保護她。但是當她看著眼前的少年時，那份對未來的悲觀如堅冰映日，消融大半。
——少年也是omega，他能把江一勛按在水槽里，他能爽朗笑著說分化成omega也挺好，那也許omega真的沒有她想的那麼柔弱可欺。
畢竟，套著軍裝的少年看上去雖然清瘦，身姿卻如雪中青竹，柔中帶韌。
也許大雪來時會順勢伏腰，但不論承受多少淒風苦雨都不會被毀滅，不會被催折，只要等到下一個晴天，又是那樣筆直清透，臉上掛著能打敗一切、卻又溫暖如冬日午後的笑容。
「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洛行雲掰著帽檐，正了正自己的軍帽，沖她揮揮手，眼神清亮又堅定，「下半輩子哪裡就一定是江一勛了。一定會有的選，你放心。」
說完轉身就走。
王心卓打著吊瓶在原地呆呆地愣了一會兒，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問他叫什麼名字。
λ
隊伍動起來了，最前頭的1班由孫若薇扛著大旗出發。
王心卓目送那個很不一樣的omega小同學歸隊，轉身對上一面胸膛。
胸膛很寬闊，已經有了成年Alpha的輪廓，散發著強烈的壓迫感，剛剛好隱在她背後的陰影里，小王同學嚇得倒退一步差點尖叫。
等看清楚來人的容貌，王心卓將尖叫咽下：「裴主席？」
裴衍單刀直入：「你認出他來了？」
王心卓有些茫然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問自己這樣的問題，但還是老實點點頭。
「你們聊了些什麼？」
王心卓以前從沒跟裴衍說過話，但也能捕捉他語氣中謹小慎微的緊張：「他……鼓勵了我。」
明明有千言萬語，但能說出口的只有這些了。
那些雞湯，有點不好意思跟陌生Alpha講。
漆黑的眼眸落定在不遠處的Omega身上，身姿僵硬，卻絲毫沒有絲毫放鬆警惕：「鼓勵？」
「我被江一勛嚇到了……」王心卓想起半刻前的戰戰兢兢，自己也噗嗤一笑，「然後那個同學跟我說，不會就是江一勛了，我還有的選。」
「有的選……」Alpha重複這三個字，眼神迷離。
王心卓覺得可能裴主席不是弱勢性別，不太明白他們Omega的處境，兢兢業業給他科普：「我們中半數以上的人都不是自由戀愛的。」
Alpha收回了目光，身上尖銳的敵意收斂，靠著樹幹的模樣有些微頹靡。
半晌以後，他低啞道：「離他遠一點吧。」
「十三中的人在盯你，你跟他接觸太多，會暴露他——他們暫時不知道是他幹的。」
「明白。我不會拖累他的。」王心卓低下了腦袋，心中又忍不住動搖。
——如果連少年都要戰戰兢兢躲躲藏藏，那他承諾的未來可期，真的會到來嗎？
「後續他對付江一勛的時候，可能會需要你幫忙。」頭頂的Alpha淡淡道。
王心卓猛地抬起了頭：「他？對付江一勛？」
ALpha清淡卻堅決地點了點頭。
女孩子左邊的胸膛里，一顆心猛地跳了起來，繼而漲得滿臉通紅。
omega主動對付alpha？聞所未聞！
而且看起來已經有了計劃和人手……
莫非少年說的「組織」是真的存在的？
那個有裴主席、鶴校霸、孫政委還有少年的組織。
要為了她，去對付兇惡的對手。
手心沁出冷汗，半是因為害怕，半是因為激動。可手心是冷的，心卻是熱的，湧起暖流炙熱又強大。
她終於不再是一個人了。大家終於不單單只是說著「你要保護好自己」，眼神無奈又閃躲。
有人站了出來，擋在了她身前。
她重重地嗯了一聲：「需要我做什麼，儘管說！」
她不想僅僅是被保護，她也想變得像他一樣。
城南的隊伍蜿蜒，快輪到6班出發了。
諸仁良在後頭按了按車喇叭，提醒王心卓快上來。
王心卓回頭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問：「裴主席還有什麼其他事？」
裴衍斂下瑞鳳眼，目光閃爍，嘴上卻一字一頓地強調：「不要接近他。」
王心卓堅強地「嗯」了一聲。她現在已經是組織的一份子了，他們有一個偉大的計劃需要那位小同學隱藏在人群中不暴露，她不能拖組織的後腿。
她抬手，沖裴衍堅定地比了個大拇指，文靜嫻熟地舉著吊瓶回去了。
裴衍站在原地，餘光掠過不遠處的洛行雲，不想剛好和他的視線堪堪對上。
他一愣，壓低帽檐，轉身就走。
還沒走出幾步，口袋裡手機震動，一條接一條的微信彈出。
物理學聖劍：只是跟王同學說兩句話啦
物理學聖劍：既然答應陪你一起過易感期了，就不會再跟別的小姐姐處對象搞曖昧了
過了一會兒，又是兩條。
物理學聖劍：你有沒有聞到她身上冒著草莓牛奶的味道
物理學聖劍：是不是染上了她的信息素以後，可以喝草莓牛奶來緩解[哈哈]
又過了一會兒。
物理學聖劍：快到我們班了
物理學聖劍：老班找你，你快回來帶隊[雙手用力rua狗頭.gif]
紅唇微微一勾。
抬起手機，輕吻屏幕。
——酸溜溜的，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