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珩雖跟陸懷川並未有太多接觸,但從母親跟妹妹的話語中,他聽得出來,陸懷川是一個正直嚴明的人。
他也曾聽說過陸懷川的事跡,曾數次險些死在戰場上。
陸懷川又是陛下的親信,若真意圖謀反,他有太多機會。
他本可殺掉皇帝,再昭告天下登基,哪裡用得著費盡心思地除掉太子,還被人發覺,傳信到京中?
見兩位小主子不信,陸大人端著一張肅穆的臉道:「兩位小主子,是真的,消息是從宮裡傳出來的,而且——陛下已經命皇城司統領,前去鎮國公府抄家了!」
陸大人話音剛落,內室之中,傳來「撲通」一聲。付如煙和付珩第一時間沖了進去。
許穎微摔在地上,雙目怔忡,眸光無落點,儼然聽見他們的談話了。
付如煙驚呼:「娘親!」
付珩蹲下來,跟付如煙一塊兒,把許穎微攙扶起來,陸大人跟內室的丫鬟欲上前幫忙,被付珩呵止,雖艱難,落得滿頭大汗,面目漲紅,兄妹倆終於將許穎微扶到軟榻上。
付如煙從丫鬟手裡接過綿軟的乾淨帕子,給許穎微擦拭臉上冒出來的冷汗,付珩則動手拂去許穎微衣服上沾染的灰塵。
兄妹倆都不吭聲,放輕動作,怕驚了許穎微,惹得她難過。
趙嬤嬤在後頭看著,背過身去,偷偷擦眼淚。
「煙兒,阿珩,娘親要進宮,去面見聖上!」
許穎微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嬤嬤,你快來幫本宮更衣,快!」一手拉著一個孩子,許穎微轉向趙嬤嬤。
「娘親,你還病著,先別——」知道自己攔不住,付如煙還是想試試。
付珩看了她一眼,沖她搖頭。付如煙咬著嘴唇,到底住口了。
趙嬤嬤見兩位小主子不再阻攔,「哎」了一聲,幾步走過來。丫鬟也都手腳麻利,連忙取來衣裳。
付如煙跟付珩本想隨著一同去,許穎微拒絕了。
兄妹倆在公主府前遙望離去的馬車,付如煙抿著小嘴道:「哥哥,娘親能說動皇帝舅舅嗎?」
付珩抬頭,目光落在空中。
一入宮,許穎微直奔養心殿。
郭公公見到她,忙奔了過來:「長公主殿下,您怎麼過來了,陛下正同皇——」
郭公公還沒說完,許穎微就打斷了。
「本宮要見陛下,你去通傳。」同郭公公,長公主素來好聲好氣,畢竟郭公公是陛下身邊的第一紅人,就連皇后都要給幾分薄面。
可今時不同往日,事關鎮國公府一家老小的性命,還有陸家滿門忠烈的聲譽,許穎微耽誤不得。
許穎微硬氣,郭公公也知道自己勸不動,「殿下您且稍等片刻,奴才這就去回稟。」
沒過多久,皇城司的大統領從殿內步出,跟許穎微打照面時,還見了禮。
許穎微眸中泛著冷色。
大統領面容苦澀。
他知道,長公主跟鎮國公頗有淵源,今日前來拜見陛下,怕也是知道了他帶人去鎮國公府抄家了。
可他是臣,陛下是皇,他豈敢不聽從?
「殿下,微臣——」
「大統領,難道你也覺得,鎮國公大逆不道,殘害太子,蓄意謀反?」
許穎微拋出來的問題把大統領砸蒙了。
高大雄壯的武將嘴唇囁嚅,不等他作答,許穎微又丟來一問。
「若邊關再起戰事,大統領可能披肩掛帥,將蠻人斬於馬下?」
大統領漲紅了臉,倍感無地自容。
「殿下,微臣——」
許穎微不予理會,掠過他,往養心殿內走去。
大統領耳邊,只余久久徘徊的冷笑。
郭公公瞧了一眼已然石化的大統領,嘆息一聲,便低眉頷首,做殿前的一根石頭柱子。
大殿之中,剛與大統領商議國公府一干人等的處置舉措,皇帝臉色黑沉。
長公主走進來,他也沒抬頭,只是道:「長公主尋朕,可有要事?」
許穎微欠身行李,不等宮人送來繡墩,她便開了腔,直白道:「陛下,鎮國公忠心耿耿,定不會做危害江山社稷的糊塗事,陛下英明,望陛下三思!」
「啪!」
皇帝手中的硃筆,被甩到許穎微裙邊,裙裾之上,濺上一小片紅色墨點。
許穎微佇立著,一動不動。
她仰頭,端詳著寶座之上的皇帝,誠懇道:「陛下,鎮國公同您,還有本宮自小一塊兒長大,他的為人,本宮清楚,陛下也清楚,難道您真的覺得,鎮國公會謀反,意圖推翻大祈?」
皇帝本就惱怒,被許穎微接連頂撞得呼吸粗重些許。
「你住口!」
「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對朕說教!」
皇帝大怒,抬掌拍桌。
許穎微吸了一口冷氣,跟皇帝一母同胞,皇帝對她,始終是關心的,今日發了這麼大的火,是否可以表明,陛下心裡已經相信了下邊人呈上來的「荒唐」謊言?
陸懷川被扣上「逆賊」的帽子,真的摘不下來了嗎?
許穎微手心冒冷汗,她不由自主地握緊拳。
看許穎微臉色蒼白,一身病態,皇帝抿了抿唇,到底壓下怒火,勸道:「長公主,鎮國公的事情,你莫要摻和,朕自有定奪!」
皇帝擺擺手,示意許穎微走。
許穎微擰緊秀眉,「陛下,鎮國公乃股肱之臣,降罪於他,總得給個說法,他犯了什麼罪?要出動皇城司勸前去抄家!」
皇帝看著倔強的許穎微,嘆了口氣。
若今天不給她一個章程,長公主怕是不肯輕易離去。
皇帝從一堆奏摺裡頭,撿了一份出來,丟給太監。
太監小跑過來,將南邊八百里加急遞交上來的摺子,轉交給許穎微。
許穎微打開摺子,瞳孔緊縮。
「都瞧見了,大祈的功臣,世代忠良的鎮國公,未經上報,便對正四品知府、正五品同知喊打喊殺。」
許穎微動了動唇:「陛下,也許事出有因?也許——這些官員——」
見許穎微挖空心思替陸懷川「狡辯」,皇帝心裡的火又燒了起來。
「江南三郡的官員聯名上奏,他們還敢誆騙朕不成?」皇帝的臉色實在難看,眉頭幾乎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