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子,啥事這麼想不通啊?咱有事好好說,不至於這般想不開的。」還願的婦人死死拉著不撒手。
「你聽我說,縱有天大的事,也不至於這般輕生。你還這麼年輕,想想你的爹娘。他們知道你想幹啥不?你這麼走了,他們得多傷心啊?」
話音落下時,尋死的女子像是想起了什麼,沒再掙扎著要尋死。
那婦人趁機把人按坐在地上,輕言細語道:「妹子,你叫啥?」
「秀兒。」女子呆若木雞的輕輕開口。
婦人連忙道:「秀兒,你給姐說說,遇著啥事了?興許大姐能幫著你呢?」
秀兒像個沒有魂魄的人一樣,緩緩搖頭:「我病了,誰都幫不到了我。我、我什麼都沒有了。」
「病了醫就是,怎麼就什麼都沒有了?」婦人不理解。
秀兒眼神瘋癲般,撲哧一聲笑道:「我為他生孩子落下病根,郎中說從今往後都要吃湯藥續命……他、他們一家,就騙走我拿命換來的孩子,扔了我所有的東西,把我趕了出來。
我什麼都沒有了,我、我、除了死,我不知道我還能去哪裡?我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
林逃逃不自覺的將眉頭擰成了麻花。
她的婆子,這是擺明了要逼死她呀。
她怎麼得的這個病,她男人和婆家心裡沒點數嗎?
還不允許孩子和她見面,妄圖把人逼死……真的愛到最後全憑良心嗎?
那邊傳來一聲嘆息。
「秀兒妹子,咱自打從娘胎里出來是個女娃子,就註定這輩子會有吃不盡苦。可是又能有啥法子呢?還不得咬著牙挺下去嗎?
你婆家肯定也只是一時氣糊塗了。你千萬別一時想不開,興許他們這會兒已經想通了,正到處找你呢?」
「真的嗎?」秀兒問道。
「是不是真的,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婦人見有了希望,又道:「還走得動不?要能走,我送你下山去。」
跟著起身的秀兒,眼裡有了一絲光亮。
二人牽著手,一前一後的往下山小道過去的時候,正好與之前跟著秀兒上山的婦人撞了個正臉。
秀兒頓時淚如雨下的喚了聲:「大姑姐。」
來還願的婦人立馬賠笑道:「哎呦,你看我說啥來著?你家裡人,這不就找來了嗎?秀兒,快跟你大姑姐回去吧。」
說著,就把秀兒的手,遞向對面的婦人。
而那婦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很是掀起的嗤笑一聲。
「你怎麼還沒死?」
「你、她姑姐,她跑出來是不對,可你也不能這麼說她吧?」
「她不就是上來尋死的嗎?你攔著她做什麼?關你啥事了?讓開讓開,讓她死了的好!」秀兒的姑姐上去就將她們牽在一起手拉開。
完了,還一把將本就搖搖欲墜的秀兒推倒在地。
她凶神惡煞的指著秀兒:「你自己這病你心裡不是不清楚!你只要活著一天,我弟弟就要為你的湯藥錢費神!
你摸著自己的良心,難道你就過意得去嗎?他要贍養爹娘,還要撫養四個孩子,你就不能自己了斷了,少讓他操勞些嗎?」
「我……」秀兒的淚,這次是無聲的落下。
她沒有哭,只是眼裡那絲好不容易恢復的光亮,在這一刻沒了。
她的眼,又成了一片的死寂。
她姑姐轉頭又指向來還願的婦人,一臉兇相:「你這人是上天下管地,中間還管人死活嗎?讓開讓開。」
她不客氣的將人推去一旁。
這時候的秀兒,就如同行屍走肉般,神情木楞的解下腰帶子,向老銀杏這邊走來。
「秀兒,你別聽她的秀兒!縱使天塌下來了,不也還有你父母兄弟同你一起扛著嗎?別聽她的秀兒!」身後婦人不停的呼喚。
可秀兒就像根本沒有聽見似的,拽著腰帶著停在了銀杏樹下。
她抬頭看了銀杏樹良久。
「他們都說山神老爺很靈驗的,所以我才會在臨死前來求上一回。信女趙秀兒,求山神老爺庇佑,若非要入輪迴,就讓我別再為人。世間再好,我也不想再來了。」
是的,人間再好,都與她無關了。
回想起初入門那日,韓春向她許下會照顧她一生一世的諾言,她只覺得無比可笑。
可笑她當初還信以為真。
所以明知道再為韓家生孩子,自己是會落下病根時,她毅然決然的選擇將孩子生下來。
不為別的,只因韓春立下誓言,無論她變成什麼樣,都會盡心待她如初的。
誰曾想,郎中說自己需用湯藥續命時,韓春頓時就像變了人似的。
從柜子里扯出她的東西,當著她的面,就都扔了出去。
為了逼她離開韓家,他們甚至不挑水,不劈柴,不買糧食。
最後更是撂下狠話,說她不走,就等著餓死好了。然後便將她一人留在家中,跑去了大姑姐家。
他們一家想要她死的心,是絲毫不避諱的。
抬手一扔,末端系死,閉著眼,將頭伸了進去。
「做人真的好難。如果真有下輩子,我寧願做一棵樹,一棵草,一滴水,也不要再做人了。」
「一定要死,那就別放過嗒們呀。」
軟糯糯的稚嫩聲音響起。
已經把頭伸進圈裡的秀兒睜開了眼,看了過去。
不遠處拉拉扯扯的兩人,也看了過去。
一直躲在旁邊看熱鬧的匠人們,也齊齊看了過去。
銀杏樹後面不遠處的大石頭背後,走出一個小小的身影。
林逃逃從草叢裡走出來,無視那些人的目光,直到銀杏樹下仰頭看著站在供台上的秀兒。
「放血,染紅自己,死在嗒家,做鬼索命。」
秀兒眼裡閃過一絲情緒。
拽著腰帶的手,緊了又緊。
「小鬼!你胡說什麼呢!」秀兒的姑姐大吼:「哪家的死孩子,屁大點的玩意兒,還管起別人家的閒事了!」
林逃逃轉頭看著那婦人,從面上看,那婦人就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她之所以來刺激秀兒,其實既不像她說的,替她兄弟著想。
只是覺著她爹娘兄弟和幾個與她無關的孩子,成天在她家白吃白喝浪費了她家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