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到第四天，他忍無可忍地指示理助，給江以寧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是當著他的面，開著免提打的。
理助周淮一邊小心就關注導師的臉色，一邊撥通了電話。
不知道那小師妹是在忙，還是故意的，直到快自動掛斷才接電話。
「餵？」
就這麼一分多鐘的時候，施堯的臉色就黑了兩個度。
理助心裡暗嘆著希望小師妹能自求多福吧。
「喂，江師妹，我是周淮，是施教授的學生兼助理，你……還記得吧？」
畢竟只見了一次，又隔了那麼多天，怕對方忘記，他儘可能多報出提示詞。
「周師兄。」江以寧的聲音沒有驚訝，只有淡然從容，「我記得，有什麼事嗎？」
周淮悄悄瞄了導師一眼，才道：
「是這樣，那天開會，施教授讓你們選擇一個項目去實習的，你還沒有提交你的選擇……你要是還沒考慮好，我可以幫忙給些參考意見……？」
手機那邊停頓了兩秒，女孩的聲線沒有波動、
「施教授並沒有說，是強制性必須選擇，我不打算去。」
這話一出，周淮明顯看見施堯額角上的血管，狠狠地跳動了一下。
心想，這姑娘的頭真鐵。
當時施堯已經說了跟成績掛鉤，就等於是變相的強制。
她竟然直接來一句「我不打算去」。
這跟「我不打算畢業」有什麼區別？
周淮覺得，手機燙手，有點拿不住了。
但導師還看著，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
他輕咳一聲，低聲提醒：
「這實習跟你們的學分有直接關聯，你如果不去，到畢業的時候，可能會達不到畢業條件……」
「我知道，謝謝你提醒，周師兄，還有其他事嗎？」
周淮盯著施堯放在桌面上，緊握成拳的手，因為太用力，青筋都暴凸起來。
可見怒火有多盛。
「江師妹，事關畢業——」
他正想暗示地勸幾句，坐他對面的施堯突然用力捶向桌面，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打斷了他的話。
施堯怒道：
「既然這樣，你也別浪費時間來上我的課了！」
手機那邊的女孩，大概沒想到施堯也在旁邊聽著，沉默了好幾秒。
「好的。」
這話一出，被夾在中間的周淮直接驚呆了。
念到研三，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硬剛導師的學生。
以往，在畢業二字面前，不管師生關係多僵硬，十之八九的學生都會選擇嚮導師低頭妥協。
剩下那一二，也會儘量採取陽奉陰違的辦法，迴避導師的尖銳，讓自己舒心一些。
不過，他也不是不能理解這位小師妹。
年紀小，天賦高，家境好。
還不到二十歲，同齡人都還在本科線奮鬥，她就已經率先跑了出來。
以她的天賦，想跳級想提前畢業，都只看她願不願意。
何況，以她的家境條件，學歷只是錦上添花，並不是必需品。
她完全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東西，讓自己受委屈。
而且，他前兩天打聽到，除了生命物理，她還被特招進數學系陳教授的研究生。
據說陳教授給她的自由度非常高，只要完成必須的論文，就能畢業。
這種大前提，換作是他，他也敢剛啊！
施堯氣在頭上，沒注意到學生看他的眼神。
他被江以寧氣得想笑，也真的笑了出來。
「畢不了業也是你自找的！」
江以寧也不惱，順從地應聲：
「是，是我自己的問題。」
施堯搶過周淮的手機，氣得直笑：
「行，我看大家都別浪費時間，你找個時間，把退學申請調了吧！」
說到這個份上，江以寧的聲音還是不惱不怒無悲無喜：
「我會申請退修生命物理。」
她本身是雙修學位，還走不到退學那一步，只要等開學後，辦理退修一個學位即可。
短短一句話，配著這樣的語氣，能把人的肺給氣到爆炸！
而施堯的臉色也在意料之內地黑得滴水，額角上的青筋明顯凸出。
周淮怕導師會砸自己的手機，一聽到江以寧的回答，第一時間先把自己的手機給搶了回來，小聲勸道：
「江師妹，退修可大可小，別一時衝動，要不你還是先和家裡、學校談過之後再決定吧！」
「謝謝你，周師兄。」
對方意義不明地道了謝後，便掛了電話。
周淮撓了撓頭髮，一時間也摸不清那位江師妹的態度。
要說她的態度有問題吧，人家的聲音從頭到尾都是冷靜的，沒有大吵大鬧發脾氣，就像在正常對話一般。
要說她的態度沒問題吧，站在施堯的角度，聽了這些如同賭氣頂狀的話，又的確會很生氣。
還真跟那群新生說的那樣，這位江小師妹真把自己的位置，擺得和施堯一樣高？
不過這些問題，不需要他來考慮，也輪不到他來考慮。
周淮抬眸看嚮導師，遲疑地開口：
「老師，我現在就通知這些學弟學妹，去報到的時間？」
這事情壓了幾天，最近他一直被追問提交了意屬項目後，什麼時候開始上班。
大家是被施堯提前叫過來的。
本來他們離暑假結束還有半個月，現在卡在這裡，既沒到開學時間，又沒有工作，而且，當中大多都不是本地人，只能待在宿舍里等消息。
已經等了好幾天，心裡多少有些不滿。
施堯黑著臉坐在那裡，半晌，語帶怨怒道：
「這事，先放著。」
周淮愣了一下。
「先放著？這……大概要放到什麼時候啊？」
大家都還在等著呢。
施堯冷笑。
「這得問江以寧才行！我不知道！那些新生要是追問，你跟他們說實話吧。」
「有人非要鬧獨行獨立，我也沒有辦法！」
周淮聞言，冷汗都冒出來了。
這是在引導大家把怨氣轉嫁到江以寧身上，鼓動全班搞孤立霸凌啊！
施堯抬頭，冷冷睨了他一眼。
「還有問題？」
周淮心中一凜，連忙搖頭。
「沒有了。」
「老師，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自己的畢業都還捏在施堯手上，哪有資格多管閒事啊！
施堯淡淡地「嗯」了一聲，揮手讓他自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