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住

  副駕駛座上,邵瑞達發現膝蓋前的儲物抽屜未合攏,看到裡面有一大疊車載光碟,伸手翻了出來。

  他饒有興致道:「都是我們大學的時候最愛聽的嘛,這幾張還是我送你的,好多年了你還留著。」

  余逸扭頭看了下:「現在也常常聽。」

  「何止聽,還上台演唱呢。」后座躺著一個約莫十歲的男孩,雙手握著遊戲機,嘴裡叼著碎碎冰,「實在找不到人了,只能讓他上去出賣色相。」

  邵瑞達起了勁:「喲嗬,你個小孩從哪學來的詞,暑假作業寫完沒?」

  「唔……這不還有一個多月嘛……多得是時間,一點不急。」余鑫戴上耳機,裝作沒聽到。

  余逸開口:「瑞達,你這次來玩得久一點吧。最近店裡生意不多,我陪你到處走走。」

  邵瑞達也不客氣,馬上應下:「好兄弟!」

  益璟民宿門口。

  「怎麼換成這個名字了?」邵瑞達壓下墨鏡,眼睛朝上看的同時壓出幾道深深的抬頭紋,「字體不太搭呀。」

  「老媽說更個名,轉個運勢。」余鑫收起遊戲機,提腿往裡走,「找人算過的。」

  這民宿半年前發生了一起事故,那時候余逸去外地進貨,三更半夜一道旅行的幾個人在這裡突然起了紛爭,甚至亮出刀子,一人在爭執中被捅傷,警車都來了,鬧得人盡皆知。自此後,生意一直不好。

  大堂里有個穿紅衫黑裙的女人,提著把竹製長勺將米酒一點點舀進酒罈里。眼尾細細的皺紋,髮髻中絲絲銀髮寓示著她早已芳華不再。

  張嵐華操持了這個店近三十年,大兒子一畢業就讓他回來幫忙。那次事故把她嚇得夠嗆,晚上神經衰弱。如今店裡越來越冷清,她白天就守在大堂里,盼望著能多來幾個客人。

  「阿姨好,我瑞達啊。」邵瑞達拎著兩盒營養品上前問候。

  張嵐華笑:「瑞達,很久沒見了。」

  大學的時候,由於他是外省人,回家一趟來去花不少錢。張嵐華得知後,每逢短假都讓余逸把他帶回岷峙待著。

  張嵐華高興得很,一直和他敘舊,又想外出多買些新鮮食材,準備中午多做幾道菜。

  邵瑞達感動:「張阿姨還是這麼熱情。」

  前台來人了,余逸忙著招待三女二男的幾位客人。邵瑞達輕車熟路地上樓去老房間放行李。

  益璟民宿的裝修風格比較簡樸,大堂有結帳和買酒的吧檯;中央設置一個小舞台,上面擺有一把高凳、一桿麥克風;各種形制的桌子椅子有序的放置,光潔如新;後方有個小廚房,緊挨著樓梯;上了二樓,能看到一條寬窄適中的走道,兩旁是房間,房門之間隔空設落地木架和盆栽,牆上裝了釘死的檻窗,黏合清一色的毛玻璃;盡頭光線最足,有個大陽台,能直通三樓。

  邵瑞達看著這個熟悉的房間,逐漸放鬆了。他坐在床上,拉開背包拉鏈,取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包裹,掀開層層紙皮,露出一塊碧璽吊墜。

  吊墜為長方體,正反翻看,通體墨綠。邵瑞達舉起它,對著光源照去。

  玉塊邊緣正常透光,而中心一圈極紅,約一枚硬幣大小,細看之下那抹紅色透出光來,似乎隨呼吸在閃爍,如活物一般,更顯詭異,讓人挪不開目光。

  「誰?」

  門外響起一點動靜,邵瑞達下意識朝走廊一側的窗戶看去,只見一道黑影瞬過。他忙出門查看,並未見任何人影,門旁的木架連同綠蘿位移了,地面上留下一個四方的痕跡。

  二樓基本上是客房,民宿往來人多,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站在原地撓撓頭,陷入沉思。

  大陽台那邊起了一陣風,玻璃門哐啷一下砸上。邵瑞達快步上前去看看外面是什麼情形。

  這門剛剛應該是關上的吧?

  日頭下白花花的平頂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休憩觀景的桌椅上沒有東西,曬被的杆子也空空蕩蕩。他往前走到向欄杆觀察,民宿的左右都是商戶,正前方遠處橫插著蔥鬱的山嶺。

  一切都明晰、亮堂的擺在眼前。

  邵瑞達下樓的時候,看到余逸還在和一個女生聊著。

  「這個附近有什麼好吃的店嗎?我和我朋友們都想去。」

  余逸回答:「離這裡不遠有條夜市街,步行導航過去才十五分鐘。」

  「晚上會不會不安全啊,我聽說這裡……」

  邵瑞達幫著打哈哈:「真發生什麼意外的話,余逸小哥哥隨時為你們解決。」

  女生臉一紅,急忙走開。

  「余逸,我想問問這後面的山,有什麼路可以上去嗎?」

  「有倒是有,近的小路比較難走,一般都走另一條,起點在東邊。」余逸在高德地圖上幫他標記出來——箬皮洞口登山道,「怎麼,你想去?」

  「哈哈哈哈哈,爬山減肥呀。」

  他又路過余鑫身後,摸著下巴說:「亞夢和幾斗貼得好近啊。」

  「對呀,我也覺得。」余鑫沉浸在漫畫中,附和了句,忽然意識到不對,猛烈地將漫畫書緊緊合上。結結巴巴道:「你怎麼還偷看……這書是我同學落下的。我……我只是……出於好奇。」他越說越小聲,好像被抓到做壞事一樣。

  「鑫鑫啊,這有什麼的,誰說男孩子不能看少女漫畫。下次哥哥送你一整套。」邵瑞達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余鑫一頭黑線,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真的是我同學忘記帶回去的啦!」 他哼得一聲,拿起漫畫,就「咚」「咚」「咚」地跑上樓回自己房間。

  原來在前台訂房的幾人占了一張桌子,圍在一起說話。

  「昕昕,你怎麼了?還不放心嗎?」抱著保溫杯的頭戴黃色鴨舌帽、眼睛圓圓的女生問另一個面色難看的女生。

  他們幾個人在杞縣下轄的小村子裡剛結束暑期三下鄉活動,想著到附近玩一玩,在微信上搜索特色民宿發現這個挺近的,加上價格公道(可以說是便宜至極),離各個景區比較近,還有配套的餐飲服務,大家就一拍既定了,迅速訂了房。

  可是就在他們剛到店裡歇腳的時候,林昕通過貼吧看到了半年前在民宿里發生的事故,直截了當地提出想要換個地方。

  這當然是不被允許的。

  金茹翻看自己一路上的自拍照,聳聳肩:「小婷你別管,她就是這樣。多少次了,沒按照她的想法來,她就要擺臉色。」又提議說:「誒,下午去根博園,那晚上去附近的夜市街吃晚飯怎麼樣?」

  曹玉婷撇撇嘴,順著轉移了話題:「吃的不都差不多,這裡的口味太辣了,臉上總是爆痘。」

  何昕聽了倒沒有生氣,她還是想再深入了解些相關的情況,手機信息響個不停。

  「我還是覺得不大對勁,心裡毛毛的。」何昕小聲說。

  玉婷摸摸她的背:「沒關係的,晚上把插銷插起來,你不是還有好多外出住宿的小神器嗎?都用起來。」

  在住宿方面何昕一直是個小心謹慎的人,她們三個在學校里也是室友,除了假期實踐活動平時也經常一起出去旅遊,每次住酒店、民宿,何昕都要拿探測儀掃描一遍找找針孔攝像頭,房門要用淘來的鐵片鎖牢牢鎖住。而這卻是頭一次入住發生過事故的民宿,她心裡很責怪自己沒有早一點做功課,又暗暗埋怨隨意的同伴們。

  「你們去吧,天黑了早點回來,我一個人害怕。」何昕決定不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那個鎖片,自己不從房間裡開,還有誰能輕鬆打開,除非把整扇門撞開。」金茹不耐煩,「你最好一回來吃完飯就把門給鎖死了。」

  有一回何昕住了小單間,手機沒電關機,鬧鐘沒響,人睡得很沉,早上怎麼拍門都醒不了。曹玉婷和金茹聯繫旅舍老闆拿鑰匙開了房門鎖,就是搞不開她自己插在門上的鐵片鎖。

  兩個男生沒多什麼想法,華奎偉只說要早點回來剪視頻,而萬秋友說早回晚回都行。

  益璟民宿門外,邵瑞達站到角落裡點了一根煙,但是沒有放到嘴裡。

  煙的前半段是正常的白色煙霧。邵瑞達等待了一會兒,香菸慢慢燃到中部位置,明黃色的煙霧緩緩升起來,也不再是柔和繚繞的樣子,像一束銳利的光指向後山。

  他心下瞭然,把菸頭踩了踩熄滅了。

  二樓民宿雙人間內。

  華奎偉在敲擊鍵盤,萬秋友在規整行李。

  「這次的活動能加多少德育分?」萬秋友突然問。

  華奎偉扶了扶眼鏡:「加的是志願者時長,可以超了15小時的部分可以換算成德育分。你來之前沒看過綜合素質評定細則嗎?」

  他向來把綜測的加分了解得面面俱到。

  「哎呀,我哪有你搞得清楚,」萬秋友拍了拍床鋪和枕頭,「連拿了兩次一等獎學金,實實在在的卷王啊。不像我,前兩年哪裡搞過什麼實踐活動。不過真要向你好好學習一下。」

  隱隱聽出點酸味。

  他又說:「你和曹玉婷現在怎麼樣了?」

  華奎偉並不正面回答:「東西放好就該下去匯合了吧,等會兒去景區玩。」

  「你應該不怎麼想去吧?通訊社還要交稿子和小視頻,你連改了好幾個晚上了,還沒弄好誒。」

  「如果不想來的話,活動結束我早就回去了。」華奎偉沒給他再說什麼的時間,徑直走出房間,下了樓。

  樓下的客座上空無一人,前台的那個男人在翻看表格,時不時用筆勾畫幾下。

  從大門處走進一個略顯敦實的胖小伙子,他直接到前台開始和人搭話,兩個人很熟的樣子。

  他又聽到什麼胖小伙說「小心」、「天黑」、「不要走動」諸如此類的話,看起來前台的那個男人和他一樣並未當回事,樂呵呵地又聊起別的。

  另外四個人陸續下了樓,沒到十點他們就打車去景區了。