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的幕僚劉先生得知陸睿得了喪假回家,大吃一驚。
他在陸睿中了探花後拖了好幾日才上門,就是怕他年輕人衝動要去奔妻喪,想讓翰林院絆住他。萬不料他還是請了假。
「這怎麼使得,怎麼使得。」他氣得夠嗆,「公子可知事有輕重嗎?」
「我知。」陸睿道,「所以回去。」
他臉上神情平靜,一點也不像一個「衝動」的人。劉先生想跟他吵都吵不起來。
只能甩袖回了房,急急喚了自己的隨從來:「公子在收拾行裝,他再快也得明天才能成行。你立刻出發,現在就走!務必要趕在公子前頭,先知會大人,讓他知道公子要回去了!」
從人得了令,回去收拾兩個包袱就搶先出門了。
第二日,陸睿成行。
小陸探花從皇帝那裡拿到喪假,去奔妻喪這個事根本瞞不住。幾乎是陸睿成行當日就從翰林院傳出去了。
就連那些緊張地準備選館的新科進士們都聽說了。不免有人嫉妒:「我等辛苦就為作個天子近臣,人家毫不珍惜。」
旁人笑道:「有本事你也生成人樣子,陛下就憐惜你了。」
陸睿從點了探花,便是京城貴女的話題,他奔妻喪的事一傳出來,不知道多少貴女驚喜交加。
只玉淑長公主和嘉珍長公主相對流淚:「他如今無有妻子了,又可以再娶。會是誰嫁給他?」
小陸探花如今是天子近臣,續弦的話大概率會在京城擇一門當戶對的佳偶。
既在京城裡,便脫不了她們的圈子,必是認識的人。
一想到不知道哪一個相識的女兒將成為小陸探花的妻,眼淚就停不住。
寧菲菲驚聞此事,流了多日的眼淚卻收了。
「這……」她幾不敢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這難道,是上天給我機會嗎?」
但寧菲菲隨即想到了家裡對她的安排。
大家女子,婚姻哪能隨意呢,都要看家中長輩的意思。
家裡對她的婚事,早有想法了。
可,這樣天賜的機會,錯過去,就沒有了。
難道讓別的什麼人去作他的妻嗎?
光是想想,那白馬紅袍的風流歸了別人,都心碎了。
寧菲菲在房中踱了許多圈,毅然咬牙,決定要為自己這一輩子爭一爭!
霍決自然比貴女們更先知道這個事。
他聽完稟報,手指在桌案上叩了好幾下,起身去了上房。
上房裡,溫蕙正在和丫鬟們說話。她如今是女主人了,接過了一府里的中饋,百來號人吃喝拉撒全是事。
新婚不到半個月,她要處理的第一件事,是丫鬟們的婚嫁問題。
「你十九了?」溫蕙有點吃驚,「怎地還沒訂下婚事?」
大宅里很少有丫鬟放到二十歲還不發嫁的。
那婢子眼淚差點掉下來。
「沒有人管,」她垂首道,「沒有人問過這些事。」
旁的丫鬟一併都垂下頭去。
「我們都是旁人贈與都督的。」婢子道,「也有些細幼美貌的,左使覺得無大用處,都安排出去了。留下的我等,都是有些手藝,會伺候人的。」
譬如這婢子,便有一手推拿按摩的手藝,十分精湛出色。
她原本在原來的主人家也到了該發嫁的年紀,孰料忽然將她送到了監察院霍都督的府里。雖衣食住行的待遇都不錯,但她在這裡待下來到現在,便明白了一個很糟糕的事。
這府里的兩個男主人,沒有一個把她們這些婢子看進眼睛裡的。
沒有人會關心她們的年紀,是否該婚配。
若別的府邸沒有女主人主持中饋,似這等事,管家會擔起來。甚至出色的丫頭,也會有人主動來求。
偏霍府有個詭異的情況。
她們這些女子,大多都是在房中伺候霍決的。
這「房中」二字,非常微妙。
沒有管事敢來問霍都督,房中的丫頭年紀到了是否要配出去。
沒有家丁或者常進出內院的番子會看中主動來求。
因實在沒有人敢過問霍決的「房中」事。他是一個閹人,這個事太敏感了,都怕踩了忌諱。
之前還有個蕉葉,每每渾身帶傷。就這樣,誰敢問,誰敢提呢。
溫蕙其實早就發覺了,身邊的婢女伺候人都有一手,能讓人舒服得渾身骨頭軟。
一看就不是培養做管事丫頭的。
只她從前無名無分,管不著這些事,便從沒問過。現在不一樣了,這是她的責任了。
溫蕙問:「都督和左使,可曾收用過你們?」
婢女們忙道:「未曾。」
溫蕙點頭:「知道了。」
正這時,霍決來了。
霍決喜歡和溫蕙兩個人單獨相處,通常他一來,就讓婢女都退下。
如今已經成了定例,不需他說話或者擺手了,婢女們就自覺地魚貫而出。
霍決問:「做什麼呢?」
進來看到的婢女們都在溫蕙跟前站著呢,顯然在回話。
「好幾個丫頭年紀不小了,該婚配了。」溫蕙站起來,「我問過了,既你和三叔都沒有收用過她們,我就安排了?」
還問收用不收用的。
霍決道:「你只管安排就行。」
溫蕙一邊幫他解衣服,一邊問:「家裡有能幹一些的丫頭嗎?」
霍決褪了一邊袖子,聞言詫異:「這幾個伺候得不好嗎?」
給溫蕙的都是他用慣的,都是他和小安覺得好的才送到溫蕙身邊。
「她們幾個伺候人很好。」溫蕙踮腳給他把另一邊袖子也褪下來,「做事情不行。她們就不是做事情的丫頭。」
溫蕙這些天把中饋的瑣碎事情拎起來了,就感覺身邊的人不太趁手。
大宅門裡的大丫頭,能寫會算做事利利落落,就是朝著管事媽媽的方向培養的。
但霍決和小安這些人,無根無基。他們自己都是皇帝的奴僕,起了勢才離開了皇帝有了自己的宅邸,身邊得用的婢女都是旁人送的,七拼八湊,家裡也沒有專門的人會教養丫鬟。
也就是因為府里主人少,就霍決他們兩個人而已,只要他們兩個人衣食住行都沒問題,就沒問題。其他的有什麼問題,都不算是問題。
霍決明白了,他問:「你想要什麼樣的丫頭,跟我說說,我去找。」
溫蕙看了他一眼:「你去哪裡找?」
霍決道:「只要想要,沒有找不到的。」
「肯定是別人送來的吧。」溫蕙幫他脫了中單,目光在他塊塊分明的腹肌上掃過,「那都是別人家訓養好的,不如自己養。」
她取了家裡穿的柔軟的黑紗禪衣來給他。
馬上就五月了,天氣已經熱起來。霍決火力壯,連在外穿的蟒袍都已經換成紗底的了。
她把禪衣張開,道:「要說貼心,還是得自己家裡養出來的。買些小丫頭回來,年齡拉開些,好好教一教,長大了就頂用了。」
霍決張開手臂套上禪衣。
心裡想著,比起現成的立刻就能用的熟年丫頭,從小培養,顯然是一個緩慢的、要連續很多年、一輩子的過程。
霍決心裡,便熱騰騰的。
他看著溫蕙,溫蕙把他換下來的衣服掛到床邊衣架上去。
瑣碎而平淡的小事。
但這,就是日子啊。
讓人感覺活著。
溫蕙轉過身來:「怎麼了?」
霍決移開視線,到桌旁提起壺,倒了杯水,握在手裡。
「陸嘉言,」他頓了頓說,「請了喪假回開封了。」
「哦……」溫蕙微微垂頭,兩隻手無意識地互相握住,「所以他是得到消息了是嗎?」
「是。」霍決道,「陸家一直瞞著他,才剛剛派人通知了他。」
「怎麼還請假了呢?」溫蕙垂著眼道,「不是才入翰林嗎?妻喪也給批假的嗎?」
「不批的。」霍決告訴她,「陸嘉言向陛下求了假。」
皇帝是隨隨便便就能讓人求東西求事情的嗎?
所謂天威難測,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都得說成是皆是君恩。
陸嘉言點探花授官才幾天啊。
溫蕙的手互相絞著。
霍決把手中的杯子遞過去。
溫蕙下意識接了,還抿了一口。
放下杯子,抬頭,凝視了霍決片刻:「這些事,不必告訴我的。」
霍決道:「滿城皆知,瞞也瞞不住的。」
瞞得一時,也瞞不了一世。
溫蕙道:「不如說他些壞話呢。」
「那不行。」霍決拒絕。
溫蕙看他。
「你既愛他,」霍決負手道,「他就得值得。」
溫蕙還記得當初她直白地讓霍決明白她愛陸嘉言這件事。
那時候胸臆間充塞著回不去的難過傷心,對被裹挾的無力感的憤慨。對一切都束手無策,好像那時候告訴他她愛陸嘉言,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可明明就是兩個月之前的事,明明還清楚記得當時情景,可那些感覺,怎麼已經如此縹緲恍惚了?
溫蕙抬起頭來看了霍決一眼。
扯住他的衣襟,給他拉上:「系好,別老瞎敞著。成天露著身子像什麼話。」
瞎扯了幾下,再抬起頭。霍決還在低頭凝視她。
她與他對視了片刻。手鬆開衣襟,滑了上去,摟住他的後頸,往下拉。
霍決負在身後的手鬆開,按住桌子,攬住她的腰。
含住了她的唇。
勾纏卷蹭,情深吻燥,許久不肯分開,半啟猶含。
溫蕙的後腰抵住了桌子。
霍決壓得她身體後仰,吻她的頸子。
他的手很用力。
「四哥……」溫蕙喚了一聲。
霍決「嗯」了一聲。
溫蕙又猶豫。
霍決道:「想說什麼,說吧。」
溫蕙終於問了:「淨身之後,其實……還有男女之欲,是嗎?」
霍決埋在她頸間:「是。」
溫蕙道:「那……」
「只出不來。」霍決道,「不能像正常男人那樣。」
溫蕙沉默許久,問:「很難受吧?」
霍決深深埋在她頸窩裡,閉上眼睛,「嗯」了一聲。
有多難受呢?
那些發泄不出去的欲望,在夜裡咆哮衝撞,讓人發瘋。
「難受極了。」他聲音喑啞,「蕙娘,我難受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