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翻湧,浪花飛濺,風吹白浪卷輕煙,海面粼粼,浮光躍金。
水天一線,上下俱藍。
一尾閃著碎光的粉成了金與藍的背景中唯一的亮色。
嘩啦!
白色泡沫散開,巨大的魚鰭拍打水面,水波沖盪之際,一抹粉色身影衝出,一躍上礁石。
這是一個人頭魚身的生物。
青絲如藻,漆黑比墨,遇水不濕,紗衣若雲,勝雪三分,沾水不透。
南海之南有鮫人,貌似芙蓉,聲若嬌鶯,膚如凝脂,勾魂攝魄。
這條粉色的鮫人眼尾上翹,紅唇輕啟,嬌聲悅耳:「適聞帝君喜鱗片,妾身探尋百年,終得化身鮫人之術……帝君可還喜歡?」
她眨眼一笑,怕是世間所見者無不為之面紅心跳。
願紫誅也紅了。
眼睛紅。
他死死盯著顏如玉的粉色魚尾,心臟跟死了一樣安靜。
合歡宗宗主顏如玉昨天還是人模人樣,今天就變作了這幅驚世絕艷的樣子。
是說今早這個日日在門口候著師尊的顏如玉怎麼不見人,還派那個更加會討師尊歡心的玉如言與師尊談話。
那個玉如言也是討人厭,三言兩語就說得師尊面帶淺笑。
玉如言全程含羞帶怯的,真當他看不出來他對師尊的心思嗎!
聊著聊著,玉如言便道合歡宗宗主於千機魔方小設驚喜,邀了清帝君一看。
千機魔方當真是個作弊神器。
幾日來一日一景,不帶重樣。
昨天還是小橋流水人家的鄉間風光,今日便是波濤洶湧上下一色的大海美景。
這都不算什麼。
顏如玉用師尊送的魔方討好師尊,根本不被願紫誅看在眼裡。
他可是送個小木雕都會被師尊夸的師尊最喜歡的小孩!
但是!
這合歡宗宗主顏如玉怎麼有這麼多勾引師尊的手段!
竟然還變作之前師尊為他展開畫卷一觀的鮫人模樣!
合歡宗宗主本體根本不是魚!一個影子成精裝什麼絕世鮫人!
還亮閃閃的,顏色艷麗,願紫誅看向了清,了清此時並沒看他。
願紫誅心裡酸溜溜冒泡,悄悄摸向自己的腰腹。
剛才合歡宗宗主說的什麼?
師尊喜歡鱗片,所以顏如玉尋了法子變成鮫人。
原來師尊喜歡鱗片。
他……他也有鱗片。
只是黑漆漆的,很乾燥,不似鮫人尾那般鮮艷,也不水潤。
他不知道師尊喜歡鱗片,會不會師尊其實只喜歡鮫人尾,不喜蛇鱗?
願紫誅咬牙,他也想要師尊喜歡。
有點不甘心。
願紫誅扯扯了清袖子,好奇道:「哇!師尊,顏宗主怎麼是半人態啊?他化形不成功嗎?」
打死不承認她是貌美鮫人!
絕不!
了清一笑:「這是鮫人,非是未完全化形。」
願紫誅悄悄癟嘴。
鮫人一族皆美貌非常,無不傾國傾城。
師尊承認顏如玉是鮫人……師尊誇她好看!
師尊也就隔三差五說他眼睛好看、長得可愛,但是來合歡宗還沒幾天,竟然這就夸顏如玉漂亮了!
願紫誅酸得不行,自覺在心裡釀醋。
忿忿著,願紫誅手下一松。
了清輕輕拉開願紫誅,緩聲道:「紫誅乖,先同卅靈師姑待一會兒,為師有事與顏宗主相談。」
直到由走進來的卌渺抱著出門的時候,願紫誅還是一臉不敢置信。
他從遇見師尊就與師尊形影不離,少有分離。
他怔怔看向自己空蕩蕩的手心,早已沒了絲滑布料的觸感。
今天,此時此刻,師尊為了那個會變鮫人的合歡宗宗主,拉開了他的手,把他支開!
記仇本!
他回去一定要寫記仇本……嗯?
願紫誅捂著臉,震驚看向懸壺濟世道侶。
卅靈笑吟吟:「小孩子的臉真好摸。」
說著,又戳了一下圓潤的臉蛋。
一個練氣巔峰的小孩兒難能抵得過兩個合體期修士!
卌渺手下動作輕飄飄,實則很難掙脫,願紫誅由卌渺抱著,躲閃不得,一臉崩潰任由卅靈對著那張娃娃臉上下其手。
一切陰暗想法都讓這些蹂躪給消磨沒了。
直到願紫誅雙頰通紅,卅靈才心滿意足收手。
卌渺戳了最後一下:「真有彈性。」
願紫誅捂著臉,心理防線潰散崩塌。
小孩子真的沒有人權嗎?
根本沒有兀自悲春懷秋的機會!
他本來還在委屈師尊的拋棄,硬生生讓這兩個看不懂情緒的討厭鬼給打斷了情緒醞釀。
那顏如玉何德何能榮登記仇本榜首!
這懸壺濟世道侶必須上榜!必須!
卅靈還在逗小孩兒。
願紫誅癱著一張死魚臉,偏過頭不瞧道侶之間的任何一人,並掙扎著想從卌渺懷裡跳出來。
「卌渺師叔,可以把我放下來嗎?」
說話禮貌,畢竟打不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卌渺卻笑,不撒手:「這得問你卅靈師姑。」
卅靈大喊:「那必然不能!可以隨意捏圓搓扁的年歲就這麼短,怎麼能輕易放過!」
願紫誅想死,但覺得該死的另有其人,他抿著唇不說話。
卅靈卻放出一枚驚雷:「誒,你難道不好奇帝君喜歡什麼嗎?」
一句話,讓比過年撲騰的豬還難按的小孩兒安分下來。
願紫誅停止蛄蛹,露出最無害的笑容:「聽師尊提及卅靈師姑,言師姑博學多識,涉獵甚廣,還望師姑為師侄答疑解惑,師侄感激不盡。」
回應願紫誅的是突然爆發的大笑,以及卅靈笑彎了腰還死死舉起留影石的動作。
願紫誅笑得很艱難。
可算明白為什麼峰主們對懸壺濟世道侶喊打喊殺了。
時勢變換,他忍。
千機魔方外的徒弟忍辱負重、臥薪嘗膽,艱難屈辱地從敵人手底下求生並探得情報。
千機魔方外的師尊義正言辭拒絕左擁右抱、偎紅倚翠之享,先是推開笑迎上來想要攙住自己的玉如言,後是伸手止住顏如玉想要攀爬上他衣角的魚鰭尖兒。
「如言,先退下吧……小玉,你,克制。」
粉色魚尾撩撥水面,飛濺起浪花。
了清帝君捏捏額角,也克制自己。
滑溜溜的鱗片,有點想摸,他忍。
師徒二人堪稱同床異夢,皆克制心思,艱難忍耐。
只是,忍的方向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